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金谱借我一看。”
孟清话音未落,红光闪烁,姻缘金谱悬于应琢掌中。
“白钰的红线是哪根?”
孟清等半天没等到应琢动手,问道。
不同于孟清从应琢头上硬扯下来的发丝化作的红线,金谱上的红线乃是应琢法力所化。
谱上每个姓名下皆有一个红点,当一段姻缘得到了天道认可,红点便会生成红线,将二者姓名系连在一起。
若是像广寒仙子一般得到了月老赐下的红线,一旦系连,金谱上同样会出现一条,将两人姓名串连。
“白钰红线我已截断。”
应琢伸手从金谱中牵出一根红线,与其它红线不同,这根只有手臂长短且无法延伸,颜色淡了许多,像是还未彻底形成便被斩断。
何止是截断,孟清注意到了红线末端打的死结,这是把白钰永生永世的姻缘都给断了。
白钰的红线,究竟从何而来。
应琢不可能做出违背天道章法的事情,孟清自问没有帮她偷过红线,要说从应琢那偷,更是痴人说梦。
准圣之名,并非虚言。
“小仙有个疑问,不知方不方便说出来?”
广寒仙子开口了。
“但说无妨。”
“如若薛昭与张云容是天定情缘,他二人之间应当已有一根红线,尔后大人又赐下一根,岂非有两根红线系连他们?”
广寒仙子温婉道。
孟清与应琢对了一眼,沉声说道:“该是圣人出手,遮去其天定红线,命数所致之下,二人终究碰面,一见生情。”
“白钰红线,应为天道赐下。”
应琢平静地说道。
依照应琢的意思,他身为月老,既然不是从他这流出去的,便只有天道赐下这一个解释了。
“薛昭明明与张云容已有姻缘,本就是天道定下的,又怎会赐下红线?”
孟清觉得说不通。
“薛张红线已被遮蔽,若白钰发下宏愿,亦有可能。”
发宏愿与发誓不同,对天发誓充其量只是表明自己一定会做到某件事。
而发宏愿就好比向天道借债,只要天道能满足他某个条件,他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向天道还清债务。
白钰上天盗窃仙丹估计也是想为薛昭生个孩子,织女当年不也为了给牛郎诞下后代上天求仙丹么。
孟清心想,应琢所言应当不差。
几番拼凑之下,事情多少明朗了些。
薛昭与张云容天生一对,不知什么原因,圣人授意西王母联合紫微帝君,派出白钰破坏他二人结合。
白钰与薛昭日夜相处,情愫暗生,发下宏愿,求取姻缘,并为了他上天盗取仙丹。
这时薛昭遇见了张云容,二人一见钟情,张云容不知在谁蛊惑下,求孟清赐下红线。
白钰被打落凡间,见薛昭背着自己另寻他人,又有西王母命令,便将他二人灭杀,后借着紫微帝君的光飞升天界。
说完自己拼凑的结果,孟清转头对着应琢道:
“我只想知道,倘若薛昭与张云容结合,结果如何?”
孟清的声音很是冷静,他极少会露出这般认真的表情。
碍于天道所限,孟清不能直言薛昭是伏羲转世,但西王母如此费心,乃至于圣人亲自出手。
且薛张二人姻缘已成的情况下,西王母还要赶尽杀绝,下令“斩草除根”,致使二人死于白钰之手。
可见所图不小。
同时,他还在思考,意图破坏薛张结合的人,和蛊惑张云容从而使他沾染因果的人,能是哪几位圣人。
女娲圣人首先可以排除,西方两位圣人遣不动西王母但也可能针对他,太清圣人不会参与这些事,剩下的便只有上清或是玉清两位圣人。
他现在知道应琢为什么宁可自己偷偷调查,也不肯告诉他了。
圣人谋划,当真恼人。
对于他的问题,应琢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边上的广寒仙子莞尔道:
“月老该是有话对小仙交待吧?”
说得轻松,语气却极为笃定。
应琢点头:“时机未到,来日须得广寒仙子助力。”
“月老尽管开口,小仙愿尽绵薄之力。”
广寒仙子轻抚着玉兔,不提往日情分,单就对付西王母,她便不会拒绝。
这些年她屈居广寒宫中,与挚爱仅一门之隔,相见而不相识,都是拜西王母所赐。
她不会看开,也不想看开。
“应琢,你说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孟清很是头疼。
按道理,针对他的人需要薛张结合,那么他站在拆散薛张这头更为合适,可他偏偏又插手促成了这两人,开罪了另一方。
这下可好,两头不讨巧了。
应琢保持沉默,只定定地看着孟清,他知道,孟清自己会有答案。
果不其然,孟清喃喃了两三句心下便有了决断。
虽不知伏羲转世会带来什么动荡,圣人们究竟在忌惮着什么。
但是,伏羲是女娲圣人的兄长,女娲圣人绝对不会任凭其他圣人拿捏自己兄长,孟清平素又跟女娲圣人关系亲近,所以站在女娲圣人这边保住霍景便可以了。
孟清看向应琢,从对方眼中得到了肯定,心里有了底气。
“今日所言,还请广寒仙子不要外泄。”
孟清辞别之前,开口道。
“自然。”
广寒仙子伸指一点,抹去了玉兔今日记忆,态度已是明显。
孟清点点头,携着应琢下凡。
许是猜想应琢会好奇自己领着他下凡作甚,孟清解释道:
“你我一体同生,断无只算计我之理。”
“我明白。”
如果不知道孟清意图,他亦不会随意离开姻缘司。
应琢望向前方状若流星的孟清,没来由地扯了扯嘴角。
两人落在孟婆祠外,孟清挥袖现出一面水镜,镜中显现出大队人马越过靖州城的画面。
他眼珠子一动,道:“你说,蘭芷国王千里迢迢来拜我,到了此处发现,孟婆祠没了,他会如何?”
他倒不怕对方当场重建一座,只要没有他承认,无论建多少寺庙道观,都与他无关。
何况,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孟婆的模样,等死了碰见了,一碗汤下去又给忘了。
“……”
应琢虽然知道他向来思维跳脱,却不知对自己也这么狠。
说干就干,孟清四下看了看,荒无人烟,一掌挥出,孟婆祠当场垮塌,祠中石像破碎,眼前只剩一堆残渣。
“月老大人,怎么办?世间竟无一人拜我了?”
孟清佯作伤心欲绝的模样,巴巴地望着应琢。
“与我何干。”
应琢嘴上这么说,仍是随手截了一段樟木,指尖轻移,一座木制孟婆像落在了他掌中,栩栩如生。
“月老手艺不错,只是,供在何处呢?”
孟清拿过来,仔细赏玩一番,随口道。
应琢并不搭茬,两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
本想逗一逗他,说成供在月老祠,转念一想,对方如果跑去月老祠拜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如此,孟清只好将孟婆像收入袖中,领着应琢去找霍景。
此时的霍景已经带着霍无伤和两位姐姐上了船,正慢慢悠悠从临海码头出发北上。
霍无伤晕船,吐得厉害,躺在船舱里躺了三五天,别说吃饭,喝水都够呛,急得霍景几天没睡好觉,整日整日守在他床头伺候着。
“无伤,你再坚持坚持,我给船工说好了,下一站补给时我下船给你拿药。”
霍景拿着毛巾,擦去霍无伤额角的汗水,眼见着弟弟这几日瘦了一圈,一张小脸变得惨白,嘴唇上半点血色没有,心疼死他了。
“阿景,我煮了姜汤过来,看看无伤喝不喝得下。”
林晨曦小心地端着姜汤进来,坐在床边,不忍道。
“无伤,来,林姐姐煮的姜汤,你喝两口吧?”
霍景温声问道。
霍无伤难受地点点头,在霍景的搀扶下,坐起身靠着床头,乖乖地张开嘴,小口小口抿着,没喝几口,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咳!”
“林姐姐你站开些。”
霍景从脚边拿了盆,接着霍无伤吐出来的秽物,溅了些在他脸上也不在乎,只担忧地看着无伤,心如刀绞。
“没事,他这是都吐酸水了吧,都怨我。”
林晨曦愧疚道。
“不关林姐姐的事,好些了吗?”
霍景轻拍着霍无伤的背,见他点头,拿毛巾擦干净他的嘴唇,扶着他躺下,起身去倒秽物。
上空,孟清瞧着霍无伤那张可怜的小脸,跟着心疼起来,拿出袖中的孟婆像,附上一抹灵光,挥了挥手,将其投到了船舱口。
他做完又怕月老心里不适,偷偷观察对方神色,只听月老悠悠说道:
“无妨。”
恰巧霍景倒完回来,发现了地上的孟婆像,捡起来一看,是樟木做的,有心想带回房中,又怕是谁不慎遗失。
任谁丢了供的神像都会着急,这可是大不敬。
然而,他在船上问了一圈,也没人认领,乃至有人明言供谁也不会供孟婆。
于是他便把孟婆像带了回去,放在无伤床头,希望樟木的香气能让他好过些。
说来玄乎,不知是樟木香气起了作用,还是孟婆像真的有灵,自打这日在无伤身边摆了孟婆像,无伤晚上便没有头晕了,只是胃里还有些烧得慌,但好歹能喝些粥了。
总算是让霍景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霍景搂着无伤,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口,口中小声地唱着:
“乡原一别,重来事非。甲子不记,陵谷迁移。白骨蔽野,青山旧时……”
听着无伤均匀的呼吸声,霍景轻手轻脚下了床,眼中含着些复杂意味,将床头的孟婆像移到了床沿,正对着自己。
他动作轻微地跪下,两手合十,闭上眼睛,极为虔诚,心念道:
“我与无伤自小流落,幸得孟婆祠中片瓦遮蔽风雨,平日进出亦不敢亵渎。今又得孟婆神像,保佑无伤身体康健,恩重如山,霍景无以为报,唯有供奉在侧,以示诚心。”
念过三遍后,他诚心诚意叩了三个头,起身将孟婆像摆回了床头。
“看来,我又有两个信众了啊。”
孟清眼含笑意看向应琢。
后者仍然不卑不亢,静静地悬在孟清身旁,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