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芙云 第94章 第 94 章一日三秋（二）

耶律齐见郭芙抢夺过火把，飞扬的裙角只在墓道的拐角处闪了一息，郭芙便如暗夜蝴蝶消失在漆黑的甬道中，耶律齐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再劝郭芙也听不进去了，便唤道：“郭姑娘，我们与你同去！”说着，忙追了上去。

剩下武家父子留在远处面面相觑，武三通搔搔头，纳闷道：“怎么了？这郭姑娘怎么一听见杨兄弟的名字就恼了呢？”武敦儒道：“爹，你昨日没听到全真教的传言么？”武三通“嘿嘿”笑了两声，道：“昨夜太过忙乱，我便倒头就睡了……”武修文率先迈开步子追了上去，道：“一时也说不清楚，我们先跟上去要紧！”

郭芙见一路上经过几个石室，门户都是敞开，沿途更有几个石室中石桌石凳倾倒，散落一地，她被一腔如烈火般的愤怒所激，此时倒也不畏惧古墓幽闭恐怖的环境，只闷着头一壁毫无章法地往前冲，一壁喊着：“杨过，杨过！”

耶律齐早已追上了郭芙，又不好上前劝说，只能一边默默跟紧郭芙的脚步，一边警惕四周，听到郭芙的喊声，心中微动：“怕是郭姑娘自己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是愤怒多还是伤心多吧？”

耶律齐正想着，便跟着郭芙又来到了一间极大的石室中，耶律齐默默地推算了一下方向，察觉出这件石室同自己进入古墓的入口极为接近，心道：“我们拐了一个大弯，好像又回到了古墓的入口处，古墓便只这么大么？那杨过和郭二姑娘、李莫愁等一干人究竟去了哪里？”这般想着，便仔细地打量起石室，却被另一端的景象震在原地。

武三通父子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见郭芙与耶律齐停住脚步，道：“郭姑娘，耶律小哥，你们也好歹等等我！”又见郭芙与耶律齐立在原地既不答话也无动作，便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耶律齐面有难色，将手中的火把向前照了一些，道：“武大叔，你瞧……”武三通才瞧见石室的另一头放着五具石棺，便也怔在原地，隐约觉得这事太过巧合，大是恶兆，武修文忍不住道：“哼，咱们这五个人，刚好有五口棺材！”

郭芙愣在原地倒不是因为恶兆不恶兆的，她见几乎将古墓踏遍，仍未寻得杨过与郭襄的踪迹，一颗心仿佛飘零在忙忙大海上的孤独小船，既无依靠，又无着落，她撇撇小嘴，险些哭出声来：“纵然杨过与小龙女已经成了亲，双宿双飞便好，又为什么抱走襄儿，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再说杨过，见郭芙的脚步越来越近，虽暂时不大明白为何郭芙一下唤自己杨大哥，一下又唤自己杨过，但郭芙的到来于杨过而言已经是又惊又喜，他笑道：“芙妹，芙妹，你来啦！”

别人听着犹可，但此话传入郭芙的耳朵，她见面前摆着五具石棺——杨过曾提到的其中有他自己百年后要睡的一具——又听到杨过幽幽的话语，联想他身中情花剧毒，拖到如今已经是不易，种种相加，郭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杨过这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呀！

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从四面八方向郭芙笼罩而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瞬间仿佛被绝望撕扯成一瓣瓣，尖锐的痛楚一点点弥漫开来。

郭芙再也忍不住，向前踉踉跄跄地奔跑了两步，瘫坐在最边上石棺的前面，也顾不得害怕，“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郭芙哭得极为伤心，泪水一大串一大串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滴了下来，她边哭边伸手摸索着石棺上的花纹，似是要将杨过从石棺里寻出来。

她额头抵着石棺，边哭边喊道：“杨哥哥，杨哥哥，你不是说不死的么？你说你不喜欢古墓里的大石棺，你就是死了也不睡这石棺，你出来呀，你出来呀，我给你找解药，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不死的！你出来呀！”说到最后，只有零零落落的哽咽之语和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武三通听得郭芙如此说，连连抽冷气道：“杨兄弟真的死了？！”又想到若不是杨过的大恩大德，武敦儒与武修文两个焉有命在，便也粗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哭着，一面又回过头来责骂他兄弟二人。

耶律齐心细如发，又兼之并不相信神鬼之说，早已听出杨过的声音是从石棺上传来，而非石棺里面，何况，杨过若是真的不在人世，又如何发出声音呢？只郭芙自进入古墓来，失望、愤怒、委屈、伤心，重重情绪积郁在心中，倒不如让她哭出来释放一下，于是，耶律齐便不劝她，只等她情绪稍稍好转，再同她解释。

杨过初初听郭芙失声痛哭，只以为她是被古墓阴森恐怖给吓坏了，刚想取笑她两句，忽听得她边哭边喊自己的名字，方恍然大悟，原来这傻姑娘是误以为自己已经毒发身亡了，不禁又好笑又好气，有心要粗着嗓子吓吓她，但听她字字泣血的话语，自己的心也好似在油锅中煎熬一般，他暗自后悔不迭：“总是我常在她面前说毒发了我要死了的话来唬她，她看起来笑嘻嘻的没心没肺，怎么偏将我这些没要紧的玩话记在心里。平常瞧着她嘴上不提，这傻子心里不定怎么忧心我呢！若有一日，我真死了，她该多伤心难过呀！”这般想着，凤目低垂，万般怜爱地望着郭芙的侧影，瞧她哭得越发凄切，也跟着止不住的留下泪来。

杨过有心劝慰郭芙，转念又怕自己悲声反而吓到了她，便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悲伤，才好安慰郭芙。小龙女专心于驱毒，武家兄弟也只以为杨过已死，便都默默的。

一时间，偌大的石室里，除了郭芙哀伤欲绝的哭声，便再无其他声息。

过了片刻，耶律齐方上前，温言安慰道：“郭姑娘，杨兄弟并没有死，这其中尚有蹊跷，你仔细想……”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与郭芙。郭芙只将他的话听了一半，也不接帕子，只是哀哀哭泣。

杨过在黑暗中狠狠地白了耶律齐一眼，心中啐道：“这耶律齐是想趁我不在就讨芙妹的欢喜么？”便忙清了清嗓子，放柔了声音道：“芙妹，你别怕，我并没有死，你将火把再往前送，就瞧见我了，你千万别怕。”

郭芙此时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死了人不会将这么多话的，她慌忙地抹了抹凝泪的双眸，就着耶律齐伸来的手起身，耶律齐又适时地将火把往前举高，武家父子三人也察觉出不对来，便都围了过来。

于是，郭芙耶律齐等五人便就着明明暗暗的火把光芒，看到了坐在石棺上的杨过，杨过甫一见到郭芙，便嘴角蕴笑凤目含光，一副欢喜的模样，当然，郭芙也就着火光瞧清了杨过对面的小龙女——一身火红嫁衣的小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