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对他的想法表示怀疑,可于惊川没说什么,他也就作罢。
毕竟只是捎带来的小尾巴,他这一路受挫,都不指望能帮上忙,不要再给师父添麻烦就是好事。
“老头会挑人,我们还是分头走,看见人了记得把动静闹大,我的耳朵可没那么灵。”
燕思昭一转身,叶离观就跟了上去。
两支队伍再次分明,江焰琅却没感到开心,撇嘴道:“听他这意思,是认定了下一个被抓的就是我?”
“极有可能。”
于惊川不多言,只是脚步慢了下来,等他并肩同行。
江焰琅蔫巴巴的跟上去,又背上陨铁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它沉重不少。
“为什么不是燕思昭?”连续被泼冷水,他还是不死心,“在刀村晃悠那么久都没发现地下有路,要是我们不来,他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耗多久。”
“他争强好胜,功夫不差,只是吃了苦头。来的时间可能也不算久,这些迟早会被察觉。”
于惊川想了想,又道:“只凭他一人自然不敢贸然搜寻地下,他也只想引蛇出洞,未必要逃出生天,可惜我们踏进刀村,人多起来,他反而不好当这个诱饵。”
“……所以你们默认我是诱饵吗!”
江焰琅其实心里清楚。
如今燕思昭这个名字响彻江湖,偏偏他还顶着个大脑袋摘不下来,这要是出现在外面,怕是谁都要多看两眼。
离开刀村于他而言风险更大,不取下这个碍事的青铜兽首,无论逃命还是报仇都没法进行下去。
劫走百家山庄的那人若没有别人,就是那位和燕思昭周旋的老头子,那他的目标就不单是某个人。
燕思昭已经带上青铜兽首,他们这些外来人对铸头人有吸引力。
只是听师父如此平静地夸别人,江焰琅更蔫巴了。
他忍不住问:“叶师兄为什么找他,我看他们都没寒暄两句。”
“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怒形于色?”
“我这是——”
“霜流还不至于对你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于惊川似笑非笑,“这是他们的事,就算你有意询问,或许只能得到要和对方断绝关系这种回答。”
江焰琅:“……”
无语之后他突然顿了顿,疑惑道:“可是于惊川,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穿堂风吹过,江焰琅如同惊弓之鸟握住刀,于惊川的外衫还罩在身上,拢着口鼻。
他仿佛感觉不到闷,警惕地环顾四面。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了两户人家,仔细听还能听到叶离观和燕思昭的脚步声。
于惊川沉默着掩上房门,屋内顿时暗下来,风也随之停下,挡住了那股让人心里发慌的焦糊味。
“是我多疑,”江焰琅压下一缕飞出的头发,“那老头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走,一定不会出现在如此空旷的场地。”
这里的厅堂大多空而简洁,没有容人躲藏的地方。
于惊川摇摇头,回答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么多巧合不可能聚在一起,这事背后必然有人操纵。”
“估计叶师兄他们也早有猜想。”
江焰琅似乎还有话想说,可刚张了口又被他咽了回去,只是沉默地跟随于惊川走到柴房,推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灰尘扑了满脸。
这里像是长期无人来过,柴火也无人管理,乱七八糟地堆在角落,有半人高。
江焰琅扇开眼前的灰尘,隔着衣服都觉得呛人。
等远离了落灰的门,他动动鼻子,皱眉道:“好像有奇怪的味道。”
“连日下雨,泥土受潮了。”于惊川搬开几块柴火,让江焰琅也来帮忙,“看来我们找到了一个入口。”
“入口堆成这样,不难进出吗?”
“那就是废弃的入口。”于惊川的神色有几分复杂,“洞口越多说明地下的环境越复杂,要想抓人就更难了。”
两个人很快把木柴清理干净,看向房内突兀出现的大洞,光线本就昏暗,无法判断漆黑的洞口通向哪边。
江焰琅转头看他:“要下去看看么?”
于惊川也扭头看他:“真把自己当诱饵了?”
“反正最终的结果不是抓到人就是被人抓,”江焰琅叹气,“我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刀村这么不吉利,我一点也不想在这过夜。”
于惊川没开口,直起身俯视洞口,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小徒弟仿佛能看穿心思,又叹了口气道:“让我在上面等着不是更危险?”
“你可以去找叶离观。”
“你能完全信任他们?”江焰琅无奈道,“而且你能保证他们看见这洞口不往里跳?”
于惊川默然。
“想什么呢,”江焰琅伸手戳戳他的后背,“浪费的时间都够上下两趟了。”
“跟好我。”
于惊川一跃而下,落地无声,江焰琅紧随其后,下落时就被他接住,再轻轻放在地上。
转身时泥土湿润的气息涌向口鼻,冷意和黑暗压在身上,江焰琅哆嗦一下,没留神狠狠撞上于惊川的后背。
“唔哇——”
他的叫声戛然而止,于惊川回身捂住他的嘴,低声道:“路不好走,尽量别发出声音。”
江焰琅猛点头,洞内空间狭窄,他们挨得很近,温度互相传递着。
于惊川躬身,几乎与他额头相抵,光线晦暗,只有眼中一点纯粹的光互相照应。
“你身体可有不适?”于惊川突然问。
“没、没有啊?”
江焰琅掰开他的手后退两步,像是喘不过气。
于惊川皱眉,又递给他一个小瓶子:“喝了它,你的体温不正常,自己没有察觉么?”
江焰琅摸上自己的额头,红绳间两颗小石头带着凉意,很快被他手心的温度捂热了。
他略感怪异:“我这是病了么?”
可他现在除了想贴近一些冰凉的东西也没其他不适。
于惊川思忖道:“你身上有伤,又中过毒,这几天忙于赶路休息不好,支撑不住也正常,先把霜流喝了吧。”
江焰琅:“……”
不是吧,你身上怎么还有这东西啊!
见小徒弟磨磨蹭蹭,浑身都在拒绝,于惊川皱眉道:“刚才是谁说的浪费时间?”
“喝就喝!”
凉意入喉,江焰琅一口闷了。
“寒织驱得差不多了,若非情况特殊,等它自己消散就好。”
于惊川走在前头,声音极轻,但江焰琅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甩甩头道:“于惊川,这里好黑。”
于惊川道:“太狭窄,暂时不知道情况,最好别点火。”
江焰琅没回应。
他倒是没想点火,霜流直抵心间的凉意也没让他冷下来,他刚伸出手想去拽于惊川,前头的人就急停下来。
“怎么了?”江焰琅的手顿在半空。
“果然有岔路。”
“有风么?”
“感觉不到。”于惊川摸了两边的泥土,亦没发现什么不同,“选一条走试试,有异常我们就退出去。”
江焰琅会意,拿刀在右手边的泥墙刻了个圆。
于惊川走进他选的那条路,走了几步发现小徒弟没跟上,这里面更狭窄,他不好转身,在原地等待。
“师父,你牵着我吧。”
这句话一出口,江焰琅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正欲找补,却见于惊川微微侧了身,无声地把手递给他。
江焰琅却在此时头脑发懵,迟钝一瞬把刀送了上去。
“可以尝试运功,”于惊川抓住刀,步履不停,“即便有毒瘴干扰,你也要学会和它相生相抗。”
师父的教学总是点到为止,这里也不适合多说话。
他从不低估江焰琅的悟性,可是不知怎的,离开又重逢一次,小徒弟好像会耍赖了。
以前的江焰琅有股倔得要死的劲儿,在他看来宁愿自己走丢也不会说出要他牵着这种话。
这个难题很快被于惊川抛在脑后,他有一次停了下来:“路口越来越多,一条条摸索下去够呛。”
“直接破坏行么?”
江焰琅蠢蠢欲动,被于惊川制止了:“最好不要激怒任何人。”
“好吧,”他泄了气,“为什么要在地下修迷宫,这得挖多久啊。”
“也许正是这迷宫救了他一命。”
于惊川松了刀,打算检查一遍几道路口的情况。
江焰琅靠着墙歇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凝固的泥团,动作渐缓:“于惊川,我怎么觉得——”
轰——
剩下的话被泥土塌陷的巨大声响淹没,江焰琅脚底轰然垮塌。
他在踩空的一瞬跃起,却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勾住急速下坠,慌乱间他把刀插入泥土,但无法和拖着他的那道力气对抗,只在泥里刻下一道极深的痕迹。
“阿琅!”
于惊川的声音就在头顶,江焰琅下意识地想应声,但后颈骤然一痛,像是被钝器狠狠刮了一下,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便失去力气。
塌陷的声音持续很久,江焰琅也被拖了很久。他的指尖疼到发麻,好在刀被他带了下来。
他好不容易聚了点力气在手心,手刚抬起一点又放下了——
好极了。
他这不还是当了诱饵么。
既然都到了这份上,那就去这家伙的老巢看一眼。
师父一定会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