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调离了总部,派去接赏金任务。林维晋升为总部总管,负责与柳元联络。
月末,国师府清点库房。柳元派学徒李默去问问正夫,嫁妆里有没有什么要拿出来用的,趁着清点,一并取了。自从嫁过来,几箱嫁妆就暂时放在库房里,没动过。
燕宁过来,想取几件母亲给准备的首饰,备不时之需。他当时对首饰不感兴趣,一股脑把母亲的嫁妆全都放进了箱子,留在外面的只有那套新婚才用奢华的妆面与钗环。自从那次闹事之后,燕宁便对防晒护肤上了心,怕万一什么时候陪国师赴宴,面色黝黑首饰寒酸被人笑话。
路上还嘀咕,之前有宴会母亲也不会带他去,这真的是为了国师,才开始对外貌上心。
他以为只需要跟库房管理登记一下,就可以了。没想到走进库房,不见管理员身影,只有柳元一个人。
“这些是你的嫁妆吧?这只小红皮箱子,花纹繁复又非全新,这箱子里装的是你心爱之物喽?你说你心中没有情姐姐,箱子里应也无避人之物,可否打开来我瞧一瞧?”柳元笑着看他。
燕宁一个激灵。
面具!
骠骑将军迎敌时为了不暴露男儿面庞,总是戴一副黄金面具。虽知以后再也过不上战场生活,但这面具承载了太多故事和情感,是怎么也不舍得丢掉的,就带过来了。
可是,好巧不巧的,就在那个箱子里!国师但凡想到骠骑将军和黄金面具的关系,这便没法解释!
要么是她误会自己与骠骑将军有染,要么她相信前几天的传言,嫌弃一个男儿抛头露面征战沙场!
想着,面上血色尽失,手不自主地伸向腰间的钥匙串,却死死地攥在手心,仿佛不知道疼。
柳元见他这样子,便一把上前夺过钥匙串。
“哪一把?”直望进燕宁的眼睛。
燕宁心一横,指给她,“这一把。”
母亲逼自己发的毒誓犹在耳边,不行,不能让她撞破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让她误认为自己和骠骑将军有暧昧关系。怎么办!
燕宁急得满头是汗。
有那么几个瞬间,真的想直接把柳元敲晕,把面具拿出来丢掉! 大不了她醒来,挨一顿毒打,也不能让她看见面具!这个冲动却被柳元的一句话打断!
“燕宁,你后悔还来得及。”柳元故作深沉。
“为什么后悔?”山崩于左而目不瞬的将军,此刻慌张几乎要掩藏不住。
“若有人与你两情相悦,你现在反悔这门亲事,我便与你扮做假夫妻,找个机会把你送还到你情姐姐身边。”
若两人真的都不情愿,明面上给女帝装装样子,私下里约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他该见情人见情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也不希望,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国师府独守空房,孤身到老。
柳元没有那么变态,自己不爱这个人,还不准别人爱他,也不准他爱别人。不爱的人另有所爱,柳元完全能够接受。但是她完全不能接受,当面爱你爱得死去活来,背地里捅刀捅得信手拈来的那种枕边人。爱情这事,宁肯不要,不能被骗。
“妻主,我心里没有别人。而且,我愿意成为国师的人。”燕宁这句话接的很突兀。
笑话,进国师府做贤夫是跟母亲发过誓的,被赶出府?永远不会让此事发生,哪怕是侍寝,他也要留下,为了父亲!
“哦?那你慌张什么?”
“我……我没有。”
“嗯。”柳元挑眉,不置可否。
“来一起看看我家夫君珍藏的箱子里有什么宝贝吧。”
开箱,金灿灿的面具赫然出现。终于还是来了。
燕宁闭眼不忍看,任命地跪了下来。气血翻涌,又羞愧又悲哀。
“这木簪子……哪来的?”
木簪?
燕宁睁眼看了才想起来,原来箱子里还有这么一只木簪!刚进军营时领班姐姐对自己多有照拂,折了军营旁梨树树枝,随手雕的,送给我了,很正常啊。
“是妾身儿时的玩伴送的。”燕宁大大方方地回答。
“你弱冠之后,已在齐府大门不出拒不见客了吧?”
男子女子行弱冠及笄之礼之后才会把头发盘起来,之前发型就是小毛孩的披肩发,用不到簪子。如果真的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公子,小时候还能撒欢四处跑跑,弱冠之后就要大门不出学礼仪学相妻教女了。此时再接受女子的馈赠,还把礼物放到嫁妆箱子里一起带过来,着实有点像是在给妻主脸色看。
可燕宁本也不是深闺里长大的公子,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啊!他愧疚得低下头。
燕宁倒吸一口气,完了,这样说的话,箱子里还有一大包军营姐妹送的东西,虽不贵重,却是宝贵的回忆,不舍得丢弃,全都带了来。又不能扯玩伴相送的谎,这要怎么解释。
“是儿时的玩伴托人转交至齐府,贺我弱冠之礼的。”
见柳元果然伸手向那包礼物,燕宁忙说,“这一包也都是贺弱冠之礼。”
燕宁抓到了一个貌似好用的理由,就开始疯狂用。
柳元觉得这理由好笑极了。
细细翻看了剔透的小石头,光滑的小木剑,小核桃,小晶珠……弱冠送这些?
燕宁也渐渐觉得自己这个谎扯得太离谱了。
柳元终于把手伸向了面具,燕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后院是力大能打的蛮夫,更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枕边人会刀枪棍棒,尤其不会有人愿意自己的正夫居然战功显赫杀伐果断名声在外。
一旦她联想到前几天国师府门前的闹剧,她就会想明白原来群众说的是真的,原来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定会把自己赶出国师府!
没想到柳元把面具戴上,还走到库房几面镜子前,换着角度照了半天镜子,“很合适啊,你觉得怎么样?”
“呃,挺好看的。”燕宁额角滑下三道阴影。
妻主思维很跳啊,看来新上任的国师并不知道骠骑将军与黄金面具的关系。
“借我戴几天?”
惨了!燕宁刚想松一口气,这气还没松彻底,又提起来了!
如果朝中有认识骠骑将军的面具的,定会上前询问,她早晚会知道这面具的来历!
“这么舍不得啊?又不给你弄坏弄丢,行吧行吧,原样摆回去。”
柳元把刚才翻乱的箱子重新整理好,关箱落锁。
“钥匙还你。”柳元看起来玩得很高兴。
“听说你最近在找美白嫩肤的方子?”
燕宁拿了钥匙正在开一个漆蓝色大木箱找首饰,听这一句,手没抓住,箱子盖砸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巨响,在库房里还有阵阵回音。
“哟,小心点,别砸到脚,我帮你吧。”本来叉着手只想聊天的柳元,见状连忙跑过来帮着扶木箱盖子。
燕宁低着头看箱子里的妆匣,感受到了柳元的目光,浑身不自在。索性直视柳元,正面回答,“恰巧梨清懂得一点护肤的土方子,我就跟他打听打听而已。”
这一抬脸,算得上是近距离凝视了,柳元心里也没什么旖旎的想法,反倒是望着他小麦色脸颊上的红血丝,皱眉,“梨清都给你用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一瓶水状的,透明的。据说很多公子都在用,有问题吗?”燕宁自知梨清不敢骗他,可是对护肤实在不熟悉,被这么一问,手足无措,像个受惊的小兔。
美白的东西就那么几种,柳元大概猜到这用的是什么了。料是好料,只是力度太猛。
“东西可能没问题,但你已经泛红血丝了,这款不适合你。护肤这件事别跟风,别人都用也不一定对你好用,别再瞎折腾了。”柳元伸手,抚摸燕宁麦色的脸蛋。
话是好话,道理是好道理,但是被柳元这个直肠大女人说出来,再被自认丑陋的燕宁听进去,就变了味道。
燕宁躲开她的手,“怎么就是瞎折腾了!丑人就配不上好方子了吗?”美白还不是为了不给你丢脸!
“你皮肤经不起太大的刺激,现在已经敏感了,再折腾这张脸就毁了。哎呀,不是配不配的事,只是不适合而已啊。”柳元的解释并不委婉,有点火上浇油。
燕宁并没注意泛红这件事,以为柳元只是夸张。一口气闷在嗓子眼,闭口不理柳元,嘟着嘴开始翻找妆奁。
翻开的第一个首饰盒里尽是翠绿:碧绿,辣绿,水绿,温润柳绿,透白青绿,各式各样的玉质饰品堆满了盒子。燕宁看不出这些首饰的价钱,柳元却根据水头和成色,暗暗为尚书令的阔气咂舌。
“你想挑首饰?青色映白为美,咱肤色没那么白,要不还是换一盒吧。”柳元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引得他不高兴了,但他确确实实是撅起小嘴在发脾气,柳元满脸堆笑着说。
话听来还是那么刺耳,但满脸堆笑的态度不错,燕宁傲娇地说,“我知道”,“啪”一下狠狠地把这一盒扣上。
柳元摸摸鼻子,耸耸肩,逗燕宁可比成天闷头学习好玩多了。
下一盒是白花花的银质饰品,堆得闪瞎人眼。燕宁捏起一支复古的镂空祥云簪,古朴大气,苍茫雄浑,越端详越满意,爱不释手。
“别别别,这个老气,父辈戴还差不多。”
燕宁白了柳元一眼。但想了想,好像有道理。仔细回忆了一下齐月宁戴什么,好像是银钗嵌明珠,月宁貌美,发冠上一点圆润的珠光,好看极了。燕宁想着,就拿起一支珍珠团簇成朵朵梅花的银簪。
“别别别,千万别,肤色不够白,戴这个对比度太大。”柳元伸手拦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选,反正也是给你戴。”燕宁赌气,把首饰盒塞进柳元怀里,拂袖起身。
“啊?给我戴?我是女的,也戴不了这些男子饰品啊。”柳元把首饰盒轻轻放回蓝色大木箱,也起身追到燕宁身旁。
燕宁扶额,怎么就说漏嘴了呢。“哎,还不是可能要跟你参加宴会什么的,怕我的相貌给你丢脸!”
“哎呀呀,怎么会!第一眼见,确实是不够白皙,谈不上美丽。可是看多了,这五官还是很端正英俊的啊,太苍白了也不好,稍微黑一点还挺健康的,最重要的是,在人群里好找,格外醒目。”柳元努力搜罗肤色黑的优点,几里哇啦说了一堆。
什么叫好找!燕宁气得连首饰也不想选了,大步走回了天衡阁。
“哎!酸就别刷了!你是敏感肌,真的毁皮肤!”柳元抓不住哄男孩子的重点,净捡着她认准的大道理嘱咐。
燕宁听见这喊声,气得把路边的碎石踢得老高。
运动使人消气。燕宁走回卧房,心情已经好多了,仔仔细细照镜子,才发现真的有红血丝。刚才是当局者迷,被戳了短处,恼羞之下,怎么也听不进去。现在冷静下来,客观地想一想,原来妻主也不是故意针对他,说得话好像也都很在理。忠言逆耳,总比他真的戴了不相称的首饰,又把脸毁了,要好吧。
柳元却仰天哀叹,女帝以为给她娶个夫郎,她就不会进宫缠着她聊天了?她才不!宁愿被女帝嫌弃,也不要跟男子聊天,太可怕了!还当过将军呢,动不动就生气,好话都听不进去!
柳元并没有反思自己每句话都戳中了一个男子的痛处,她只是忙着感叹自家正夫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