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区距离休息室比较远,所以慕娇娇并不能使用读心的能力,只能纯粹看见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空旷的环境中对立而坐。
薛镜看着隔着玻璃却依旧冷静俊美的五官,入狱似乎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本就不长的短发现下彻底被剃成了板寸,高挺的鼻梁上依旧架着眼镜,斯文却又深沉,噙着让她迷恋了这么多年的姿态。
肩头抖动,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笑:“听狱警说,你想见我。”
“我觉得你应该想见我。”浅薄而没有温度的笑意覆盖在薄唇上,在灯光中秦景峰身上有着不知道从哪儿泄露出来的雅痞,十指相扣,嗓音蛊惑:“薛镜,难道你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原本是有的,可现在……
摇头:“你应该清楚,从离婚那一刻开始,我和你便没有了关系。”
“没了关系?”秦景峰不信,从喉管里逼出一声笑意:“你能来见我,就代表你并没有忘记我。”
“我为什么要忘记你?”
她下意识的反问,让他微微停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原本的色泽一点点变深下去,涌现着令人看不懂的神色。
薛镜却没有理会,只是笑:“我和你从结婚到离婚都是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再不堪,也只是我当初眼神不好,毕竟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见过几个渣男呢?这并不是我的耻辱,也并不需要隐瞒什么。我是薛家长女,家世摆在那里,手段能力什么都不差,今后总归是可以再找到个符合我心思的。”
“薛镜……”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两三个月不见,你变了很多。”
变聪明了,也许是被谁点拨过的,所以很清楚言语要往哪儿捅最疼。
“不是我变了,只是我不再爱你罢了。没了爱情,你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秦景峰的瞳眸骤缩,嗤笑:“不爱我?薛镜,你这个人向来都是嘴硬。”
秦景峰觉得薛镜可笑,薛镜何尝不是,精致的下颚抬了抬,冷眼睨着他:“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你见我只是因着这点事情的话,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继续交谈的必要性了。”
说着,薛镜准备起身。
却倏然间听到秦景峰抬高声音:“薛镜。”
她看他,没有言语。
男人的俊脸逼近,就算是隔着玻璃,她也能够明确的感觉到压迫感,他的视线紧锁在她的身上,就像是野兽盯着他的猎物,一字一句:“你放心,我会出去的,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要如何再将我当做是陌生人。”
出来?
秦景峰犯得是什么事,他自己心中清楚,怎么可能有机会出来。
“随便吧。”看着那张略微多了几分强势的面容,薛镜淡淡的想,哪怕是入狱也没有教会秦景峰他究竟错在哪儿,深吸一口气,心底里最后一层感情也散的差不多了:“反正我和你已经离婚了,秦景峰。”
也不知道是旧事重提,还是那失笑般叹息的语气,男人凌厉的脸色凝固,逆着头顶上的灯光,眼镜片上反射出了层白光。
鼻息间的呼吸倏然间加重,这个时候秦景峰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薛镜那句“我不再爱你”并不是假话。
没人说话的时候,流动在他们身边无声的氛围粘稠到令人心慌。
十指交叉的更为用力:“离婚也可以复婚的。”
“法律允许,可你觉得我会愿意吗?”
只隔着一层玻璃的距离隔得近,所以薛镜可以清楚的看见男人脸上翻滚而出类似于慌乱般的情绪,交错着肉眼可见的阴鸷戾气,这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当初在边境,他瞧着慕娇娇用枪抵在她太阳穴上时都不曾如此浓烈。
薛镜觉得……
“你爱上我了?”
在他利用玩弄威胁过她之后?
监狱的囚服明明很丑,但穿在秦景峰的身上却勾勒的他更为挺拔,半眯着眸子,半晌颔首:“我承认你说得对,或者可以说,我一直都很爱你。”
“你是薛家的女儿,身在权利漩涡中,你应该很清楚当初我做的那些事是有多危险,又因着我是半截加入的,所以组织的人不是很相信我,他们需要掌握我的把柄,一招毙命的把柄。”
薛镜似乎明白一些,不紧不慢:“所以你让女人成为了你的把柄?”
“对。”温淡斯文的俊脸有令人信服的魔力,说话间也冷静:“我不想让你涉险,便故意疏离你抗拒你,并将薛玥拢在身边不动声色却全面的照顾,甚至还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但他们果然如我所料并不信任我的去调查,并调查出了薛玥的存在。”
他停顿了下,眉头重重的跳着,似乎是花时间调整呼吸:“当时离开我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秦景峰的话从始至终都条理分明的很,薛镜有那么一瞬间都以为自己要信了。
却讥笑:“那用我父亲子虚乌有的贪污来威胁我呢?这也是你想要让我离开你的手段?”
这当然不是。
秦景峰看着薛镜那双明明噙笑却毫无温度的眼眸,压抑在心头蠢蠢欲动的心思愈发的浓重。
说实话,当初他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也许是他错估了她的性子,她向来都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所以在知道薛玥的事情后毫不留情的执意要和他离婚,甚至连夜便要让他离开别墅。
可他怎么肯放走她。
那种煎熬着的欲念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他使计将离婚的日子往后拖,想尽委婉的手段缓和关系,可都丝毫没有作用,最终却还让他瞧见她和另外的男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的画面,天知道当初她有多长时间不曾在他面前展露笑颜了。
就在那么一刹那间,所有的理智全部被嫉妒掩埋到不可控的地步,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而自虐的方式出现在他们之间。
他哪怕要她恨自己,也绝对不能让他离开自己。
薛镜安静坐在那里一字一句听着男人描述着他的心路历程,很简短也很概括,可从那双暗到极点的眼眸中却可以轻而易举的瞧出对她爱意的浓烈和疯狂。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他是真的爱着她的。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薛家没有散,可他们之间是真的散了。
“抱歉。”薛镜看着景玄阳放在玻璃上的大掌,纹路清晰,她仰着英气的脸,每个字从嗓子中吐出来的字眼都清晰又平稳:“你的所有感情我都拒绝。”
“薛镜……”
“秦景峰。”她出声打断他,脸色冷静到极点:“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才能如此信誓旦旦的将威胁我说得这般简单,但对于我而言,这是你对我的侮辱和践踏,你正处于喜欢我的时候,还能对我做出这般的事情,我几乎不敢想象将来你不喜欢我了,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秦景峰刚准备反驳,就被薛镜阻拦住。
起身,用手臂撑在台上,轻描淡写的笑:“有些事情,秦景峰,你说的太简单了。”
这次的叛国行动,不管是秦景峰主动,还是对方主动,总归他们之间是合作关系,又怎么可能将威胁与把柄这般简单的摆在明面上。
这些话,她不说,只是不想太过将脸皮撕扯开而已。
而且如果秦景峰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说那般的在乎她,又怎么会真的忍心将那些手段加注在她的身上。
现在说这些……
不外乎是想要等他出去后,能够重新在南城区找到助力,甚至他想要让她在出狱这件事中帮上一把。
秦景峰和薛镜这几年来的夫妻关系,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纯黑深邃的眸底皆是一片漆黑和恼意:“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骗自然不至于,毕竟骗这个字总归是用了心动了情,可是你……”她轻声的嗤笑,以往她想过无数种和秦景峰再次见面时的交谈,可现在真的见了,她反倒满心全是坦然,嗓音更是从始至终慢悠悠的:“秦景峰,当初你喜欢薛玥的时候便有人和我说过,你对她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她和你是同类人的利用,可你表现出来的感情却真实的令人心惊。当初你尚且能够如此,那你能保证,你现在不是同样在利用我?”
停顿了下,她的视线凝视在他斯文深邃的面孔上,洒脱的笑:“而且,你怎么会觉得在你如此伤害我后,我还会对你如同往常一样。我现在看见你的每一秒,想的都是如何将……刀子插在你的心脏上。”
掀眸,杏眸失去所有光泽的宛若鬼魅:“你害怕了吗?”
也不知道是假装还是真的,秦景峰视线未曾变过:“薛镜,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深爱着你。”
“但,你对我而言只是陌生人啊。”
简单的三个字,让玻璃里男人的身躯狠狠一震,跌坐回椅子上,失神的模样宛若是个孩子,喃喃着她的名字:“薛镜……”
“希望我们没有下次再见的机会,否则的话……”灯光下,那双杏眸再无平静,反而渲染上层浓烈到几乎能够滴出水来的暗色,紧锁在他的脸上:“下次见面的日子就是你今后的忌日。”
说完转身。
不顾男人僵硬在原地的身躯,就算是暖暖的中央空调在头顶上正中央的位置,也止不住那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直冲入脑海之中。
秦景峰都不清楚自己在原地坐了多长时间,直到手脚冰凉僵硬,才听见对面轻轻浅浅的嗓音:“秦先生,又见面了。”
他掀眸,才注视到玻璃外的位置上早已换了个人,藕色的大衣衬得眉眼冷艳得逼近于锋利,长发随意披散,歪头笑得疏离:“大年三十想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景峰眯了眯眼,凝视着那张精致的脸,倏然间想起什么:“你见到薛镜了?”
“见到了。”慕娇娇似乎很惊讶于他的这个问题:“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引导着她往休息室走,不过距离远,没有说上话。”
纤细的手指在大理石台上点了点,她似乎明白:“你这是约谈了我和薛小姐两个人?”
秦景峰没有言语,似乎是在打量着慕娇娇所言的真假。
而慕娇娇也丝毫不害怕,坦然的任由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