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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山回来后,浅见想调查一下舞鹤事件的详细情况,但令人吃惊的是,东京报纸上没有关于那案件的任何报道。mengyuanshucheng像地方的人在地方被杀这样的案件,东京的新闻媒体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并不担心没有新闻素材。这令人感到有点气愤,但就连浅见自己,也不能保证几个月过后,记忆中是否还能残存着舞鹤事件的零星片断。
可是,这次的事件有点不同。被害人是自己的采访对象——越中富山的卖药人,而且还与他孙女邂逅过多次。浅见这次回来,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调查到底,绝不放弃。
虽然一直挂念着那件案子,但也并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日子就要匆匆过去了,可案件丝毫没有进展。关于《旅游与历史》杂志的那篇报道,浅见已经把从高津教授那拿来的讲义输入电脑,现在正在整理富山千寿堂的采访经过和药业界的情况。如果再纪实性地加上一些药品推销员——卖药人的生活描写的话,应该是一篇不错的报道。
晚饭桌上,等须美子把作为饭后甜点的草莓给人家分配完之后,浅见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起来。
“对了,我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听妈妈说中西家里有富山药店的置药,现在那富山的药商还来吗?”
“大概还来吧。最近才见到中西太太,她是那样说的。”
“我想见一见中西太太,有些事,对了,我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听妈妈说中西家里有富山药店的置药,现在想向她请教一下富山的药,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你说要向她打听些事,是想问关于富山置药的事吗?”
“是的,前一阵子去富山,采访了那里的药业界人士,我还想了解一下消费者这方面的情况。中西家离得近,所以我想正好顺便问一下。”
“你说什么呀,你这个人总是这个样子。就算对方是平常不太往来的人,只要自己需要,立刻就变得很积极,主动去别人家里,和人家交往。你这性格真是糟糕,改一改吧。”
“是的,真是对不起。”
浅见一边道着歉,一边继续请求道:“那我能不能向中西太太征求些意见呢?”
雪江皱了皱眉头说:“你这孩子可真烦人啊。”可还是马上拿起了电话。
“光彦有些事想向夫人请教……”没等雪江说完,中西太太就尖声说道:“欢迎欢迎,小哥终于想到我这来了。”她那尖锐的说话声也清清楚楚地传到浅见耳里。
“中西太太说随时欢迎你光临,可是……”
雪江不安地盯着话筒说道。中西太太以前曾多次因理解错误而贸然做出决定,这次不会又搞错了吧。
果然,第二天浅见去拜访中西太太时,她拿出了三张相亲的照片。即便那样,能像网络那样随时、立即拿出相亲照片的中西太太还真是了不起。浅见没办法,只好按照常规,装模作样地一张一张看照片,然后才慢慢地、不经意地转换话题。
“那个……听说您家有富山的置药啊。”
“啊,是的,怎么了?”
中西太太一副不满的神情,似乎在想那与相亲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向我母亲推荐一下这个在日本历史悠久的好东西。”
“啊,那是好事呀,你可一定要向你母亲推荐。我家可是把它当宝贝呢。”
“那能请您教我一下怎样签合同吗?”
“当然可以。可是说什么合同,未免有点夸张了吧。只要你看到对方的推销员,请他给你一个装了药的盒子就行了。我这嘛……哦,对了,我这有电话号码,请稍等。”
中西太太从里屋拿来一份叫做“置高表”的文件。那是一件所谓送货单副本之类的东西,非常大,大概有b4纸那么大。
公司名称是“千寿堂股份公司”,当然就是富山市的那家公司。浅见又看了看合同上的销售人员的名字,“啊”,心里不禁一惊。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梶川寻助”,浅见的心猛地一疼。在千寿堂请掌柜的给自己画梶川家的地图时,只写了他的姓“梶川”,不知道后面的名字。而住址是富山市西田地方町二丁目——的确,梶川家应该就在那附近。旁边的“东京联络所”处写着丰岛区驹人,上面还印着手机号,写着“请在紧急情况时联络”。如果是驹人的话,就在这附近。
“寻助,听起来很像老人的名字啊。”
浅见隐藏起内心的震动,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的,是个老爷爷,大概七十五、六岁吧。我们相识已经有三十年左右了,真是个又认真、心地又好的人,可是……”
“您说可是……是什么意思?”
“听说他已经死了。前些日子,富山公司给我们寄来了一封信,说下次会有另外一个人来接替他的工作。”
“怎么死的?”
“信上并没有写明,难道不是病死的吗?可我今年初春见他时,还很精神呢,谁知道……唉,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
“是啊……我也要开始注意我母亲了。”
“呀,你母亲还很年轻,身体也很好。”
“不,虽说身体不错,可也不能令人放心。前一阵子,从台阶上掉下来,摔伤了腰。”
“唉呀,那真糟糕……这种时候,你们做儿女的就必须早点成家,好让母亲放心。”
“啊,您说得很对。”
浅见随声附和着,可脑中已经在考虑别的事情了。
这样看来,这是多么巧合啊。虽说原本就是去采访富山置药的,其中多少有些必然性。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一切不仅仅是用偶然就能解释的,浅见总觉得这是老天的安排。认真想来,去富山采访的那天,出现了今年首次的海市蜃楼,这也许就是要发生什么不同寻常事件的征兆吧。
(案件在召唤着我……)
浅见脑海中浮现出一首古老歌谣中的台词。
“怎么样,三个人可都是很有魅力的哟。”
见浅见呆呆地想了很久,中西太太便催促地问道。也许是因为浅见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桌上的三张相亲照片上,中西太太以为这些美女使他动心了,正在苦苦思考呢。
“啊,都是非常有魅力的。”
浅见嘴上说着,可心里却在想那个在遥远富山遇见的女孩。
浅见好不容易逃出了中西太太执着的“相亲攻势”,便试着去拜访梶川寻助作为东京联络所的住处。“丰岛区驹人六丁目”与浅见家所在的北区西原三丁目只隔着一条街。
顺便介绍一下,西原和驹人都在关东壤土层1上的高地,曾经有一条小河流经那一带地势比较低的地方。那条河源自染井中溢出的水。江户时代这一带有很多家染房,它们用这条河的水进行靛染,染井便由此而得名。当时那条小河叫“靛染河”,流经谷中、根津、千驮木附近的山谷,最后流入不忍池。但自明治、大正以后,污水流入河中,使得河水污浊不堪。战后,“靛染河”成为地下管道,在那上面新建了一条马路,从地面上已经看不到那条河了。只有日光御成街道的“霜降桥”被作为交叉路口的名字保留了下来,告诉人们那条河的存在——
1由火山灰风化而形成。
再附特说一下,染井就是“染井吉野”樱花的发祥地。那儿有一个非常大的染井陵园,是浅见儿时的游乐场所之一。有一天早上,从染井陵园路过的寡妇雪江发现了一具尸体,有关浅见对那个案件的调查在《津和野杀人事件》中做了介绍。
从jr山手线的驹人车站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到梶川的住宅——“鸡鸣庄”。这一带曾在战争中被烧毁,但在战后复兴期陆续建起了很多房子。半个世纪后,这一带又恢复了生命力,有的进行了重建,也有的改为公寓,但就整个东京来说,这里的房子少得罕见。鸡鸣庄是一处古老且过于质朴的木造沙浆公寓住宅。说明白些,它甚至给人这样一种印象,就好像是抵制泡沫经济时期的地价上扬而暂时没卖出去的房子。
刚找到梶川家时,恰巧一个年轻女孩从门口出来。一看到她的脸,浅见不禁“啊”地叫了一声。原来她就是那个他在鱼津沉积林博物馆遇见的“海市蜃楼女孩”。可对方只微微扫了他一眼就过去了。
这个女孩穿着一件蓝底白襟的时髦衬衣,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显然是一副出门的打扮。但她两手拎着一个用细绳捆绑好的、瓦楞纸板做的大行李,与这身装束特别不配。从行李上的发货单来看,大概是要把爷爷的遗物和一些药品的存货送回富山吧。
“梶川小姐。”
浅见叫了一声,女孩非常吃惊地回过头,盯着浅见看。一副很紧张的神情,好像记得在哪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也许她心底里在暗自猜测道:“这个人是报社记者呢,还是警察”。
“四月中旬,我们在鱼津见过的。那天正好出观了今年首次的海市蜃楼。”
“啊……”
梶川优子终于想起来了,茫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
“听说那时你爷爷去世了,太不幸了。”
“……”
优子没有出声,只是微微地低下了头。
“呀,我们可真算是奇遇呀。”
浅见激动得嗓门都高了许多。浅见虽然从不邀请女性,但这次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咱们到那边喝个茶吧。”热情得就像个人贩子似的。也不管对方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他就夺过了对方手中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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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附近是一条住宅街,根本就找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能够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的地方。走到霜降桥的交叉路口附近时,终于看到一个茶室。于是两人进去找了张桌子,面对面地坐下了。梶川优子看到浅见额头微微渗出的汗,便不停地道歉:“真是对不起,让您拎那么重的东西……”
浅见要了份冷咖啡后,便直奔主题。
“实际上,我正是去您府上拜访的。”
“啊?真的吗?”优子吃惊地问道,“为什么呢?”
浅见便把从采访千寿堂,到第二天拜访梶川家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的采访对象——梶川先生被杀这件事令我觉得非常震惊,更何况梶川先生的孙女就是在鱼津沉积林博物馆遇到的你,真是太巧了,太不可思议了。不,岂止是这个,当我得知梶川先生的东京联络处就在这儿附近时,更吃惊了。我家离这儿就五分钟的路程。”
“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这不是什么毫不相干的人的事,不能就这么放弃。对,是那样的,不管是谁,都会那样想的。”
“真的人人都会那样想吗?”
“这是当然。所以我才会来到这所公寓,就这样又再次与你不期而遇。这已经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了,应该说是天意吧,是老天的安排,我只能认为这是神给我下的命令。”
“你说命令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要破了你爷爷那案子,抓住凶手、神一定是那样命令的。”
“你为什么那么……”
优于微微地张了张嘴,脸上满是疑惑,他这么热心真是出于伸张正义吗?
“对不起,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浅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
“我是报告的自由撰稿人。刚才我说的最近去了趟富山,就是因为这份工作。可是,我偷偷告诉你,本职工作暂且不提,着手调查案件对我来说却比吃饭还要紧。虽然我这么积极,可也并不是仅仅出于兴趣哟,我就是要伸张正义。不过老实说,解开案件之谜真的是件非常有趣的事,这样说听起夹好像有点不稳重,但我还是对抓住凶手充满了热情。”
浅见一个人不停地说着,可是这种说法能否让对方感受到他的真诚,却要划个大大的问号。
“可是,警方正在调查这个案子……”
梶川优子不仅感到困惑,而且更明显地表现出强烈的戒心。
“那是当然,这么说,你今天来这也是和警察一起来的吗?”
“什么?和警察一起来,为什么?”
“呀,我当然只有那么想,难道不对吗?警察和你—起来,搜查你爷爷的屋子,到这附近进行调查取证……”
“怎么会呢?我爷爷是在舞鹤被杀的。即使调查这个地方,也没有任何意义呀。”
“你错了。为了搞清楚杀害你爷爷的动机,警方应该留心所有的相关场所,所以……”
“动机?是指为什么被杀吗?不是因为抢劫吗?”
“警方是那样说的吧。”
“是的。”
“大概不是吧。”
“你说不是?你是说警方搞错了吗?”
“这永远都只是我的直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搞错。可警方的想法肯定和我不一样。当然很大可能是抢劫,那暂且不管,除此之外,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别的犯罪动机呢?我想也应该就别的疑点进行详细的调查吧。”
“你说调查,查什么?”
“例如,是否和什么人有过纠纷。”
“纠纷?怎么可能呢?爷爷人很好,和谁都处得很融洽,绝对不可能被谁嫉恨的。”
“虽说人好,也未必绝对不会被人嫉恨吧。例如,有的人一番好意,却反遭人恨,这种事不是也有吗?”
“这倒是。可是,为什么要在舞鹤呢?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哟。为什么凶手要在舞鹤这个毫不相干的地方杀死爷爷呢?”
“你爷爷为什么事去舞鹤呢?”
“仅仅是旅行,爷爷每年春天都要去一次。听爷爷说,他是从西伯利亚战场撤回来的,可他的战友却死在了西伯利亚,没能一起回来。为了悼念死去的战友,他每年春天都要去舞鹤。这不也可以看出爷爷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吗?”
“他一个人去舞鹤吗?”
“是的,他总是一个人去。爷爷说不是在那和谁见面,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悼念战友的亡魂。”
优子言下之意是,爷爷去舞鹤并不是与什么人见面,你不要硬怀疑了。
舞鹤,浅见只去过一次(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