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月 第16章 妈妈

很快，夜幕再次降临。

蓝妩洗完澡，换上季泠月塞给她的干净睡裙，踩着拖鞋啪叽啪叽走出浴室。雨停后，乌云尽数散去，流银般的月光也随之淌入客厅，她小心趴到阳台，往下扫了眼，入目是密密麻麻晃动着的黑影。

太多了。

她叹了一口气，又走进了亮着烛光的卧室，季泠月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听到脚步声，才微微侧过脸来：“你过来做什么？”

蓝妩理所当然道：“睡觉啊。”

“我不是已经把沙发收拾好了吗？”

“什么意思？”蓝妩瞪大眼睛，吃惊道：“你要我睡沙发？”

“不然呢。”

“那不行，我要睡床。”

季泠月叹了口气：“那我睡沙发。”

说着，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脚也踩到了地地板上，蓝妩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恼火道：“不准去。”

季泠月蹙起眉：“放手。”

“不放。”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

还没说完，蓝妩便打断她：“你说这个项圈吗？我不在乎，你想启动就启动，反正我不会放手，你也不能出去睡。”

季泠月不悦地咬了咬唇：“蓝妩，我累了，今晚不想和你做那种事。”

“哪种事？”

小吸血鬼环住了她的腰，一条腿也压到了她腿上：“我又不是色情狂，一天天只想着那种事，我也是个很正直的吸血鬼好不好。”

说这种话的时候，她正像只八爪鱼一般紧紧黏在季泠月身上，女孩挣扎了几下，却根本动弹不得，片刻后，她气喘吁吁地闭上眼，彻底没脾气了：“那你干嘛非要我和你一起睡？”

“因为，我听妈妈说……”

迟迟没等到下一句话，季泠月忍不住转头看她：“说什么？”

蓝妩苍白的脸庞近在咫尺，睫羽扇动间，几乎要擦到她的脸庞：“妈妈说，人类是群居动物。”

“所以呢？”

“所以……身为群居动物的人类，难过时，会想要依赖自己的同伴吗？”

季泠月怔了下，一时没说话，半晌，她才把头扭回来，硬邦邦道：“我不知道其他人类什么样，但我难过时，只想一个人待着。”

蓝妩轻轻笑了声：“那正好。”

“什么正好？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她猛地瞪大眼睛，恶声恶气道：“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是在一个人待着啊。”不等季泠月质疑，她就轻快道：“我又不是人。”

“你，你根本是在强词夺理。”

“哪有，我明明合情合理。”蓝妩将她往怀里捞了捞，自顾自拍着她的脊背：“今天确实走了很远的路，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终于道：“蓝妩，手松开点。”

“你还想一个人睡沙发啊？”

她摇摇头，低声道：“你抱的太紧了，我不舒服。”

蓝妩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原本被困在她怀里的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翻了个身，骑到了她腰上：“蓝妩。”

“嗯？”她应了声，抬起眼来，女孩清瘦的脸颊被闪烁的烛光染上朦胧光晕，瞧起来温顺柔软：“怎么了？”

季泠月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直起腰，两只手捏住宽松T恤的下摆，很快将它脱了下去。

纤细白净的身体顿时映入蓝妩眼帘，她吃了一惊，睫毛不安颤动，两只手也蜷到了胸前：“你干什么？我可是，可是一只正直的吸血鬼。”

“变成正直的吸血鬼后，肚子也不会饿吗？”

蓝妩愣了下，茫然道：“什么？”

“你今天都还没吸血，不饿吗？”季泠月撩了下自己的长发，轻手轻脚钻到她怀里，白净的脖子也凑了上去：“你帮我回了家，今晚你想吸多少都可以。”

“真的吗？”

“真的。”

蓝妩不再说话，按下她的脑袋，冰冷的牙齿也贴到了女孩淡青色的血管上，怀里的人颤了下，身体不自觉绷紧，连呼吸都像是放轻了，蓝妩垂眸想了会儿，懒洋洋挪开脑袋，打了个哈欠：“算你走运，我今天正好不饿。”

季泠月一怔：“真不饿？”

“真不饿，”她半阖着眼睛，嘀咕道：“我困了，我们睡吧。”

季泠月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放松身体，乖乖蜷到她怀里：“蓝妩，谢谢你。”

蓝妩慢半拍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半夜，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空中落下，流淌而下的水珠在窗户上晕染出扭曲的图象，蓝妩被亮如白昼的闪电惊醒，蹙眉翻了个身，便又闭上眼，手也搭在身边人的腰上。

这时，一道奇怪的声音却传到她耳中。

“咚咚……”

她睫毛一颤，眯着眼抬头，向紧闭的房门看去。

是外面传来的。

“咚，咚咚……”

声音持续不断，蓝妩捂住耳朵忍了会儿，烦躁地坐了起来，身边的女孩轻吟一声，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看看。”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那声音却又消失了，小吸血鬼疑惑地蹙起眉，歪过脑袋听了会儿，可耳边除了雨声，再没其他动静。

难道是她的错觉？

蓝妩环顾了一圈黑漆漆的客厅，正要继续回房间睡觉，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就从外面传来，接着，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次的声音异常清晰，她倏地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幽暗的玄关。

有什么东西，正在一门之隔的楼道里。

她顿时绷紧身体，却听不到任何属于活物的心跳或呼吸声，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蓝妩……”

蓝妩回头，见季泠月顶着凌乱的长发站在卧室门口，浑身都散发着被吵醒后的倦意：“你在做什么？”

她迟疑了下，道：“外面好像……”

话没说完，门又被咚地砸响，季泠月吓了一跳，与她面面相觑几秒后，轻手轻脚走了过来：“是人吗？”

蓝妩摇摇头：“我觉得不是。”

不是人，那就只能是丧尸了。

“咚——”

蓝妩缩了缩脖子，心里总有些不安：“无缘无故的，丧尸干嘛来撞门？我们刚才又没发出声音。”

“看看就知道了。”

季泠月拿起自己的钢铲，小心翼翼走过去，把眼睛凑到猫眼上，然而，在看清外面的一瞬间，她的呼吸便不由一窒，浑身血液如遭冰封，一动也不能动。

在狭小昏暗的走道里，血迹斑斑的女人摇摇晃晃站在门外，喉咙里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一样，她慢慢抬起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露出一双充满血丝的浊白眼球。

季泠月睫毛一颤，踉跄着倒退几步，失魂落魄道：“妈妈。”

蓝妩怔了下，上前几步，试探着握住她的手。

掌心是不同于往日的冰凉，她担忧地看了季泠月一眼，想要拉着她后退，女孩却死死定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咚——”

持续不断的撞击震荡出沉闷的响声，不一会儿，从楼下传来的纷乱脚步声就透过厚重的墙壁涌入蓝妩耳内，她微微侧头聆听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压低声音道：“她再这么撞下去，会把其他丧尸都引来的。”

话音刚落，季泠月便像是骤然回神一样，睁大眼睛，面色苍白地向前走去。

“你干什么去？”

女孩哑声道：“杀了它。”

“你确定了吗？”

“当然，”她垂下脑袋，一边摸向门把手，一边语无伦次道：“它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它，它只是个怪物，是个……”

“咚——”

季泠月猛地一抖，手悬在空中，一动不动，蓝妩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发现她怔怔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湿漉漉的泪水却不断从眼尾坠下。

她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捏了捏拳头，道：“我来吧。”

季泠月尚未反应过来，小吸血鬼就咔嚓拧开门把手，腐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蓝妩刚抬起拳头，对方便迅猛地扑到她腰间，将她狠狠撞到了地上。

她吃惊地尖叫一声，试图甩开它，然而这只丧尸死死咬着她的小臂不放，凶猛的像是要咬下一块肉来，蓝妩再三挣扎都摆脱不掉，不由惊恐地瞪大眼睛，嗷嗷惨叫道：“救命啊！救命救命，啊——”

季泠月终于回过神，嘭地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丧尸的脖子：“松开！”

“嗷——！”

似乎是被钳制得不太舒服，它蓦地嘶吼一声，转头朝近在咫尺的女孩咬去，季泠月惶然地松开手，倒退几步：“妈……”

蓝妩喘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气得柳眉倒竖，翻身把它压到地上的同时，又怒气冲冲地抬起拳头。

“蓝妩！”

“怎么了！”蓝妩猛地抬头，凶狠地朝她呲了呲牙：“不是你说要杀吗？难道你又不忍心了？！”

季泠月脸色苍白，看向被她按在地上挣扎嘶叫的怪物，无措道：“我，我……”

她磕磕巴巴说不出话，蓝妩嗤了一声，不耐烦道：“既然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杀了就是。”

季泠月一怔：“蓝妩？”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蓝妩已经随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硬壳书，恶狠狠向身下的丧尸脑袋砸去，情急之下，季泠月失声道：“收！”

小吸血鬼蓦地一抖，惨嚎着抓着脖子挣扎翻滚，见她这么痛苦，季泠月连忙喊停，慌里慌张地跑过去扶她，哪知刚弯下腰，一只冰冷的手就倏地箍住她的手腕，顷刻间便掐出了红色的瘀痕。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抬眼，却对上另一双猩红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死死瞪着她，咬牙切齿道：“季泠月！”

下一瞬，眼前天旋地转，她的脊背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在她吃痛地闷哼出声时，小吸血鬼骑到了她腰上，两只冰冷的手也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呃……蓝……”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她无力地抓着蓝妩的手，脸庞很快涨得通红，眼睛里也充盈着生理性的泪水，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

掐住脖子的手再次加重了力道，季泠月张开嘴，眼前发黑，身体也逐渐瘫软下去，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蓝妩确实是只随时能夺人性命的、强大的吸血鬼。

在她身上，小吸血鬼身体越压越低，激动地喘着粗气，眼睛里充斥着兴奋的光芒，女孩细弱的呻吟声几乎不见，意识也要彻底溃散时，那只被冷落的丧尸却又扑了上来，凶猛地朝蓝妩咬去。

蓝妩低吼一声，反手抓住它的脖子，将它用力甩到了墙上，季泠月却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歪过身子，声嘶力竭道：“收！”

项圈咔嚓收紧，小吸血鬼也随之痛苦地翻倒在地上，却又强撑着冲她伸出手，目眦欲裂道：“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季泠月扶着墙，踉踉跄跄爬起来，红着眼看向她：“蓝妩……”

一向干净漂亮，又傲气自负的女孩哆嗦着爬起来，又扑通倒下，在地上狼狈挣扎：“呃，呃啊……”

季泠月哽咽一声，想过去又不敢过去：“你到底怎么了，蓝妩，你……”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惊醒般睁大眼睛 ，看向蓝妩手臂上的黑色伤口。

那是几分钟前刚被她“妈妈”咬出的伤口。

因为以前从没有过丧尸袭击吸血鬼的先例，所以她也从没想过，吸血鬼如果被咬了会怎么样。

会变得残暴嗜杀，六亲不认吗？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蓝妩，颤声道：“你要怎么才能变回来？”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凄厉的呻吟，蓝妩用指尖拼命抓着自己的脖颈，留下一道道血痕，季泠月含着泪后退两步，终是不忍心继续折磨她：“停。”

小吸血鬼蓦地吸了一大口气，软趴趴躺在地上，几秒后，她歪过脑袋，红色的眼睛怨毒地盯着她：“季……”

不等她说完，季泠月就躲入卫生间，反手锁上门。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女孩似乎累得不轻，一直大口喘着气，却还是四肢并用地爬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门：“开门！”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方才的折腾，她如今没多少力气，短时间内竟还撞不开这扇门。

季泠月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既不想用项圈折磨她，又不想被失去理智的蓝妩攻击，一时进退两难。

如果喂她喝血的话，能恢复正常吗？

她头痛欲裂，在卫生间急得团团转，门外有一只正在发疯的吸血鬼，还有一只行为诡异的丧尸，无论怎么想，她都想不出解决现在这个局面的办法。

忽然，身后传来了嗒的一声响。

季泠月身体一僵，猛地转过身，不知何时从窗户潜入的人却已经抓住她的衣领，将她狠狠掼到了墙上。

月夜下，与蓝妩生了同一张脸的吸血鬼冷笑着盯着她，另一只手则抓着一条冰冷的黑色铁链，季泠月惊愕地眨了下眼，顺着铁链往后看，链子尽头缠在一个白皙的脖颈上，再往上，则是一张熟悉的脸。

啊，是那个叫做孟长歌的吸血鬼猎人。

季泠月与她对视两秒，率先移开视线，重又看向面前盛气凌人的吸血鬼，蓝鸢扯了扯嘴角，阴森森道：“又见面了，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季泠月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我妹妹呢？”

话音刚落，几步远处的门便被重重砸响。

蓝鸢一怔，狐疑地看了眼：“蓝妩？”

门外的小吸血鬼却没理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砸着门，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蓝鸢心头一紧，随手扔掉季泠月，快步走了过去：“蓝……”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这扇不堪重负的门终于四分五裂，被冲击力撞到墙上的蓝鸢也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真是反了天了，你敢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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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