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余安乔便被门外的夏潜吵醒。
“出事了出事了,少爷。”
余安乔还在系扣子,见他急急躁燥,安抚着:“你别急,快说怎么了?”
身后,傅涯也跟着出来,一样是在整理衣服的动作。
上回大雨后,傅涯的厢房还没来得及修好,依旧借住在余安乔屋里外间的榻上。
这俩人一前一后从同一个房间出来,可把夏潜吓得不轻,连本来打算说什么都忘了,指着他二人,“你、你、你们……少爷你、我……”
“你什么你,快说事。”余安乔懒得解释,直接打断他。
“哦哦。”夏潜连忙收起好奇心,将他在外边看见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夏潜要负责有鱼饭店的采购,要去集市上收农民最新鲜的菜,因此每天都要早起。
今晨他照常是天没亮就出了门,可经过潼渔酒楼时,他竟然目睹了几个甲胄齐全的士兵押着掌柜的、厨子还有几个店员出来。
“听他们的争执声,好像是昨日的犒军大宴出了问题,参加了宴会的军官们全昏迷不醒,甚至有人丢了性命……少爷,我看潼渔酒楼怕是要完了。”
夏潜说着,缩了缩脖子,也跟着害怕。
怎么会这样?
余安乔沉思片刻,又问:“听症状似乎像是中毒,定海将军那边怎么说?”
“对,就是中毒。”夏潜回答:“将军那边认为是潼渔酒楼里有人下了毒,意欲谋反!”
那这件事便非同小可了。
余安乔心中很快有了决断,叫上夏潜与自己一同离开。
傅涯叫住他,“你想做什么?”
“我大概猜到了犒军宴为何会出事,如果放任不管,那就会有不少的人因此丧命。我不能见死不救。”余安乔回答。
“你怎么救?”傅涯帮他分析,“若你没有十全的把握,最好什么也不做,定海将军爱兵如子,潼渔酒楼这事儿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我现在只有八成把握。”余安乔回答,“问过张大厨后,就知道有没有十成把握了。”
傅涯无奈,“那我陪你去。”
三人一道出门,率先去了张大勺家,把人从暖呼呼的被窝中拔了出来。
余安乔第一句话便是问昨日潼渔酒楼都用了哪些菜式来招待将士们。
张大勺在梦里没回过神,迷迷瞪瞪回答:“无非是酒楼的招牌菜,再加上那上京厨子会的菜式。”
见他还昏昏沉沉不知何事,余安乔直接道:“我只问你,酒楼招牌菜里,有没有河豚一物?”
张大勺回忆一瞬,忙点头,“是有的!清涮河豚肉是酒楼最有名的招牌菜,河豚肉质鲜美,用高汤一烫,既香浓,又保留了河豚肉本身的风味。”
“只不过……”张大勺面色沉重,“河豚的体内有毒,要把毒腺清洗干净再食用。以往的河豚宰杀都是我亲自动手,我那逆徒还没实际上过手。为了保证不出岔子,想必昨日没有人敢做这道菜吧。”
然而事实却是,潼渔酒楼的人不仅敢做这道菜,还做了很多,多到参加宴会的所有将士都分到了一口吃。
余安乔冷笑,“看来潼渔酒楼中只有张大厨一个明白人。你可知水军在潼渔酒楼吃出了问题,已经有将士丧命。”
“什么!”张大厨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糊涂啊糊涂!”
确定将士们是河豚中毒,余安乔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只要是海中的毒素,他都有办法。
辞别了张大勺,余安乔又带傅涯和夏潜二人去了镇上孟郎中的医馆。
孟郎中正在为病人号脉,等那病人刚走,余安乔就快步走了过去。
“请郎中帮忙,昨日犒军宴出事了,不少将士食用了有毒的河豚,生命垂危,请郎中随我走一趟。”余安乔镇定地陈述了事情经过。
“河豚毒!”孟郎中瞪大了一双眼,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这、这……老夫技艺不精,不知如何解河豚毒啊!”
余安乔压低声音,在郎中耳边说:“我自有办法,只需要郎中先生过去,开出一副镇定安神的方子,搭救将士的功劳便全部归您。”
这话在郎中的脑中转了一圈,他又细细打量了一番余安乔,看见他神情笃定,不似撒谎。
终于郎中吞了吞唾沫,“好吧。”
带上郎中之后,余安乔租了一驾马车,一行人快马加鞭朝定海将军所在的海阜县城赶去。
海阜县城,县丞府衙,地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不时有老鼠簌簌跑过。
几个人被关在牢房中,对着面前的站着的男人求爹喊娘、哭天抢地,只想引起对方的注意,让对方放过自己。
胡掌柜跪在地上磕头,“将军啊,我小小草民,哪有胆子给大军下毒啊,而且我、我也没理由下毒啊将军!”
上京厨子则是愤恨不已:“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我的厨艺绝对没有问题啊!”
几个店小二已经喊累了,他们知道无论如何求饶,眼前这个从战场中厮杀出来的冷硬男人绝对不会分给自己半点怜悯的眼神,倒不如省着点力气。
定海将军袁腾,年纪三十出头,英武强悍,彻底清剿了大靖朝东部海岸的所有海寇,渔民们敢安心出海打渔、商船敢下海远洋,皆因定海将军神威。
他也的确具有一位将军的品格,面硬心冷,听着牢房里惨绝人寰的喊叫,分毫不为所动,转身向手下人吩咐:“继续拷打,天亮前必须吐出点真东西来。”
“是!”
袁腾正要离开,一个近卫匆匆跑来,喘匀了一口气,道:“将军,有一潼渔镇百姓带着郎中求见,说是知道如何解毒。”
“哼。”袁腾轻蔑一笑,“县城最好的郎中都束手无策,一个小镇的郎中能顶什么用,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不见。”
“既然县城郎中无用,那将军何不试上一试,将士们也多一条生路不是?”
余安乔不知何时混进来的,走了出来,朝定海将军拱手行礼。
“大胆,见到将军还不行大礼?”近卫看见余安乔的礼数不周,忍不住出声呵斥。
余安乔直接无视了近卫的话,对袁腾道:“此毒乃河豚毒。河豚肉美却有毒,如果不好好处理,毒性渗入肉中,人吃了,就会心衰而亡。想必将军麾下,已经有将士没能挺过去吧。”
听到不是下毒,袁腾的眉头紧锁起来。
等到最后一句,直直话扎入了他的伤心处,他捏紧了拳头,终于不再排斥。
“你有什么办法?”
“潼渔镇素来有食用河豚之俗,古来因贪食河豚中毒者比比皆是,因而我们镇上的郎中对此毒颇有手段,若非如此,潼渔镇人岂不是早就吃河豚死完了?”余安乔开始有技巧地胡说。
袁腾略一思索,貌似有道理,颔首,“去见见你说的郎中吧。”
回到县衙正堂。
孟郎中手脚发着抖,来到堂前,给袁腾行了大礼。
然后他按照余安乔在路上准备好的说辞,开始胡编乱造。
先引用医书原文,再说河豚毒难解但可解,又说自家祖传秘方,最后给出几个成功案例。一顿忽悠下来,袁腾已经信了七八分。
前堂孟郎中在忽悠将军。
后院余安乔正盯着夏潜煎药。
药盅里的不过是普通的安神药,夏潜熬得滚烫,用帕子垫着,揭开盖,担忧地看向余安乔。
“少爷……真要这么做吗,毕竟伤身啊。”
余安乔浑不在意,抽出锋利的匕首,在自己手腕上一划,白皙的皮肤上顿时绽开一道鲜红的口子,滚烫的血液不断涌出。
正在一旁照看火候的傅涯发觉余安乔的动作,差点砸了手里的药盖子,两步上前过来,抓住他拿刀的那只手。
“你在干什么?”傅涯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余安乔轻笑一声,“别担心,只是取一点点血加入药里。”
“为什么要加血?加血有什么用?”傅涯不明白,“如果非要加血做药引,那加我的!”
看见他这般紧张的模样,余安乔怔愣一瞬,心中莫名泛起一股暖意。
但很快余安乔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行,只能用我的血。”
傅涯脸上的焦急变成了彻底的茫然,他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余安乔的血可以解河豚之毒。
对上他的眼神,余安乔只能逃避。
因为他也无法给傅涯解释。
在剧毒的鲛人血面前,河豚血就是小孙子,只需要一点鲛人血,就能杀灭河豚血中的毒性。
但鲛人血的毒性又独独不对人类起效。
因而从某种层面上,对人类来说,鲛人血是可解百毒的神药。
人性贪婪,余安乔不能告诉傅涯这个秘密,否则等待鲛人们的只会是一场浩劫。
余安乔将血液滴进药盅里,每一盅都不放过,等几十盅药滴完,他的面色已隐隐有了苍白之相。
傅涯赶紧撕下自己的衣角,为余安乔包扎。
整个过程中他紧抿双唇,看一眼余安乔,眼神里是责备,而后又快速移开,专心地查看伤口。
余安乔感到抱歉。
他知道傅涯为什么会着急。
在海里,自己若是哪里受了一点小伤,哪怕不过是擦破皮,父皇母后和哥哥们都会大惊小怪,让自己休息,给自己最好的呵护。
余安乔眼眶热热的,看向傅涯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原来他已经把自己当做家人一般的存在了,那自己也要相应像家人一样对他。
于是余安乔软下声音,带了一点哭腔,对傅涯说:“我到这儿之后,你是第一个这般关心我的人。”
傅涯沉声,语带责怪:“你知道就好。”
“所以你放心吧,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我会向对哥哥一样对你好。”余安乔拍拍胸脯。
傅涯的动作停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余安乔笑起来,毫不害羞,坦坦荡荡地叫了一声:“哥哥。”
昨天住院啦,所以没有时间更新,抱歉抱歉。
大家注意身体健康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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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救人失血过多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