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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国列传 第3章 醉翁之意

作者:龙五爷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03-18 02:35:33 来源:文学城

这世上有骨气的人有很多,太原府阳曲县宪警队队长陈锋“阅”过的硬骨头也不少,但像沈大少爷这么奇怪的,他还是第一次见着。

单从沈长河身上的细皮嫩肉就能推断出来,很明显,他以前从来没受过如今这般的苦。

其实陈锋没做什么,也不过就是用带着倒刺的鞭子抽了他三十下,然后再将烧红的烙铁用力地按在了他光洁白皙的胸膛上;见他疼晕了过去,就吩咐手下把一桶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冷水兜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醒来之后的沈大少爷第一句话居然还是——

“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他一字一句地反问,声音因极致的疼痛而破碎得不成样子:“是不是,萧子业?”

“沈公子,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了吧?该回答问题的是你,不是本官!”

这次被气笑的变成了陈锋。到现在为止,陈锋要沈长河做的事情沈长河完全当做耳旁风,尽管后者已经被折磨得嘴角不断地渗出鲜血、浑身抽搐,可行刑的整个过程中他还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好像死了一样。

而这样的反应,让陈锋非常的不痛快。

他喜欢看犯人在他的手里痛苦地挣扎,喜欢听他们的怒骂、惨叫、哀求,这让他这个底层小吏在这个国家极端压抑的森严等级制度下能感到自己还是活着的;不但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而且还能在这方寸之间合法地、直接地折磨别人,甚至主宰别人的生死——

这样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啊。

因此,心情不好的陈大人狞笑着一把掰起他尖削的下颌,冷冰冰地甩出三个字:“签不签?”

“我和你打个赌,”沈长河答非所问,长睫低垂,同样冷冷道:“你的主子没让你杀我,对么?”

听完这句话,陈锋乐了:“这么说,沈公子是坚持不肯配合了?”

沈长河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好看不了太多:“看来,我是猜对了。”

话音刚落,就见陈锋手里的某种东西闪着寒光向他的左眼刺了过来!

大概是惊惧过度,沈长河脸上平静的面具终于被彻底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掩饰的恐惧。他这反应让陈锋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放下手里的锥子:“大少爷就是大少爷,真不禁吓!”

眼见着沈长河眼中的恐惧逐渐变成了疑惑,他又道:“别多问也别多想,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能少受点罪。”

陈锋这么说,又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显然是默认如今这个局是萧子业——也就是西南军政府现在的将军所设了。

沈长河心下了然,刚想开口,却听门外响起三下很有规律的敲门声。而陈锋脸上的笑容,也在听到这敲门声之后凝固住了。

“你们几个,请沈公子回去好生‘休息’,明儿咱们继续。”

他意犹未尽地吩咐了一句,才面色凝重地走了出去。

看见宪警又列队踩着锃亮的皮靴在街上巡视,李云凌有些心慌。

她不知道自己和东瀛人私斗的事到底有没有东窗事发,也隐隐有点担心收留过自己的那个小美人儿。

……严格来说也不算小,也许他比她还得大个一两岁。可在李云凌眼中,美人都是值得怜爱的,自然也就更适合用“小”来形容了。

她这么想的时候,有人便从外面推门而入。来者在萧瑟的秋风中重重地打了个哆嗦,摘下帽子后露出一头短短的褐色卷发,蜜色皮肤上五官生得相当英俊,只是表情有点傻傻的,像只大型家犬一样。一见李云凌,他就开心地大叫起来:“云哥!”

这个年轻人名叫苏烬,父亲是中原秦人,母亲则是西域边境的突厥族人,所以他长得跟一般秦人多少有些不一样。他与她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两人都是大秦“新党”成员——

所谓大秦“新党”,原本隶属于大秦维新党,也就是如今合众国的执政党。大秦维新党主张行共和法治之制,而新党则在此基础上主张效仿墟海对面的列强诸国,厉行民*权、自*由之制,废止专*制制度。

但如今十八年过去,两党之间早已分道扬镳,甚至只因理念不合,如今新党已经从光明正大的在野党变成了只能在地下活动的“非法组织”,其成员更是成了通缉犯。

为什么加入新党?李云凌的理由很简单——她本能地觉得新党的理念比原来的维新党更“先进”,也更符合自己天性里对自由的向往。至于当通缉犯也无所谓,反正她李云凌自小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早就习以为常了。

“老弟,”李云凌神色却很严肃:“外面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平时宪警也会巡街,但今天看起来有些怪。”

“没错,真聪明!”苏烬点了点头,道:“听说扶桑小鬼子死了个大人物,官府又在抓人。”

“知道抓的是谁吗?”

“不知道。”苏烬一脸呆呆的表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云凌的人已经消失了踪迹。

从龙氏医馆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龙酒被抓了,原因不明。经她反复追问,何伯才叹息着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七天之前有几个东瀛浪人来闹事,被少爷给赶走了。现在官府说其中有个人是东瀛使臣之子,当天晚上中毒而死,认定是少爷杀的……”

如果仅仅是斗殴之罪,她去投案自首换回龙酒完全没问题。可若是这弑杀使臣之子的重罪……

李云凌自认还没活够,也没有义务为别人赴死,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第一眼就爱上了的绝色美人也不行。

可她终究还是心里有愧:若不是那天歪打误撞地逃进了龙酒家中,也不会连累他被牵扯进来。

越这么想,她就越内疚、越自责,索性拐了个弯儿进了一家不显眼的小门脸,然后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这之后,她弓着腰偷偷溜到县衙外墙边上,随手打晕了守在那里的两个衙役,迅速换好了衣服翻墙跳了进去。

被拖进县大牢最深处的那间屋子里之时,沈长河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狱卒们有些惋惜地居高临下看了眼这位紧闭双目不省人事的美男子,咋舌道:“可怜呦,亲老娘把权力留给了一个白眼儿狼,结果自己儿子落到这般田地。”

说完这句话,门就被落了锁。沈长河虽然闭着眼,但神智却是清醒的,因此当然也听得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身上虽然一阵一阵的剧痛,但思考却一时也未停止。

表面上看,现在的情势已经很明了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萧子业。

不错,萧子业作为西南军政府的现将军、母亲嬴风一手扶植起来的新一代西南军阀,有理由除掉自己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可问题就出在,宪警队给出来的“暗示”太明显了。

虽然他所知道的、清楚自己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养父就是西南将军萧子业和军政府阁老裴轩,但他们若想害他,早在八年前他与萧子业见面时后者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一件事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知道它的人太少,可谁又能保证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呢?

更何况,这些年来裴轩屡屡向他伸出橄榄枝,邀他回西南军政府,而合众国历十年萧子业来到太原时,也曾亲口对他说过,愿意把将军之位禅让于他……

他看得出,当时萧子业说的是真心话:因为说这些话的时候,萧子业脸上的疲惫和木然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除了萧子业和裴轩,还能是谁设下这一个局要嫁祸于他、同时还要制造他和萧子业之间的矛盾?

方才受刑之际,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事情原委,所以顺着陈锋的意思“表演”了一番,目前看来陈锋也确实被他骗过去了。可是,接下来的一步怎么走?

“嘿!”

沈长河倏然张开眼。不见天日的黑牢之中,他即使睁了眼也什么都看不到,可还是本能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一道微弱的光芒从墙边透了过来,有只手顺着窄窄的“洞口”伸了进来,紧接着就是女人极轻的声音:“龙公子,你还好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沈长河眉头不由自主地一跳,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强压着怒气,也压低声音道: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滚。”

不是关心她的死活,而是一想到自己沦落至此、这女人也脱不开关系,沈长河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他平生最讨厌麻烦,结果一时心软救个不相干的人,竟给自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出来!

那只手于是讪讪地缩了回去。这次李云凌的眼睛凑了上去,好奇地打量着牢房里的情况,目光最后落在沈长河身上被血浸透了大半的单衣上,喉头忽然一阵发干发涩:“你……他们居然对你用刑?”

沈长河冷眼相对,不做声。李云凌咬了咬牙,闭着眼道:“我这就自首,让他们放你回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忽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仿佛死亡也没那么可怕。

没想到,沈长河听了她这话却失笑道:“你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能换本公子一条命?”

他语带讽刺,但明显是出于善意——不想让她掺和到这件事里。李云凌怔了怔,讷讷道:“可你不是因为我才……”

“当然不是。”

沈长河平静道:“此事与你无关,走吧。”

“别管有关没关,我都要救你出去!”

李云凌急道:“你等着,我这就进来!”

这次,沈长河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透进来的光线,黑暗中一阵哗啦啦金属相击的刺耳声音随之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他那略显低沉的嗓音:“你能徒手扯断铁镣么?”

李云凌张口结舌。

“既然做不到,就替我做另一件事。”

沈长河忍着伤口裂开的疼伸手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饰物,沿着洞口递了出去:“永安巷翠烟楼三楼地字号雅间,交给徐先生。”

“好。”李云凌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还有么?”

沈长河轻轻地咳嗽了声,才道:“跟踪宪警队队长,确认他最近都去了那些地方、与谁联系——此事你只需转告徐先生即可。”

李云凌沉吟道:“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你放心。有什么情况我随时与你联系。”

直到李云凌离开,沈长河才重新合上双眼,乱麻一般的思绪总算回到了正轨上。

摸索着小心翼翼地把刚才被李云凌推进来的石砖塞了回去,他才拖着锁在手脚上的粗重铁链挣扎着靠墙坐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催动内力开始运功。

次日卯时左右,牢门又被打开了。他被两个狱卒粗鲁地拖了出来,直拖到刑讯室里才随便地往地上一推,摔得他原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发晕的头更晕了。就在这时,头顶传来陈锋没什么感**彩的声音:“沈公子,认罪吧。”

“不如,大人直接抓着我的手……按个手印吧。”

沈长河有气无力地微微喘着气,半晌才虚弱道:“自愿不自愿的,还有区别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陈锋的语气居然有些失望。他穿着军靴的脚踢了踢沈长河的后背,倒是不怎么用力,但却正正好好踢在了伤口上,疼得他咬紧牙关才勉强不发出声音来:“沈大少爷,你的骨气呢?既然这么快就服软了,那就彻底点儿,自己写个供状如何?”

“写了……就会,放我走么。”沈长河艰难地开口,反问。

陈锋笑道:“怎么可能?这可是杀人,杀的还是外宾贵客,按律当斩!不过嘛,本官倒是可以保你活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话虽这么说,能活着总比死了要强。”

闻言,沈长河费力地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嘴角却绽开一个笑来。陈锋对着他这张绝美的脸也看了好几天了,平时只是觉得这位沈大少爷一张雪白的脸生得特别好看,可如今这粲然一笑竟撩得他心神荡漾、如饮佳酿。

而且,酒不醉人,人却自醉。

“你一介品级都没有的小吏,怎么能决定我的生死。”沈长河保持着动人的微笑,道:“陈大人,莫非真把我当成白痴了?”

陈锋拧着眉瞪他,沈长河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若我认罪,你们就会利用我的供状彻底毁掉我的政治前途。如此一来,萧子业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夺权,而上京的那位大总统……说不定,也会利用我的身份祸水东引,来对付西南军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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