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人民见多识广,对这种小打小闹完全不感兴趣,路过的人多是瞥一眼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个身影很快隐没在人群中,青年见那人如此冷酷,只讪讪收回手,唉声叹气地整理衣衫,也没追上去要钱的样子。
简怡好奇地挪过去,简穆也跟过去,青年盘膝而坐,面前横着一条松木漆几,上面摆有笔墨。漆几旁还立着一个幌子,上书“测字”——原来是个算命的。
简穆上辈子的奶奶就是个算命爱好者,简穆和他爸妈怎么劝也劝不住,老太太还特别爱分享,今天和简穆说:“大仙说了,我家穆23岁就能给我生个曾孙孙。”等简穆24了,老太太又说:“大仙说了,你把这个符压在床下,25岁就能给我带回一个又白又美的孙媳妇。”简穆听了又无奈又忧愁。
简穆叹口气,也不知道奶奶还在不在。
这一边,何平正在给简怡解释:“二少爷想算命,往前再走两条街,还有两个摊子,有一个听说很受欢迎。”
“西市怎么这么多算命的?不该去佛寺道观吗?”
何平看了眼青年,和简怡说:“也就这个时节会多出些人,有好多参加岁考的学子喜欢。”
“哦……”简怡仰着头看简穆:“哥,你要不要算一算?”
简穆没兴趣:“想算你自己算。”
“万一算的结果不好怎么办?”听刚刚那动静,就知道这摊主没说好话。
“那就别算了。”
“只会说好话的都是骗子,我觉得他算得准。”简怡很有自己的判断力。
简穆忍住打弟弟的冲动,看向对面的青年,对面的青年刚刚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这边的对话,此时见简穆看过来,青年急急道:“测字先付钱,一次30文!”
简穆:……
何平特别积极地数了30枚铜钱递给青年:“您给我们少爷好好算算。”他也觉得二少爷刚刚说的话很有道理!
简穆:……
青年接过钱,数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将钱装进一个布袋子,又将布袋子放好在胸前的衣襟中,这才从一旁的竹筐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板,示意简穆在上面写字。
简穆被一圈人盯着,发不出脾气,只得提笔蘸墨,写下一个周正的“戊”字。今天正好是戊日,简穆取得是“吉日维戊”的意思,希望有个好兆头。
“我也不具体算什么,你随便说说吧。”
青年点点头,转过木板仔细端详,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几人的心就随着他的头起起伏伏,简穆被他这架势也弄得有点忐忑。
那青年终于放下木板,开口道:“郎君这字写的好,也应了今日这戊辰之日。戊日即刚日,本无吉凶可说,可惜啊可惜……”
何平没等其他人说话,抢先问:“可惜什么?!”
“这戊字形似斧戉,由一丿一戈组成,乃不动之戈。” 青年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摸摸唇上的小胡子,一脸惋惜地看着简穆:“虽不由郎君而起,但兵者不祥,郎君近日恐有血光之灾。”
何平急了,忍不住再次插嘴:“可有化解之法?”
简穆:……
简穆忍无可忍,抽了何平后脑勺一巴掌:“……你是他安在我身边的托儿吗?”
简怡也不开心,虽然他说过只说好话的是骗子,但坏话说在了自家哥哥身上,简怡才发现,自己也是爱听好话的,哪怕那是骗人的。
简怡狠狠瞪了青年一眼,拉着简穆就走,何平与何安匆忙跟上。
简怡觑了觑简穆的脸色,企图安慰哥哥:“哥,怪不得书中写的是‘忠言拂于耳,而明主听之’,不是‘忠言拂于耳,而主听之’,也只有明达之人才听得进去逆耳忠言啊。”
简穆:……不想要这个弟弟了怎么办?
简穆几人看过铺子后,就去了百味楼,何平极力推荐他们家的鸡豆花,简穆尝了,点了点头:“滑嫩入味,不错。”。
然后他就把何平面前那碗还未动过的鸡豆花挪到了何安的面前。
何平、何安:?
简穆看着何平,微微一笑:“沉默是金,下次还那么多话,你的好处都是何安的。记住了吗?”
何平缩缩脖子,赶紧乖乖地认错:“少爷,小的知道错了。”
何平平时都自称“我”,只有他察觉简穆不高兴时,才会“小的、小的”的说话。
简穆问他:“错在哪里了?”
“少爷没发话,小的不该自作主张。”
简穆“哼”了一声:“吃饭吧。”
何平只比简穆大两岁,来到他身边时,何平也才十岁,因为从小跟着他,简穆对何平很纵容,何平又比何安活泼机灵,简穆只能时不时敲打敲打他。有时候简穆都觉得,自己不是养了一个弟弟,而是养了三个儿子。
因为简穆教育了何平,简怡都收敛了一些,只有何安一如既往,在何平怨念的目光下吃完了他那碗鸡豆花。
简怡很自觉地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单,简穆的心气总算平了。
四人在西市直逛到未时中才决定回去,何安去叫车,简穆简怡找了个地方等着,何平抱着简怡买的东西在一旁安静如鸡,心里却松了口气,可算要回去了,到家少爷就彻底安全了。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简怡还探着身子想看个究竟,就被简穆一把给拽了回来。一匹“疯马”转眼而至,简穆身前的一位货郎慌忙躲避,肩上的担子在空中划了个圈就向简穆这边甩来,简穆连忙躲闪,心理暗骂:不会真来个血光之灾吧?!
“哥!”
“少爷小心!”
简穆拧腰连跨两步,堪堪躲过了担子,那货郎却自己拐了自己的脚,担子咣啷一声砸在地上,他自己则摔出了行道。
货郎想起身,可是双腿抽筋似的完全不听他的使唤,惊慌抬头间,那四蹄怪兽迅速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啊呀——!”
周围一片惊叫声,似乎已经预见,那倒霉的货郎就要被马蹄踩个稀烂。
“吁——!”
“疯马”的主人急急拉住缰绳,马儿嘶鸣,马蹄高扬,蹬踢数下后最终落到了距离货郎脚踝处不足两拳的地方。众人还来不及庆幸那人命大,马上的少年已经一鞭子挥了过来:“瞎了你的眼!找死找到本少爷这里!”
简穆发誓他没想舍己为人,可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拦在了货郎的脸前。那鞭子打了个旋收回去时,简穆才感到来自掌心的剧痛!
“操!”简穆疼地脱口而出,完全没法顾及这个时代的口音。
简穆的手心此时一片血红,也不知那鞭子怎么回事,竟生生从他手心剜走了一块肉!
简穆顾不得感叹那鞭子凌厉,心头一阵怒火,若不是他拦了一下,真打到人脸上,眼睛都可能瞎了!简穆冷冷看向马上的人:“长安街头无故伤害百姓,阁下好大的威风!”
终于赶上自家主子的四条狗腿子连气都没喘匀,其中一个伸手指着简穆就开骂,指尖差点就碰到简穆的鼻子:“我们是茂国公府的,这老头儿走路不长眼,惊了我们郎君的马,若害郎君受伤,尔等庶民承担的起吗?!”
何平虽然才被简穆给教育了,此时却也不管了,上前一脚就踹向了那小厮的前胸。何平下了至少八成的力气,那人趴在地上蠕动了两下,竟然没站起来。另外三只狗腿子惊了,这个下人好没规矩,主子没发话他就敢动手!
简穆皱眉:“何平,回来。”
茂秉文看到自己下人被打,先是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转而看向简穆,上下打量着简穆,语气傲慢:“你想打抱不平,也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说完又扬起鞭子。
前生今世,简穆还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扬声道:“观这货郎相貌,定已花甲。圣人去年重阳下诏:尚齿重旧,先王以之垂范。你欲当街殴打老人,是公然反抗圣人的旨意。别说你只是茂国公府的郎君,就算你是茂国公,你也承担不起当街打圣人脸的代价!”
简穆生怕他一言不合,又要甩鞭子,语速极快,锅也扣的极大,他就不信这京城真的没王法了!
茂秉文手一顿,语带威胁地说道:“圣人也是你能妄议的,小心舌头太长被人割了去!”
简穆也面无表情地回敬:“不劳你给我定罪,你也没那个资格。我乃监生,能给我定罪的只有圣人和《齐律》,你莫不是还想越过圣人和律法,做这个国家的主?”
茂秉文被简穆噎地差点儿吐血,很想给对方一个教训,但是打庶民是一回事,当街打国子监的学生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僵持着,简穆偷偷给简怡打了个手势。何平冲出去的同时,简穆就紧紧拽住了简怡不让他上前,现在则是简怡捧着简穆的手,正在用帕子给他止血。
简怡看到简穆地示意,也不再压抑心中的情绪,又怒又委屈地大哭出声:“有没有人管啊?权贵子弟无故殴打监生啦!”
简穆本来疼地心中烦躁,这下差点被简怡给逗笑,自家弟弟很有些新闻敏感度嘛,标题起的六六的。
简怡本来就只有十四岁,现在一哭,更显得小了。而茂秉文那边也没像开始那样喊打喊杀,之前吓退在一边的围观人群也渐渐靠近,对着马上的茂秉文开始指指点点,也有去扶那货郎的。
眼瞧着茂秉文又有暴起的冲动,简穆正在想要怎么了结这事,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从人群外走过来,对着茂秉文抱拳行礼:“郎君,我们侯爷请您过去。”
货郎:我才四十多,怎么就花甲了?
简穆:……这时候还要较真吗?
求评论,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