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长柳巷。
这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暗娼馆,而来此处之人上到朝中一品大员,下到普通长工伙计,各式各样,是最为鱼龙混杂之地。
此时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正在巷子中行进着,车的内里装饰奢华,一中年男子微阖着眼,端坐其中,面上透出几分适意自得之色。
突然听到车外传来一阵骂声,随即车夫便紧急勒停了车,车中男子身形被带着歪倒,他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那男子沉声问道。
车夫一脸惶恐,忙回道:“老爷,有人突然窜出来堵住了路。”
男子不悦道:“不必管,绕过去。”
“是!”车夫恭敬应下,重新抬起鞭子,准备绕过前方那个突然跑出来的衣裳褴褛的女子。
那女子满眼惊惧之色,此时见到眼前这辆质地不凡的马车,便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扑了上来,泣声恳求道:“求大老爷救命!”
女子就跪在车辕边上不住磕头,车夫见状不敢催动马车,犹豫着对车内道:“老爷,此人拦住了车……”
车内男子一脸不耐地掀起了帘子,瞪了车夫一眼,随后才将目光投向在地上跪着的女子身上。
大概又是个不听话的娼妓偷跑了出来,这种事在此地再常见不过了,他如何管得过来?
那女子一边磕头一边哭道:“求大老爷救我一命,我必定当牛做马偿还!”
男子冷眼看了片刻,正要让车夫将人赶走,下一秒却冷不防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他不禁睁大了眼,震惊不已。
这世上怎会有样貌如此相像之人?
男子回过神来,淡淡对车夫道:“将人带进来。”
车夫虽心有疑虑,却不敢多问一句,只照着吩咐办事,趁无人看见,连忙将人扶上了马车。
随即一挥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车内,两人相对而坐,那女子只低着头垂泪,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惜之感。
男子有许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好放轻了声音对她道:“你别怕,没事了。”
女子闻言便一下跪在了他面前,一脸的泪痕,却满眼真诚赌誓道:“大老爷救命之恩,此生我定给您为奴为婢,绝无二心!”
“不必如此,我不过举手之劳。”男子淡淡道。
那女子却坚持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男子便随意问了一句她的身世,以及她怎会落到那样的地方去的。
女子哭着答道:“我叫慕容烟,本是扬州城外武和县人,前段时日家乡遭了水患,家里人都没了,不得已便跟着其余难民到扬州城讨碗饭吃,不料却轻信了他人,被人贩子拐到了京都来,因我年龄大了,卖给人做丫鬟卖不出去,那拐子急于出手,便把我卖给了暗娼馆。”
慕容烟说到此处,眼泪簌簌而下,哭得更为伤心,缓了片刻才继续道:“因我不愿接客,妈妈便整日虐打我,让我做些粗活,这也罢了,横竖她还愿意给我口饭吃,我便在此地待了几个月。可昨日有位老爷却说瞧上了我,知道我尚是处子之身,便说要花二十两银子买我的初夜,妈妈见钱眼开,设法要逼我就范,我也是实在不得已才跑了出来。”
二十两银子对于慕容烟所在的这个暗娼馆无疑是天价了,便是那些个花魁娘子,一夜也差不多是这个价,这让她如何不眼红,可慕容烟性子烈,誓死不肯待客,她只能使出非常手段来了,不料却被她知道了,奋不顾身跑了出去,此刻那妈妈雇的几个帮闲还在巷子里找人呢。
男子看了一眼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确实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且新旧伤痕叠加,没一处是好的。可即便如此,男子对她所言也并未尽信,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他只好暂且将人安顿好,事实究竟如何,他还得派人再去好好查探一番。
顾蓠成婚第二日。
九王爷一早便入宫去,先去拜见过了太皇太后,自静和殿出来,早朝刚结束,他便往御书房走去。
至御书房外,内监却让他在外头稍候,他进屋通传,过了一会儿才领着他进去。
九王爷进门后才发现里头还有一个人,他看见那人熟悉的背影,眸色不禁暗了下来。
“参见皇兄!”九王爷跪下行礼。
皇上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一边翻看着手中的奏折一边随口问他道:“老九,你今日怎么来了?”
九王爷道:“回皇兄的话,臣弟特来向皇兄讨个恩典。”
随即他看向一旁的顾临安,微微一笑道:“正好临安王也在,倒是更便易些。”
皇上闻言抬眼看他,疑惑问道:“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他这个亲弟弟他自然清楚,哪里会有什么正经事求他。
九王爷淡淡一笑,朗声道:“我想同皇兄和临安王要一个人。”
顾临安闻言微微皱眉,不明白那九王爷说话时看他做什么,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皇上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九王爷便继续道:“臣弟想求娶临安王的女儿,还请皇兄作主。”
顾临安听到此话立马回绝道:“不可!”
随即见皇上目光微微眯起,这才惊觉失礼,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微臣爱女心切,一时失礼,蒙九王爷错爱,可微臣第三女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她娘亲也不在京都,不可随意定下婚事。”
顾临安话说得委婉,心中却是震怒不已,这个九王爷,真当他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便是怕了他吗!竟敢要顾清影去给他做妾,莫说他如今府中一群女人,便是他要娶顾清影做妻子,顾临安也不会答应。
皇上微微皱眉对九王爷道:“老九,不可胡闹,你怎可让临安的女儿给你做妾。”
九王爷却不肯放弃,便道:“皇兄明鉴,臣弟是真心喜爱她,若是临安王觉得委屈了她,大不了抬作平妻,同王妃是一样的待遇。”
顾临安忙道:“求皇上体谅微臣爱女之心,蝶儿自影儿幼时便带着她离我而去,如今影儿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想多留她一些时日,还未曾想过议亲。”
皇上听到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不禁想起了另一人,随即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伤感之中,若是她也能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那该有多好。
顾临安见状,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影儿他是保住了,只是这笔帐,他用余光冷洌看了九王爷,他不会就这样算了。
九王爷看到皇上这般模样,不由得着急起来,他不甘心此事就这样被搁下,便想再说些什么。
皇上却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朕尊重临安的决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临安既不愿,老九你也不要再提了。”
此话竟是将所有可能性都堵死了。
顾临安闻言忙谢恩道:“临安谢皇上体谅,今日皇上应当也乏了,微臣明日入宫议事。”
皇上微微点头,顾临安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御书房。
待顾临安走后,皇上将一本奏折往地下一摔,拔高了几分声音对九王爷道:“你抽的什么疯?”
九王爷缩了缩脖子,嗫嚅着不敢说话,他虽一向行事荒唐,可皇兄一贯是纵着他的,出了什么事也会暗中替他抹平,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皇上厉声训斥他道:“你难道不知道临安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顾南楚也在边疆为国效力,朝中上下谁不敬他三分,你倒好,偏要得罪了他,你以为那个顾清影只是普通庶女?她一来京,临安便来向朕替她请封郡主,他对朕忠心耿耿半辈子,只主动提过这一次要求,足以可见重视。何况你要美妾哪里寻不到,却偏要她,还在临安面前提了出来,这岂非是打朕的脸,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九王爷被这一番指责吓得跪倒在地,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说一言。
皇上冷眼看着他,道:“看来是朕太纵着你了,你回去好生思过,近日不可再出府。”
这是要禁他的足,九王爷虽不愿如此,却不敢违逆,只得小声应下:“是,臣弟知错,望皇兄息怒。”
见他此时态度恭顺,皇上面色微霁,挥手让他退下。
九王爷忙不迭退了出去,出了御书房的门,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却十分不甘心,想不到一个临安王府对皇上而言这般重要,而临安王一辈子谨小慎微,今日竟为了他那个女儿失礼御前,看来确实是他小瞧顾清影了。
不过,来日方长就是。这么想着,九王爷心里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