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初一入水,便觉冰寒刺骨,但见李莫愁如一条银蛇一般,在眼前一晃,便没了踪迹,她心中焦急,催动内力压住寒冷,忙跟了上去。
耶律齐身负黄蓉重托,见郭芙不管不顾地一味追着李莫愁,心中道:“这郭姑娘未免也太任性了些”,幸而他幼时经历,此时倒也能轻松跟住李莫愁与郭芙。
这五人跟着李莫愁在溪底暗流中潜行。地底通道时宽时窄,水流也是忽急忽缓,有时水深没顶,有时只及腰际,郭芙紧追李莫愁良久,只觉道路渐渐陡峭起来,她向边上看了看,只觉到处都是岔道,只能双眼不错地盯着前面的李莫愁。
耶律齐便在此时追上了郭芙,嘱咐道道:“郭姑娘小心为是。”郭芙听到身后只一人的脚步,便低声道:“耶律大哥,只你一人么?我师兄他们呢?”耶律齐道:“他们还在后面,我沿途做了标记,想来是不会出岔子的。”郭芙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郭芙只觉道路越走越高,似是在上山,再走一会,脚下已经没有了水,也没有了光亮,她和耶律齐只能凭眼前模糊的黑影来判断李莫愁的动向,同时道路也变得陡峭,竟然是攀爬向上,郭芙若非被逼着吞下不少蛇胆,近来内力大增,未必能赶得上李莫愁与耶律齐。
又行多时,只听得脚下轧轧声响,耶律齐心知已经快到古墓,唯恐李莫愁此时突然发难,便托着郭芙手肘,硬是与她交换了位置——此时,他夹在李莫愁与郭芙中间,以防不测。
只见李莫愁推开一扇石门,耶律齐与郭芙也跟着进去,只听李莫愁道:“此处已是古墓中心,咱们少憩片刻,这便找仰过去。”郭芙如何能等,张嘴便要催促,忽觉耶律齐的手掌轻拍自己肩膀三下,她明白耶律齐这是要自己稍安勿躁,便耐着性子等了一等。
自入古墓,耶律齐处处留神,又要防止李莫愁行奸使诈,又要分神留心郭芙的安危,此刻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以耳代目,凝神倾听。郭芙素来胆大,但此刻深入地底,双目如同盲了一般,只能边等边回忆柯镇恶所授听音辨位之法。
又过了一会,只听背后响起三人的脚步声,郭芙心知是武氏父子来了。黑暗之中,李莫愁嘿嘿冷笑,道:“我双手各有一把冰魄银针,你们三个姓武的,怎不过来尝尝滋味?”武三通等筋疲力尽,听她一言,齐齐失色,明知她不怀好意,但也没料到竟会立即发难。武氏父子都吃过她毒针的苦头,实不敢丝毫轻忽,各自高举兵刃,倾听银针破空之声,以便辨明方向来势,挡格闪避。唯独郭芙,听了李莫愁这话,不仅不惧,还悄悄地向前挪了几步,想要趁她不备,将她擒下。刚走一步,便被耶律齐遮住。耶律齐急道:“郭姑娘不可鲁莽,你没有兵刃,不如在我和武老伯后面躲一躲。”
郭芙刚想说出软猬甲之事,又想到杨过嘱咐过的话,便默不作声。耶律齐心中盘算道:“我们各人聚集一起,纵然用兵刃将毒针砸开,仍不免伤及自己人,只有冒险上前近身搏击,叫她毒针发射不出,才有生路。”这般想着,便要向李莫愁发声处扑去。
郭芙岂是一个甘为人后的姑娘?她一见耶律齐身形一晃,她也忙向李莫愁处扑去,却不知李莫愁三句话一说完,当众人愕然之际,早已悄没声地退到了门边,两人自然扑了空。
只听得轧轧声响,石门正在推上。耶律齐和武三通叫道:“不好!”抢到门边,但听得风声飕飕,两枚银针射了过来,两人侧身避过,伸手再去推石门时,那门已然关上,推上去竟然是如撼山丘,纹丝不动。
郭芙伸手在石门上下左右摸了一转,既无铁环,又无拉手,心中气道:“杨过说古墓门上都有机关的,怎么这个没有?可见他当真是一个满口谎话的小贼!”耶律齐沿墙而行,在室中绕了一圈,察觉这石室约莫两丈见方,四周墙壁尽是粗糙坚厚的石块。他拔出长剑,用剑柄在石门上敲了几下,但听得响声郁闷,显是极为重实。这石门乃是开向室内,只有内拉方能开启,但苦于光秃秃的无处可着手。郭芙焦急道:“怎么办?咱们便要活活闷死在这儿了么?”说罢,又想到妹妹没有找到,几欲哭出声来。耶律齐听见,安慰道:“你别担心,郭夫人在外接应,定有相救之策。”一面四下摸索,寻找出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五人皆筋疲力尽,本来刚才溪底潜入,身上携带的火折尽数浸湿,难以着火,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哪里找得到出路?五人无法可施,只得席地枯坐。
武三通不住的咒骂李莫愁阴险恶毒,郭芙本已焦急愁闷,听武三通骂个不听,更是烦躁,忍不住说道:“武伯伯,那李莫愁阴险恶毒,你又不是今天才知,怎么你毫不防备?这时再来背后痛骂,又有何用?”武三通一怔,答不出话来。
武氏兄弟和郭芙重会以来,各怀心事,当和耶律兄妹、完颜萍等在一起之时,大家有说有笑,但有杨过在旁,从不曾相互交谈。这时武修文听她出言抢白父亲,忍不住道:“咱们到古墓中来,是为了救你妹子,既然不幸遭难,大家一起死了便是,你又发什么小姐脾气了……”他还待要说,武敦儒比武修文沉稳敦厚些,忙叫道:“弟弟!”武修文这才住口,他说这番话时心意激动,但话一出口,自己也是大为诧异。
郭芙被他一番厉声疾言吓得一怔,幸她同杨过相处久了,也学到了他的三分伶俐口舌,便扬眉道:“武少侠口口声声说我妹子,我妹子,我倒要问问,我妹子是你什么人?难道襄儿不是你的小师妹?难道我爹爹妈妈不是你的师父师母?难道我家的事不是你师门的事?再者,我大小姐脾气也不是今日才有的……”说道此处,她气得再也说不出话,向后倒退几步,软软地靠着石壁,心中暗暗道:“当日在独孤山谷中,杨哥哥说大武小武这些异族人不可相信,我本来还觉得杨哥哥是小人之心,没想到,今日还未有大事发生,他们就露出了真面目……”
郭芙环顾四周,只觉这黑暗里隐藏着太多不能相信的事情,她心中凄然道:“我本来很相信大武小武,觉得我们从小一处长大,谁知他们能如此等不及地和我划清界限。还有杨哥哥,他说要和我去襄阳帮我爹守城的,可他半路抛下我,跑到这鬼地方同他师父私自成亲,这个时候,我还能相信谁?”这般想着,慢慢的跌坐在地上,伏在一块什么东西上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早在武修文听到郭芙唤她武少侠时便后悔不迭,不提他与郭芙的师兄妹之情,便是只郭靖黄蓉对他们兄弟两人的教育教导,他也万不该说出方才的话,此时听到郭芙难过哭泣,心中更觉自责,说道:“好啦,是我说的不对,跟你陪不是。”郭芙哼了一声道:“武少侠的不是我可不敢要……”顺手拉起手边一块布来擦了擦眼泪,猛地发觉杨过不在身边,手中的布自然不是杨过的长袖。
郭芙一惊,急忙坐直身子,她听武三通父子都说过话,那三人都不是坐在她身边,只有耶律齐始终默不作声,那么这人自然是他了。郭芙只觉又尴尬又羞臊,忙要解释道:“我……”
耶律齐却道:“你听,什么声音?”郭芙忙侧耳倾听,道:“好像是有人在吵架……”这声音隔着石壁,细若游丝,若不是她近来内功修为又长进,耳力也强,决计听不出来。耶律齐喜道:“这声音高低不同,可见起码有两人在这古墓之中……杨兄弟必定是在这里了。”
郭芙也是一喜,道:“既然能听到说话声音,这石室里肯定有通气的地方!”耶律齐点点头,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留神倾听,要分辨说话声自何方传入。
他向西走几步,声音略轻,向东退回,声影又响了些,斜趋东北,听得更是清晰。于是走到东北角上,伸剑在石墙上轻轻刺击,刺到一处,空空空的声音微有不同,似乎该出特别薄些。他还剑入鞘,双掌抵住石块向外推去,全无动静,他吸一口气,双掌力推,跟着使个“粘”字诀,掌力急收,砰的一声,那石块竟尔被他掌力吸出,掉在地上。
郭芙欢呼一声,心道:“这耶律大哥好生了得……”又转念想到杨过的话,心中又道:“可惜是个蒙古人……不能帮到我爹爹。”这般想着,同武家父子一起,奔上去你拉我扳,又起出了三块石头。此时身子已可通过,便率先钻了出去。
郭芙又侧耳听了听,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道:“耶律大哥,你可能听到什么声音么?”耶律齐摇摇头道:“此时却没有什么声息。”郭芙焦心不已,便出声唤道:“杨……”下面却卡了壳,她想了一想,又高声唤道:“杨大哥!杨大哥?你在不在?”
她边唤边来到另一边的石门前,想也未曾想便奋力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