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询问之后,胡小四经不住害怕,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吐露了个干净。
甚至还一时嘴快,把潼渔酒楼过几日要接待贵客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贵客?”余安乔追问。
胡小四老实交代:“是京城来的赵为继赵大人。他是潼渔镇出去的进士,做了一辈子京官,在谏院大夫的位置上退下来的,远近闻名。有他在潼渔酒楼摆宴,肯定能引来不少客人。”
“进士,那他学问定然很好了?”余安乔问。
胡小四连连点头:“那肯定的。”
余安乔略一思索,放开他,“行了,你走吧,以后别来我家店里捣乱,否则我看见一次,揍你一次!”
胡小四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跑了。
潼渔酒楼。
胡小四回来,告诉了胡掌柜今日发生的所有事。
听说今日之事非但没让余安乔身败名裂,反而帮他建立起了更高的声望,胡掌柜立时便坐不住了。
一盏青瓷茶杯被他“哗啦”扬翻在地上。
刚好这时厨子和几个学徒抬着一盆活鱼往后厨走去,听到这动静,吓了一跳。
胡掌柜看见张厨子他们抬着的鱼,想到了什么,问:“你们这些鱼都是从哪儿买来的?”
张厨子赶紧老实回答:“从上回之后,咱们的鱼就一直是从乔哥儿手里买的,他的鱼新鲜又便宜……”
“砰——!”
桌子被重重锤响。
张厨子缩了缩脖子。
“不许再去他家买鱼!听到没有!”胡掌柜大发雷霆,指着张厨子鼻子骂。
张厨子心里苦,要在乔哥儿处买鱼的是胡掌柜,这下不许买的也是他。与自己何干?
然而掌柜就是不讲道理,张厨子只能受了这口气。
-
潼渔酒楼接待贵客当天。
余安乔直接关了店,带上夏潜准备去潼渔酒楼凑热闹。
出发前,他专门问夏潜:“东西都带上了吧?”
夏潜点点头。
他又问:“和傅涯说了吧?”
夏潜拍胸脯,“少爷放心。”
“那好,走着。”
有鱼饭店的老板余安乔出现在潼渔酒楼的门口,着实激起了酒楼伙计们的一阵惊诧。
但余安乔的态度太过自然了,将自己当做个普通食客,大摇大摆进门来,伙计们都没反应过来去拦一下。
一进门,余安乔便抬头注意到了二楼雅座里,被众人围绕的那个老头儿。
真不愧是大官人,气度果真非凡。
余安乔锁定目标后,带着夏潜上了二楼。
一个小二忽然跑出来,拦住他。
“抱歉啊客人,二楼……被包下了。”
其实并没有,他们只是害怕余安乔这个对家老板做出搅局的事,惹恼了赵大人赵为继,那就不好了。
余安乔看见小二紧张的神色,也不多为难他,“行吧,那我们就在一楼坐。”
小二心想,祖宗啊,我想求你行行好,回去吧!
最终余安乔找了个能轻松看见二楼动向的位置坐下。
小二上来点单,余安乔要了几个招牌菜便打发人快离开。
二楼。
赵为继被一群多年未曾来往的族亲拥簇在中间,吃了三杯现任的族长的敬酒后,就不再多饮。
他已经有些厌烦了。
就在赵为继烦闷时,还有个不识好歹的人站出来敬酒。
楼下的余安乔看见敬酒之人也吃了一惊,居然是傅涯的父亲,傅远至。
傅远至双手恭敬地捧着酒杯,来到赵为继面前,“赵、赵大人,草民傅远至,敬您一杯。”
赵为继正在闭目养神。
周围人意味深长地看向傅远至。赵为继明显只给族长面子,他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外人还胆敢敬酒,真是可笑。
大家都等着看傅远至的笑话。
却不料赵为继在听见来人姓名后,竟屈尊降贵地掀开了眼皮。
“姓傅?”赵为继问,“傅立心是你什么人?”
傅远至激动起来,“正是家父!”
傅忠,字立心,傅涯的祖父,曾经扁舟村唯一的举人。
赵为继和傅忠有同年之谊。他们一同秋闱,一同中举,可傅忠却因父亲过世,不得不守孝三年,耽误了科举。
待孝期已过,家中再无人支持傅忠继续科考,他只能含恨止步于举人。从此赵为继与他再也没有见过,只有书信往来。
傅忠给赵为继的最后一封信中提到了自己的孙儿。
信中傅忠对那孩子大加赞扬,说他四岁启蒙,五岁识千字,六岁会吟诗,十岁便会做文章了。
可傅忠的身子却一天天差下去,他在信中痛陈自己无法亲自教导孙儿长大的遗憾。
此后傅忠不再有信寄来。赵为继打听后才知,老友已经驾鹤西去。
赵为继想起往事,不免多问:“你父亲曾和我说过,你有一个儿子叫傅涯,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可考了什么共功名不曾?”
傅远至心虚不已,“犬子愚钝,已经没有读书了。”
赵为继听了傅远至的话,顿觉遗憾,但也不好多言。
见他沉默,傅远至又从怀里掏出个雕花镂金小木盒。
“晚辈一点薄礼,请大人笑纳。”
傅远至将手臂举得高高的。
赵为继脸色变得阴沉。
傅远至谄媚地打开盒盖,露出了里面的六分大珠。
此珠一出,满座哗然。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为继的声音犹如寒冰。
傅远至还听不出山雨欲来,笑着回答:“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父亲与大人曾有同年之谊,咱们做晚辈的,自然是希望两家日后多多来往。”
“哼!”赵为继猛然起身,对在座众人扔下一句,“老夫在你们眼中不过是巴结逢迎的对象。只可惜老夫做官时两袖清风,退下来了更不会收受好处,以后若再有这种宴席,也不必叫老夫了,老夫嫌脏了眼!”
说完,赵为继当真一点颜面也不顾,挥袖离去。
饭桌上所有人都吓得肝胆俱裂,纷纷向傅远至投去谴责的目光。
他们责怪傅远至惹怒了赵为继。却忘了傅远至只是做了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一楼,余安乔见赵为继走了,拿起放在身旁的盒子,跟了上去。
恰在此时,赵为继刚好走到门口,迎面进来一位身材颀长的少年郎,一身粗麻衣服,被他穿出了绫罗绸缎的贵气与泼墨宣纸的书香气。
正是被余安乔叫来的傅涯。
遇上赵为继,傅涯主动避让,躬身赔礼,“抱歉,您先请。”
这少年郎姿态谦卑,但腰背挺直,亭亭傲骨不可摧的模样,让赵为继多看了他一眼。
余安乔落后两步,露出个计谋达成的笑,故意大声喊:“傅涯,你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赵为继停下了脚步。
眼前少年人十七八岁模样,隐隐已有顶天立地男儿风范。虽衣着朴素,但周身蕴藏的温润有礼可不是市井小民能养出来的。
不愧是老友的孙子,赵为继在心中暗叹。
余安乔走到了傅涯身边。
他对赵为继行礼,“久闻赵大人盛名,今日有幸一见,晚辈准备了一份薄礼送给赵大人。”
酒楼里的人顿时悄悄抬起了头,想要看余安乔会怎么被赵为继羞辱。
赵为继才拒绝了傅远至的礼,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唐突极了。
“老夫告老还乡,不过一老叟尔,可派不上什么用场!”他言辞严厉。
余安乔拿出木盒打开,露出里面一本厚厚的书。
“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晚辈家中收藏的一本书籍罢了。”
赵为继爱书,除了诸子经典,闲时也喜欢读一些偏门考据、风土人情之书。
他一看书籍的封皮,顿时挪不开视线。
《问鲛》,一本记载了鲛人习性、外形、分布、传说等的地理志。
赵为继一生收集了无数鲛人相关的典籍,这一本他刚好没有。
一本书,的确不是什么名贵之物。
“这是……”赵为继心动了。
余安乔态度不卑不亢,“晚辈耳闻赵大人素爱阅览鲛人相关的书籍,刚巧家中闲置一本。晚辈不爱读书,留着倒是浪费,不如送给大人,大人就当解个闷儿。也不值什么的。”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这本书是便宜货,我拿着没用,你喜欢就给你,让赵为继别在意,别多想。
赵为继哪有听不懂的,但他并未接过那书,反而问:“我看你像是和傅家小子认识?”
余安乔一愣,点头:“我们是朋友。”
赵为继语气严肃:“你既是傅家小子的好友,与其跑来给老夫送书,倒不如先给你的好友送几本书,也好督促督促他向学!”
这话是责怪了,余安乔还没反应过来,傅涯已经把他护在了身后。
“大人勿怪,是晚辈自己荒废学业,要怪只能怪晚辈自己。”傅涯道。
赵为继摸了摸胡子,做出长辈的架势,“傅家小子,你可别怪我托大,我曾与你的祖父是挚友,你祖父终身之憾便是未能考取功名。他将所有愿望寄托到了你的身上,你却如此辜负,是想让他含恨九泉吗?”
傅涯又不是自己不想读书的!余安乔为他不平,张嘴就想辩解。
却被傅涯按住肩膀,按了回去。
傅涯恭顺地低头,“晚辈知错。”
他谦逊的样子让赵为继神色缓和,“知错,那就要认错赔罪。老夫如今就要替你祖父好好管教管教你,你可懂老夫的意思?”
傅涯猛地抬头,看向赵为继的眼神中亮起了一束光。
一见他这眼神,赵为继心中彻底满意了,但表现出来的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赵为继冷哼一声,最后扫了一眼余安乔,上轿子走了。
余安乔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油盐不进的老固执。
他有些气馁,小声问傅涯:“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你什么也没做错。”傅涯脸上出现温和的笑意,低声在他耳边解答,“赵大人是要我带上你的礼物登门致歉,他有话要私下提点我。”
“真的!?”余安乔喜出望外,“你不会是胡说骗我的吧?”
傅涯失笑,“我骗你做什么。快把这本书重新装好吧,到时候带给赵大人一观。”
好啦,改完啦,宝子们快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获得名师青眼的傅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