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棠道:“那便多谢文太医了。”
“不必。”文竹长着琥珀色眸子的桃花眼。可就是这样一双漂亮眼睛,却生来眼盲,此时愣愣地盯着某处。她又道:“殿下擦拭过别的药吗?”
陆海棠回道:“嗯。这药如何?”
文竹点头道:“药效很好,臣的药也不及。不知殿下可否将药给我一匙,臣想研究一下。”
才短短几日,陆海棠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下地慢走了。
她莞尔一笑,道:“当然可以。”
常春拿出一白玉瓶,挖了一匙放在空瓷瓶中,递给文竹。
文竹接过,道:“若天气好,殿下可以适当到院子里走走。”
“嗯。”
文竹身边虽跟着小医倌,却不靠搀扶,拄着一根竹棍,上面还缠着些藤花,花瓣挂着露水,应该是刚刚采摘缠上去的。
陆海棠夸奖道:“刚刚本宫就想说了,这花漂亮,是文太医的创意吗。”
“是微臣的朋友。”文竹露出少有的笑容,她漂亮的桃花眼微弯,抿嘴笑道:“那微臣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
“好。”
随后,文竹便缓慢地出门去了,伴随着竹杖哒哒哒哒的声音。
常春似是放下心,拍拍胸口吐出一口气,道:“殿下,这样莫名出现在门口的药,以后不要用了。幸而文太医说这药没事。”
陆海棠接过白玉瓶,摩挲温润的瓶身,眸中似有星光乍现,嘴角带着隐隐笑意道:“姑姑莫要担心,我知道这是谁送的。”
常春无奈笑道:“殿下心中有数就好。”
陆海棠转了转眸子,眸光灵动,漂亮的眼尾微微弯起,道:“文太医说我可以出去走走。”
是夜。
陆海棠来到书苑,却见轩窗透出昏黄烛光,她的心跳缓了一瞬,然后推开窗户。
果然,是温瑜。
陆海棠闯进了温瑜闻声抬起的眸子,眸光明亮,似是闪过一丝诧异。
温瑜快步走过来,一边撑起窗户,一边支起胳膊,垂眸哑声道:“殿下慢点。”
“多谢。”陆海棠撑着温瑜的胳膊,费力缓慢地跨过窗户。
温瑜声音仍是哑的,问道:“殿下近日可好……可还疼?”
陆海棠道:“瑜大人的药,效果奇佳。”
温瑜毫不意外,道:“殿下聪慧,猜到了是我的。”
“自然。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那药瓶是江国的上等白玉,南国少之又少。既可能有这玉,又能悄无声息到琼毓宫送药,南国除了温瑜,还会有别人吗。
温瑜鸦羽般睫毛垂下,一身蓝白广袖衣。陆海棠坐在他对面,只觉姿容如玉。他声音没有平时的柔和,有些生硬道:“怎会不疼呢。”
陆海棠察言观色,话锋一转,道:“你最近很不一样。”
温瑜问道:“哪里不一样。”
“总是神色自若的瑜大人,心情不太好。”
陆海棠继续道:“听闻,太后党在知道皇上要禁足秦祝二人时,言辞激烈。这些不会改变局面的小喽啰,瑜大人也一一驳斥回去,平时你可不会理他们。”
温瑜终于抬眸,神色异常,最后只道:“他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我气不过。”
明明温瑜的回答合情合理,不知为何,陆海棠心中稍稍失落,她心底想听到的话,是因为自己被杖刑,他才生气。
温瑜的喉咙上下滚动两下,抬眼继续道:“虽然殿下已经为自己出口恶气,但此事因我而起,我定会……”
出口恶气,指的是陆海棠递信给李景清,提议禁足祝成和秦华。
“怎么会是因你而起呢?瑜大人。”陆海棠打断了温瑜的话,注视着他,眼角笑意若隐若现,“帝京城门的事根源不在你,不必挂怀。”
昏黄烛光摇曳,窗上映着温瑜的影子。他久久不动,也久久不说话,眼神就那样定定的看着陆海棠。屋内陷入寂静,陆海棠只觉脸上热的很。
“这是何时伤的?”
温瑜面色突变,手居然下意识抚上陆海棠的脖颈上的血痕。
随后他像被烫了一般,猛然收回手,眼尾微微垂下,道:“对不起,殿下,我唐突了。”
陆海棠只觉脸上更烫了,下意识用手摸过温瑜摸过的地方,仿佛他的温度还在那。她尴尬地笑道:“没关系。那晚,楚行云伤的。”
温瑜道:“殿下记得擦药,莫要留疤。”
陆海棠心中百转千回,看着温瑜的玉面朗目,竟将白玉药瓶放在桌上。
她竟鬼使神差地开口道:“瑜大人,能替我擦药吗?”
屋内又陷入诡异的寂静,温瑜眸光闪动,眼神晦暗不明,只绕过桌子,垂眸为陆海棠擦药。
陆海棠的脖颈僵硬,先是一凉,然后感觉到温瑜用手指抹匀药膏,指尖似乎在轻轻颤抖。
她被温瑜身上温暖的气息笼罩,心跳有些混乱,最后清清嗓笑道:“我自己看不见,劳烦瑜大人了。”
温瑜僵硬地笑道:“没事,殿下。”
温瑜侧着头,陆海棠视线内刚好是他的耳朵,在昏暗的烛火下,看不出来是否红了,但与脸上的颜色不太一样。
顺着脸庞看去,眉骨柔和,鼻梁高挺,上面点缀一颗浅痣。
陆海棠的心中后知后觉滋生甜意,越看心情越好,真情实意地夸道:“瑜大人真是丰神俊朗。”
温瑜忍俊不禁,回道:“殿下才是倾国倾城。”
陆海棠哈哈笑出声,然后歪头看着温瑜,问道:“你为何在此,瑜大人。”
温瑜放下药瓶,道:“因为我猜到殿下会来。你呢?”
陆海棠调皮地眨眨眼道:“巧了,因为我猜到你会来。”
声音似乎是在耳边响起的,又似乎越过清风明月,淌过银色长河,从五年前遥遥吹来的。
明明应该被岁月磨合,却震耳欲聋。
十五岁那年,其实两人心中如明镜,每天半夜温瑜无事便会来,但不知为何,还是会重复这样无聊的话。
“你为何在此,瑜公子。”
“因为我猜到陆小姐会来。你呢?”
“巧了,因为我猜到你会来。”
……
陆海棠眸光灵动,兴奋地看着温瑜道:“烧鸡呢。”
温瑜曾经日日为她买烧鸡吃。
温瑜见她的样子,思绪也被过去缠绕,心中触动,眼角笑意若隐若现,道:“烧鸡油腻,殿下身体未愈。待痊愈之后吧。”
陆海棠许多天没吃烧鸡,真的有些想念味道了,闻言有些失落,道:“好叭。”
晨光微曦,陆海棠悠悠醒来。
她昨夜与温瑜聊的晚,此时神情恍惚,梦里好似出现了一个人,自己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靠的很近,鼻梁上有一颗熟悉的痣。
这不就是温瑜吗。
陆海棠揉揉眉心,小声道:“我居然梦见了……温瑜……”
但此人又与温瑜略有不同,陆海棠却怎样都想不起来有何不同。
她正头痛之际,常春提着东西进来了。看起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笑意却偷偷浮现,道:“殿下,门口又出现了这个食盒。”
陆海棠穿上衣物,三步并两步走到桌前,道:“我来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里面是一瓷盅,摸着还温热。陆海棠打开盖子,热气冉冉升腾,伴随鲜甜之味。
常春道:“这是药粥啊。奴婢看着,这几味药材皆有补血功效,里面还有少许鸡肉丝,搭配起来,味道还不错。”
陆海棠心底涌上温情,欢喜地坐下吃粥。
还没吃几口,忽而听婢女在外面道:“殿下,刘英公公求见。”
刘英便是郭留英。下狱后,温瑜连夜审问,将他与赵卓风的苟且,以及在内宫的所作所为向李景清述明。
李景清大怒,下令所有改成郭姓的人都改回原名。而刘英恪守本分,年纪轻轻却擅长察言观色,近日越发被李景清重用。
“嗯,进来。”
刘英快步走进来行礼,声音清澈,道:“参见玉琼殿下。”
陆海棠“所为何事?”
刘英道:“皇上说,玉琼殿下近日为贩盐案鞠躬尽瘁,特许您在禁足期间也可以参加万寿宴。”
“哦?”陆海棠诧异,然后道:“那刘公公便替本宫多谢皇上。”
“是,殿下。”
“太后娘娘和祝大人能去吗?”
“也去的。皇上说有利于君臣一心。”
最近太后党闹得厉害,若是只许陆海棠去,说不定又是什么轩然大波。
刘英最后道:“另外,宴会地点在飞鸿天。”
飞鸿天……
陆海棠心中咯噔一下,涌上不详预感。
圣皇帝在位时,飞鸿天气势恢宏,美轮美奂,曾是最彰显天家气势的地方。
先皇登基,盛世繁华归入尘烟,飞鸿天仍是南国最标志性建筑。
五年前,飞鸿天事变,陆海棠不在现场,没见到尸山,但却见过暴雨混着鲜血冲刷整个长阶。而后李景清登基,飞鸿天便成为禁地,过去的恩怨归于尘嚣。
如今怎么又解禁了呢,还在那举办如此盛大重要的宴会。
陆海棠蹙眉不解,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李景清思路清奇,直觉告诉她,那日将会发生大事。她的右眼皮骤然跳了一下,仿佛也证实了猜想。
谁来催催更[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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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贩盐案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