海阜县,定海将军府。
余安乔站在这方前朝宰相故居前,举起手,在内心鼓足了劲,重重叩下门。
听了傅涯那番话后,余安乔与明柯烛连夜商讨,一致认为从海面撒下一张巨网来干扰二皇叔行兵之法可行,但需要有人帮忙。
而恰好余安乔最近听说定海将军遇到了一件烦心事,心想若能加以好好利用的话,说不定就能借用他的力量。
不一会儿,一个门房走出来,问余安乔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余安乔报上自己的姓名,专门提了潼渔酒楼宴会中毒一事。门房回去通报。
等门再次开启,出来的人就变成了一名年轻的亲兵,恭敬有礼地带余安乔进宅子。
应当是出于袁腾的授意,小亲兵在路上有意无意提起最近将军正在烦心,因为前段时间去海上练兵时,有一队士兵莫名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唯一回来的那名士兵则患上了失心疯,说海中有长触手的精怪,要吃人。
这和余安乔听到的传闻相差无几,他笑得胸有成竹,对亲兵说:“在下正是听闻此事,专程来为将军解忧的。”
小亲兵看向余安乔的眼神顿时变得惊讶崇拜。
袁腾在让他过来的时候就说这位余老板很有几分智慧,才让自己故意提了士兵海上失踪一事。袁腾说完还喃喃自语,猜余老板怕正是为了此事来的。
小亲兵惊讶于二人的不约而同,对余安乔越发敬重,到了堂屋前,几乎是鞠躬请他进去。
余安乔不解,看了他一眼,随即迈步走进正堂。
袁腾正在和幕僚商讨士兵海上消失之事。
袁腾坐在上首,左侧有个师爷打扮的人,一把山羊胡,手中捉一把扇子。右边首位坐着一个神情恍惚的兵士。
袁腾看见余安乔,立刻笑起来,像是看见一个喜爱的晚辈,“余老板来了,快请坐。”
余安乔今日专门穿了一条月白袍子,衬得他唇红齿白,格外光彩熠熠。
他不卑不亢地朝在座的几位拱手行礼,在右侧第二位坐下。
等他落座后,冯师爷继续说了下去:“将军,以愚见,将士们在海上失踪,是海神娘娘警告我们太过深入大海。为了熄灭海神娘娘的怒火,在下认为应当收兵海阜港口,并且举办祭祀仪式,以慰告海神娘娘。”
“嗯……”
袁腾按着太师椅扶手,看似是在赞许师爷的话,□□情并不轻松。
师爷的说法是海边渔民广泛信仰的道理。
渔民们认为大海广袤,全是海神娘娘的领地,凡人可以在海洋边缘捕鱼,但绝不能太过深入,否则海神娘娘发怒,就会船毁人亡。
解决之法唯有退回岸上,牛羊祭拜三天三夜,方能平息海神娘娘的怒火。
但看袁腾的脸色,他显然并不相信所谓的鬼神之说,反倒有些憎恶这位“海神娘娘”。
余安乔闲适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吹了一口,并不急着发言。
还是袁腾先按捺不住,看向余安乔,“余老板,本将军近日有一烦心事,不知余老板可有解惑的办法。”
余安乔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回话:“草民有所耳闻,以草民之见,那根本不是海神娘娘在怪罪,而是海中精怪在作乱。与其撤退认输,不如主动出击,抓住那作乱的精怪,以解心头之恨。”
这话显然说到了袁腾的心坎里,即便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将领,此时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不过袁腾仍能保持镇定,压下笑意。
师爷马上跳出来反驳余安乔的观点,“不妥!海中精怪已经害死了几个弟兄,在实力不明的情势下,难道还要更多兵力消耗在其手下吗?”
这一点也的确是袁腾的顾虑,他只是听幸存的士兵口述过,并不清楚那长着触手的怪物是何模样,又有何种能力,因而举棋不定。
恰在此时,余安乔身边那位神思恍惚的士兵惊叫一声,抱着头,哐当蹲到地上,藏匿于椅子之下,浑身发抖。
余安乔吓了一跳。
只听那士兵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别抓我、别抓我”之类的话。
看来那怪物的确可怖,把原本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吓成了这个模样。
师爷忙趁此机会建言:“将军您看,堂堂定海军,被吓得失心疯了,可见那怪物有多可怕。”
师爷这话有些歧义,袁腾听着刺耳,手指敲着扶手,没有应声。
余安乔则抓住了师爷话中的漏洞,笑着捅刀子,“师爷此言,是说定海军都是胆小鼠辈,海上不明不白的东西都能把我大军吓得失心疯不成?”
师爷脸色煞白,才知自己说错了话,当即跪下请罪,“将军,小的失言!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不停磕头,袁腾不耐烦地蹙眉,“好了,本将军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余安乔起身,向袁腾长揖,“将军,定海军威名,不可被小小海中精怪毁掉。管他什么精怪,只要是**凡胎,定有杀灭的法子。草民现有一计,定能灭妖。”
他顿了顿,情真意切道:“且将军曾承诺草民一个人情,现在草民希望将军可以兑现承诺,领兵出海,把那精怪降服,也是还海边渔民一片安宁。”
一番话说得无论从情还是理都挑不出错,最重要是切合了袁腾这名猛将的心思。
在他袁腾的脑子里,就没有“逃”这个词!不就是个长触手的怪物,看我定海军把他的触手砍了做烧烤!
“哈哈哈。”袁腾终于露出爽朗的笑意,“余老板快快请起,为民除害本就是我朝廷官兵应当做的,何况本将军的确答应过你一个要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将军不好不兑现诺言啊。”
于是他站起来,这个在各种战场上搏杀了十几年的大将军虎虎生威,一扬手,宣布:
“传我军令,定海军开拔,出海除妖!”
“将军英明!”余安乔高呼。
师爷无奈,只能跟着一起喊。
辞别了袁腾,余安乔回到有鱼饭店。
他推开柴房门,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蓝色的液体流了满地,被绑在柱子上的章鱼人已经奄奄一息。
明柯烛坐在一旁擦去脸上的血迹。
余安乔看见他这样,哪里猜不到他做了什么,心中不忍,却没说出口。
听见动静,明柯烛抬眼看过来,眼角白皙的皮肤上沾染了摇摇欲滴的蓝血。
“你回来了,他都招了。”
余安乔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帕子,帮明柯烛擦去眼角的血渍。
明柯烛在嫁给二哥做王妃之前,是二哥身边的暗卫杀手,做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但余安乔只觉得心疼。
可此时严刑拷打是唯一能从章鱼人口中问出消息的方法,余安乔收敛心神,问:“他都招了些什么?”
“我和他签了血契。”明柯烛淡淡道。
余安乔呼吸一滞。
血契是鲛人族能够凌驾于海洋生灵万物之上,成为海中霸主的秘法。
只要和鲛人签订了血契,就必须保持忠诚、坦率,必要时还要为了血契主牺牲。
明柯烛和章鱼人签订了血契,那二皇叔有任何计谋,只要章鱼人知晓,明柯烛也一样能够通过血契知晓,且绝不会有谎言。
余安乔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位二皇嫂是个玉面心狠的人。
血契的订立要么双方自愿,要么血契主把血契奴折磨到精神摧毁,方可成功。
血契奴死,契约消解,但血契主也会受到反噬,所以一般鲛人很少强迫其他海洋生灵缔结血契。
明柯烛将二皇叔的计划全部告诉了余安乔,包括他们兵力几何,打算何时进攻,以及从何处进攻。
余安乔沉吟片刻,白玉般的侧脸在烛火之下软润生温。
“我只担心二皇叔性子谨慎,见手下人没有抓到我,会更改后续的策略。”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明柯烛已经考虑过了。
他眼神格外坚定,“我带着章鱼人回海里,他有血契在,可以去二皇叔那边假传消息,就说虽然没有抓到人,但岸上一切如旧,计划可以继续。我也好回宫里,把二皇叔的计划告知皇兄。”
“那太危险了。”余安乔不赞同,“你的伤才刚好,怎么能经受长途跋涉?”
“还有更好的方法吗?”明柯烛冷冷地说,“你的耳朵还在那家伙身上,无法潜入深海,这里只有我回去报信最合适。”
明柯烛垂眸,声音放缓:“且我本就是要回去的,我要呆在安珩身边。”
余安乔鼻头一酸,想要再劝却发现没有理由。
他只能点点头,“那你保重。”
明柯烛笑起来,摸了摸余安乔的脑袋,语气变得宠溺:“傻孩子,我只是回家,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不要担心。”
心中感动不舍,余安乔抱住了明柯烛的腰不撒手。
门外,枝影横斜。
傅涯站在正房门口,听着屋内并不清晰的谈话声,良久,叹息一声。
他本是想来找余安乔说话的,没想到会听见他俩谈话,谈话的内容听不真切,傅涯只知道明柯烛要带着伤孤身离开。
只知道余安乔在伤心哭泣而自己无法去安慰他,无法光明正大地让他靠一下。
月色照孤影。
趁着无人发现,傅涯悄声离开。
打滚求评论求灌溉求贴贴~~
以后就统一21点更新吧,谢谢大家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巧劝将军出兵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