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玉蘅居的小厨房已经升起袅袅炊烟,蒸糕的香气被晨风吹得老远老远。
秦椒昨夜没睡好,脑海里全是自己给蔚彻系腰封的画面,但因着答应了素梨要给她妹妹做米干糖的,故此,哪怕在黎明时分,陡然来了倦意,她还是强撑着起来。
素梨也起的很早,秦椒才将一纸包的米干糖做好,她便来取了。而后,便是千恩万谢地说了一通,素梨终于揣着糖包,欣然离去。
秦椒望着素梨离去的身影,不由得蹙了眉,一声长长的叹息。
阿舒恰巧经过,听见秦椒深深呼了口气,则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姐姐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还是这两日太忙,才太累了么?不如,姐姐先回去打个盹,早膳不都已经备好了么。一会儿,我替姐姐送去三公子那边。”
“那倒不必,不过是有些感慨吧。”秦椒闷闷地说着,又扯起唇角,勉强撑起一抹浅笑,想尽量让人觉得她精神些,便又道,“阿舒,你说女子是否必须依附着男子才能将一生都活得好?”
一时间,阿舒被这突如其来又颇有些深奥的问题给弄迷了。
见阿舒一脸懵然,秦椒便知道自己是问错人了,阿舒年纪尚小,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又怎么会思考这些。于阿舒而言,婚姻之事,或许还太远,又或者是早就习惯了身边的女子依附男子而活的这件事,便也没有旁的心思了。
秦椒摆了摆手,忙岔开话题,道,“没什么,我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你快帮我去看看灶上的凤凰丝烧麦蒸好了没。”
阿舒嗳了声,便去看火了。
秦椒坐在小竹凳上,低垂的眼眸,心上依旧是一片失落。重活这一世,就算明知道素梨的结局,她却也不敢多言,只怕多说一个字,改变的却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命运,甚或让他人亦随之跌入万劫不复。
至少于素梨本人而言,她自己都曾认为,若能够留在定国公府终老,总好过于街头卖艺,颠沛流离。她虽不曾主动邀宠,却终归也是不愿拒绝的。
秦椒正陷入沉思,忽而听见韶媣的笑声,依旧是那么的温和暖煦,宛如四月的阳光。
“秦椒,秦椒。”韶媣一面轻唤着,一面打了帘子进到小厨房来,又说:“三公子说昨儿的长年糕做得很好吃,还有那壶红樱绿提茶也很不错,只是三公子自己个儿还没吃过瘾呢,大夫人却来了咱们玉蘅居,便也只能请大夫人去书房了,大夫人也尝了尝你做的点心,直夸你做的点心别出心裁,十分出色。这不,大夫人与三公子说,今儿午后,她请了敬王妃过来喝茶,絮叨絮叨四小姐的婚事,大厨房呈送的点心样式都太老套,大夫人非常不满意,就想着请你帮个忙,午膳后,就给懿德院做些新鲜别致的小点儿送去。”
“大夫人信得过奴婢,是奴婢的荣幸,岂敢说帮忙这样的话。”秦椒恭谨地回应道。
韶媣闻言,又笑道,“听你这般说,我也好回话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三公子原是不同意的,多半是怕你累着了。但是,大夫人后来又说,如今你在她眼里的身份可是与过往大不相同的。听了这话,三公子才松了口。”
“能有什么不同,我不过是从大厨房调至玉蘅居的小厨娘罢了。”秦椒谦卑地自嘲道。
韶媣轻拍了拍秦椒的手背,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夫人的意思可是再明白不过了。你以为寻常人做的吃食,能呈到敬王妃面前么?大夫人这是在认可你啊……秦椒啊,我虽年长不了你几岁,可我总归是多吃了你几年饭。有些话,我总想和你好好说一说。咱们的三公子与大公子是大有不同的。”
韶媣说着话,望了望四下,便凑到秦椒耳畔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大公子昨儿去敬慈斋用饭,老夫人就是叫素梨上前来拨个琵琶小调,就这样的,竟都能入了大公子的眼去。可咱们这些人,谁不知道素梨的品性,说她狐媚惑人是万不可能的。她那样谨小慎微的性子,就是叫她在人前多说一句,都难呐!唉……她本是个良善本分的丫头,偏……我原也不该在你跟前嚼舌根,但我看得明白,三公子对你,那绝非等闲的情意。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吧?”
被韶媣如此一说,加之回想起自己昨晚给蔚彻系腰封的那一段,秦椒的脸霎时烧红了起来,直烧到耳根,后颈。
秦椒不自在地咳了咳,道,“韶媣姐姐说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韶媣见秦椒满面飞红,便也心明如镜了,道,“好了,好了,有些事心里头明白就好,你不愿说破,那就别说破。我也不过是有些担心,怕你做错了选择,我们女子能有个好夫婿依靠着,那就是真幸福了。依我看,三公子是这般看重你,故此,你能在咱们三公子这儿得到的,与在大公子那儿得到的,绝对是不可比拟的。”
秦椒没搭腔,她这一世重活,却并不想只是依附着男子而活,她想活出自己的模样。
韶媣见她若有所思,只怕说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便也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转了个话锋,道,“你先写个点心单子,我送去给三公子过目,若无误,就送到大夫人那边去。”
闻言,秦椒忙转身走向橱柜,取来纸笔,仔仔细细地写下几道点心的名字,片刻过后,她方将拟好的点心单子递给了韶媣。
韶媣接过点心单子,大致阅读了一遍,遂道,“你这几道点心的名字看着都是寻常的定心啊,不过你在旁边备注了做法的不同,口感的提升,倒是很详尽,也诱人一尝呢。我想三公子一定很满意,大夫人那边定然也不例外。”
秦椒浅笑,道,“姐姐过誉了。”
韶媣也回之一笑,遂拿着点心单子往书房去复命了。
望着韶媣远去的背影,秦椒心口翻涌上一番愁绪。听韶媣方才的话,也就是说素梨还是没有逃过被蔚彦纳入房中的命运,难怪今儿一早她来得那般急切,仔细想来,她定是想在被长久地关入这后院前,再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吧。
秦椒蓦然想起,上一世的素梨仿佛也曾求她做米干糖的,可惜上一世的她并未答应,反而将素梨视作情敌,怪她故意勾引蔚彦。而如今再想来,确实是自己太不可理喻了。
过去的她,曾因太想要得到,所以才盲了眼,盲了心,错失了分寸,亦错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