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穆脸色一肃,突然拔高音量:“没有纸不会去要吗?一天就排了三张纸,你们是想这四个月只练排线吗?!”
张画师与卫画师被简穆突如其来的斥责下了一跳,不自觉站起了身。
少年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虽然正值午间,但也有零星官员在值房内,对面的魏主事就听到了简穆的声音。魏主事推门出来看情况,敲开简穆这边的隔间,就看到简穆一脸恨铁不成钢,对面两个画师则像个孩子似的站在那里听训。
简穆脸上的怒色一时没收干净,魏主事面带疑惑,语声温和:“简小郎君怎么发这么大脾气,那二人可是有何不妥?”
简穆这才整理神色,对着魏主事躬身行礼:“学生无状,刚刚一时情急,打扰到您了?”
魏主事摆摆手:“我也刚回值房,听到你这边的动静才过来问问,这是怎么了?”
简穆一脸为难,犹豫了三息才试探问道:“魏主事,我能给他们俩规定每日要完成的课业量吗?”
“你是他们的先生,自然可以,这有什么可问的?”
简穆转身从房间内唯一的桌案上拿过两个画师之前交给他的课业,展示给魏主事,解释道:“他们是您的下属,我也不知道您平时会不会给他们安排其他事,所以我上次就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情况自行决定练习量。但我今日观二人交上来的课业,必须要加大练习量,不然我担心四月之期要延后。您看……”
简穆指出两人课业上的种种问题,魏主事听得半懂不懂,但是简穆话中五分的不满意和五分的焦急却是听明白了,魏主事觉得简穆大概把四个月教会画师这事也当成自己的课业了。
魏主事安抚道:“简小郎君尽管安排,他们平日也没什么事,尽快掌握画技才是正经。”
简穆松口气,恭敬地给魏主事行了个谢礼:“多谢魏主事。”
“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啊,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值得你这样着急。”
主魏事调侃简穆,“简小郎君,你这脾气和秘书丞大人可不大像啊。”
简穆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祖父也常训我急躁,总让我多练字静心。”
“你很不错了,我们家的小子还不如你稳重呐。”
简穆忙恭维回去,两人又说了几句,简穆才一脸感激加恭敬地把魏主事给送出隔间。
简穆看着对方进入值房,才阖上隔间的门,转身对两个人说:“好了,以后你们纸用完了就去领,库吏不给,你们就说是魏主事应允的。”
张、卫两位画师刚刚一直低着头掩饰表情,此刻才抬头,脸上还维持着目瞪口呆的神情。
简穆笑问:“怎么了?”
张画师连忙摇头,讷讷地说:“就、就是没想到您……”您这脸说变就变呐,大官儿家的郎君们都这样吗?
卫画师反应比张画师快,对着简穆行礼:“多谢简小先生。”张画师听到后,也忙忙给简穆行了礼。
简穆笑容加深,露出八颗小白牙:“这事是我替你们出的头,所以,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心意啊。”
张、卫两位画师口称:“我们会努力学习的。”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简穆虽还笑着,语气中的告诫意味却不再掩饰:“前日因是首次上课,我就没说,从今日开始,你们用过的每一张画纸,最后都要交给我。四个月后,你们用了多少纸,我这里是有数的。”
张画师和卫画师心中一凛,连忙躬身:“简小先生放心,我们绝不敢私自贪下画纸。”
简穆将二人扶起来:“你们二位在年龄上是我的长辈,我本不应出此言,但我习惯把话说在前面,还请你们不要介意。”
耽误这一时,吏员不久就来隔间提醒简穆该回国子监了,简穆收拾好东西,就跟着衙役往外走。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两个画师一前一后,一直把简穆送出了刑部的大门才行礼回转。
要不是简穆说了两次让二人回去,张画师和卫画师还准备目送简穆登车。
简穆摇头踏上马凳,右侧一道略熟悉的声音传来:“很有小先生的样子啊。”
简穆侧头看去,竟然是江侍郎,身边还有一位老大人,看官服,简穆猜测应是工部尚书。
简穆连忙从马凳上退下来,向江侍郎走过去,叉手行礼:“学生请两位大人安。”
江侍郎给简穆介绍:“这是刘大人,你来刑部几次都还没见过呢吧?”几部尚书一般在宫城内办公,在自家衙门的时候反而很少。
简穆再次给刘大人行礼:这就是皇帝的大舅子,皇后的亲哥,太子的亲舅舅啊。
刘肃十分端严,比起江侍郎笑眯眯的样子,刘肃眉间的川字纹以及唇边的法令纹都展现了他的不苟言笑,不过兴许有江侍郎的面子在,又是他自己的地盘,刘肃对简穆还算温和:“在刑部还习惯吗?”
在这种人面前,简穆可不敢托大,就老老实实地说:“挺好的,几位大人对我都很照顾,两位画师也还算认真。”
刘肃点点头,不再说话,抬脚就向刑部大门走去,简穆忙侧身行礼恭送。
江侍郎却没急着走,看着简穆:“这才半年,真是变样儿了。”
简穆在江侍郎面前稍稍放松一些,笑着答:“您倒是没变,还是这样精神。”
“你们吴先生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嘴甜的,这几个月怎么都没去我府上给我请安?”
简穆简怡包括王宇在内,除了第一次拜见过江侍郎就再也没登门过,不过节礼倒是没落下过,上个月简穆还以三人的名义送去了一小盒碧螺春。
清明前武师傅回了一趟幽州帮简穆巡查那边的铺子和庄子——简穆在幽州除了一个绒花铺子,还有一个不到一百亩的小庄子。那个庄子是简穆和大舅舅借钱买的,幽州的铺子这几年的盈利都被简穆用来还钱了,去年才连本带利的还清。那盒碧螺春就是武师傅在幽州一个相熟的茶商那里买到的,是外流的贡品,真正的价比黄金。
简穆也是征求了王宇的意见,并收了王宇三分之一的银子才给江侍郎送去的——江侍郎喜茶是吴先生特意和他们说过的。
简穆三人虽然暂时还没事求到江侍郎,但是提前的投资还是必要的,当然,他们也不是故意不去请安的,实在是江府门前真正是门庭若市,江侍郎喜交际,他们三个小辈就不想去添热闹了。
简穆避开江侍郎的问题,狡黠一笑:“之前送去的茶您喝着可还合口?”
江侍郎笑骂:“你这是早想好了拿茶堵我的嘴啊?”
简穆知道老头儿只是说笑,不过还是端正了脸色:“晚辈不敢。也不瞒您,我们从先生那里知道您喜茶,遇到了好茶自然就给您送过去了。请安确实是我们疏怠了,以后一定常去,您别嫌我们烦就行。”
“只管来。”江侍郎拍拍简穆的肩膀:“月末春关,下月曲江行宴,我给你们要了几张帖子,到时你们去看看。”
岁考后登第的学子还要参加吏部试,吏部试通过后才能选官,“春关”就是吏部试。通常春关放榜后,朝廷就会在城郊的曲江一畔举行宴会,除了应考的学子们,京城世家豪族、高官显贵的子弟都会参加。
拿到这个帖子说难不难,说不难也不容易,王宇大伯肯定能弄到,但是现在有江侍郎直接送他们,自然再好不过,简穆连忙道谢。
简穆今日“收获颇丰”,简怡也不遑多让,不仅性格成绩之类的事,连贺家小郎君每隔一旬都要去一次马场,相临那旬则去各种文会这种生活细节都打听到了。
简怡给简穆说后,觉得不是特别满意,简穆好笑:“你这话可别和二伯、二伯母说,且不说你这也只是打听来的,就算全是真的,也还有各花入各眼之说。”
简怡点头:“我知道,我就把我打听到的原原本本说给二伯。”
简穆和简怡散学后难得都无事,就去了书楼,简怡本来想继续看之前的《诗经疏义》,但简穆却把简怡拉到了存放医书的书架前。
简穆在简怡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简怡登时满脸通红,眼睛都瞪圆了,简怡压着嗓子叫简穆,不过那声“哥”完全不是平时那种隐含着撒娇的称呼,而是充满了羞恼和指责!
简穆拍拍简怡的后脑勺:“听话。”
简怡瞪了简穆半天,见简穆无动于衷,只能恨恨地抽出一本医书,原地就翻起来。
简穆倒是没说别的,就是让简怡找医书里关于“性病”的内容。
这个时代是没有“性病”这个概念的,简穆除了在前世学习到的生理卫生常识,对医学完全没有概念,他也不能无中生有,只能先和简怡来书楼翻翻书。
在古代,杏林界是个封闭性很高的圈子,流传在外的医书并不多,而且大多十分短小浅显,简穆和简怡花了一个时辰,就把书翻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简穆在一本名为《诸病源候论》的医书中看到一篇“淋病诸候”,虽然也看得云里雾里,不过简穆感觉差不多。
简穆将那一篇抄下来,就和简怡匆匆离开书楼,待走到国子监大门处,何平与何安果然都站在那里往里面探头,何平看到简穆和简怡才松了口气:“少爷,你们今天怎么这么迟才出来?”
简穆摆摆手:“看书入了迷。”
简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一夜休息不提,第二日中午,简穆就和简怡跑去国子学,二话不说拦住要回家吃饭的王宇,就把人拽出了国子监。
经过生物课的洗礼还会害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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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