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久病痊愈的太后连夜梦见海浪汹涌,经国师解梦说需要太后移銮驾亲往海滨巡视祈福,方能得以安寝。
太后欣然应允,不日便带着一行人声势浩大的启程前往海滨。
按照国师的指令,临海处的官员监督富商出钱,抢在太后銮驾到来前修建了一座占地十余亩,高达数十丈的祭坛,祭坛中央树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数十条蜿蜒的触手组成的腿,长发妖娆,六只手臂合十于胸前,只是脸上没有雕刻五官。
这便是上古邪神灵盛的模样,也是当今太后本来的模样。
祭坛外,临海官员走在前面,贺海珠的父亲贺老爷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跟在后面。
官员顶着大太阳抬头眯起眼望着雕像,在强烈的阳光下,眼前的雕像只一个黑色的轮廓。
他转过身,对贺老爷说:“贺老家主,这次给太后娘娘建祭坛,你贺家出了大力,届时你可得作为咱们临海富商的代表觐见娘娘啊!”
贺老爷一脸为难地拱手说道:“太后娘娘凤体方才痊愈,我这带着病躯去觐见岂不是晦气,我一介草民,怎敢给贵人们带去晦气啊!”
官员知他说的不无道理,只得惋惜叹道:“你说的在理,只是这样富商代表觐见的差事只能落到孙家头上了,若是你家长子还在怎么轮得到孙家呢!”
贺老爷苦笑,如今别说长子,就连女儿都被迫出海寻药了,他虽富甲一方,可在王权面前他贺家也不过蝼蚁。
这官员倒是个清廉正直的,他知贺家仁义,也知孙家并非善类,平日里也是对贺家多有照顾。
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地方官,面对巍巍王权也做不了什么,只得叹惋。
没几日,太后的銮驾便浩浩荡荡到达了临海,孙家家主带着孙陆洋站在官员们身后,身板挺得笔直,这么多年来他孙家第一次压了贺家一头,让他感到无比满足。
“太后驾到!恭~迎~!”
随着宫廷女官洪亮的唱喝,所有人都跪地匍匐,高呼“太后万福”。
风吹来,带着大海独有的咸腥气息,让灵盛极为享受,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那是她久违的气息,令她心旷神怡。
国师立马猫着腰走上前,伸出手臂让太后搀扶着走下轿撵。
“女神大人,小的特命临海的官员与富商们给您建了祭坛,塑了您的金身像,往后这临海所信奉的海洋之神就只有您,不再是其他臭鱼烂虾。”
灵盛微微颔首,笑着夸赞:“做的不错,你有心了。”
“能为女神效犬马之劳是我的荣幸。”
“你别忘了,今日我到此是要唤醒我的旧部,一天不杀了李寻鲸,大海的力量便一天不会任我攫取,你那几个废物手下居然能被神力低微的李寻鲸杀掉,真是没有一点用。”
“女神说的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灵盛见国师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十分享受,她拍拍他的手,笑意不达眼底地轻声说:“好在你在陆地上为我奉献了不少生灵,虽然效果不好但总归还是有点用处,我向来赏罚分明,做得好的做的不好的,我都看在眼里。”
说话间,灵盛已经来到祭坛处。
祭坛建在海边,需要涉过海水才能登上祭坛台阶。灵盛让侍女脱去她的锦鞋和罗袜,随后只身一人抬脚踏入海水。
冰凉的海水接触到她肌肤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在陆地上的这些日子,她像是濒死的鱼,没有一天不渴望回到海里。
今天,她终于再一次回到大海,她诞生的地方、她强大的地方,亦是她饱受折磨的地方。
她走的每一步,都在海水中翻出耀眼蓝光,祭坛周围的海水开始翻滚,海浪剧烈波动,无数鱼虾在海面跳跃,似乎在挣扎着求一条生路。
孙陆洋在人群中简直看呆了,忍不住发出惊呼,孙家主立刻将儿子的头按下去,和其他人一样,只低头匍匐在地,一概不管发生了什么。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太后妖异,祁国怕是要变天了。
灵盛来到祭坛中央,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雕像,数万年前她也曾受人膜拜,她也曾是渔民们和海洋生物交口称赞的海神。
但是大海抛弃了她,还选了一个毛头小子来封印自己,她斗争、蛰伏万年,终于在今日回寻得机会,她不仅要杀了那个毛头小子,更要向大海证明,自己才是最强大的存在,她要征服大海!
灵神蹲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抚摸海水,口中呢喃着古老的咒语。
少顷,巨大而沉闷的嘶吼从远方传来,好奇的人抬起头,只见目光远及之处已然掀起滔天巨浪,一个模糊且可怖的身影自海平面升起。
而更令他们害怕的是眼前太后娘娘的变化,她的头发散开,一缕一缕凝结在一起变成无数细小的触手,似乎各有生命在她的头上招摇舒展。
地上的海水上涌,将她的双腿包裹,等海水褪去时她的双腿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十多根乌黑粗壮的触手支撑着她纤细的、布满暗金色鳞甲的上半身。
人群中有一老者被吓得瞠目结舌,失去了甚至一般大喊道:“海神在上,妖孽降世,妖孽降世啦!”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国师手持长剑出现,一刀便砍了那老者的头,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死不瞑目。
周围有的人被鲜血溅了一脸,急忙叩首高呼:“太后娘娘万福,神邸降临,天佑大祁!”
国师满意地收起刀,随后在众人最前面,跪地叩首,与众人一同高呼。
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永远不过时,自此,大祁将供奉新的神明——上古邪神灵盛。
潮汐号在海上摇晃前行,龙族用坚硬且轻巧的蚌壳帮潮汐号重新修整一番,让它在海上航行更加轻松。
贺海珠跪坐在甲板上,照例手捧海神玉雕呢喃祈福。
李寻鲸坐在一旁,眼里只她一人,幻境里的故事并不属于他,但他从未有过的,对贺海珠所产生那些心动、欣喜、占有和亲昵的感觉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
逆珩的残魂说这算是爱,那么爱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还挺让人开心的。
贺海珠祈福完之后将玉雕小心翼翼地放回衣袋中,转头看见一脸微笑盯着自己的李寻鲸,腾的一下脸就红了。
从龙渊出来之后,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呢!
她能明白自己的真情实感,可她不敢确定幻境里的感情能不能当真,或者说如果自己当真了而他没有,岂不是很丢脸。
李寻鲸见她祈福已经做完,轻快地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可他刚准备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她就往旁边挪了一寸,拉开了一些距离。
李寻鲸皱眉,紧跟着她靠近一寸,她又往旁边挪一寸,两个人就这么幼稚的博弈着,直到贺海珠整个人贴在栏杆边上无路可退。
贺海珠已无退路,便尴尬地笑了笑,准备站起身直接回房间。
“哈哈,这个,天挺热啊,我……我先回房间去了。”
李寻鲸可不给她这个机会,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直接拽住她的手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贺海珠挣扎了两下无法撼动他手臂半分,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跑什么?”李寻鲸问。
“我……我没跑啊,就是准备……呃……回去休息。”
“是吗?”李寻鲸笑笑,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贺海珠当即觉得浑身不自在,奇怪的羞耻感从心里冒出来,让她的身体像只蚕一样在李寻鲸的怀里乱蛄蛹。
李寻鲸疑惑,分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我扎着你了?”
“没有没有……就是我……”贺海珠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干脆心一横,面向李寻鲸,问他:“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李寻鲸更疑惑了,难道她想反悔?之前说的什么夫君之类的就不做数了吗?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比较合适?”李寻鲸问。
见问题被抛回来,贺海珠顿觉无奈,也就是她知道李寻鲸不是人,在某些方面确实过于懵懂,否则她定要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个风月高手,善于拿捏女子的心。
贺海珠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一路上相处都别扭,她清了清嗓子,斟酌的开口:“我觉着吧,先前在幻境里我们彼此……嗯……多少是受到了逆珩跟绵绵的情绪影响,所以产生了……呃……感情。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回到现实里,那么幻境里的影响还是要……尽快剔除才对。”
果然是想反悔!
可李寻鲸不管,他生于海洋,不知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百转千回,只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喜欢贺海珠,幻境如何能左右得了海神的心绪,自己爱她,自己知道。
他摇摇头,认真地说:“剔除不了了,幻境根本就没有影响我。”
“啊?”贺海珠傻眼了,原本还算是清明的思绪现在真是乱成一团了。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李寻鲸便接着说:“我的意思是,逆珩爱的是他的爱人,我爱的是你。”
“而且是你自己说的,我吻了你,就是你的人了,如果你说幻境里的不作数,那现在就再来一次。”
说完,贺海珠的唇间就被覆盖上了一层柔软,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她本能地回应对方的吻。
直到两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李寻鲸才放开她。
“现在李寻鲸亲了贺海珠,那李寻鲸就是贺海珠的人,你不能反悔了!”
他说的极为认真,湛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执着,表情里却透着一丝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贺海珠反悔了他应该怎么办。
夕阳染红整片海面,也染红了贺海珠的脸颊,借着霞光的遮掩,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少女目光灼灼,眼含笑意,她用力点点头,说:“好,我不反悔。”
李寻鲸这才松一口气,把头靠在她的颈窝处嗅着她的气息,轻快地笑声发自内心,怎么也止不住。
贺海珠觉得眼前的人可爱至极,他明明是海中巨兽,却能在自己这里温顺至极,不管未来有没有结果,当下她的心被欣喜和甜蜜填满,这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