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打扮完后的鬼新娘,被纸人们换上了一身中式婚服,然后便在纸人的搀扶下,出门踏上了夏祎寻来时所乘坐的那顶花轿。
先前不知道去哪儿了的纸人轿夫此刻已经在花轿的旁边候着了,那鬼新娘甫一上轿,它们便立马将轿子抬起。
然后顺着屋外那条幽深的长廊,朝着某个地方晃晃悠悠的赶了去。
一路走去,虽然院子里时不时就会冒出几个瞳孔幽深的纸人来,但它们似乎根本看不见到处走动的夏祎寻。
所以夏祎寻索性便也没有在接着伪装,而是直接大摇大摆的跟随在了花轿的后面。
或许是这纸人分辨不了方位,只知道按部就班的完成自身所接收到的指令,所以尽管轿子是被它们抬着往既定的方向赶去,但是轿门诡异的朝着后方,它们却完全没有发现。
而这一切,紧紧跟在后面的夏祎寻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随着抬轿纸人的走动,那顶红色花轿抑制不住的左右摆动。
虽然摆动的弧度并不算很大,但跟在后面的夏祎寻却仍旧能从依稀摇晃的帘子缝隙里,望见鬼新娘脚上那双鲜艳似火的红色绣花鞋。
穿着绣花鞋的一双小脚随着轿子的摆动,直勾勾从帘子的底部露了出来,然后一摆一摆的在轿檐口打着规律的节拍。
不过轿子里头的那张躺椅离轿檐口还算有些距离,这鬼新娘的个子也并没有高得那么夸张,所以,它的腿是怎么伸的这么远,并且还这么直愣愣的在帘子下面打着节拍的呢。
跟在后面的夏祎寻透过缝隙直直的望了进去,恰在这时,抬轿的轿夫猛地拐了个弯,微微飘过的清风将花轿的帘子拂开了边角。
而夏祎寻就在这时,透过那微微露出的边角,看见了花轿里的那位鬼新娘。
此刻的它并没有坐在轿子里的躺椅上,而是依着花轿诡异的高度,被一根两指来粗的麻绳挂在了轿子的檐口上!
难怪绣花鞋会在轿檐口摆放动出这样子的弧度,原来,这鬼新娘竟是被吊在檐口上的!
这是个什么怪异风俗?
若不是这鬼新娘本就不是一个活人了,这种送新娘的法子,岂不是要把轿子里的新娘给活生生的勒死了吗!
跟着轿子左右拐了好几道弯后,夏祎寻隐隐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热闹的交谈声。
最后又跟着轿子拐过了一道长长的大弯以后,夏祎寻穿过一条长廊,总算是来到了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宴客厅,而先前是从一楼上来的那批活着的游客,此刻就正坐在这宴客厅里面的餐桌上。
那些餐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酒肉饭食,自己在外边和一群纸人鬼斗智斗勇,他们就在这里搂席?
想到某个害得自己沦落至此的人,夏祎寻没好气的用鼻孔呼出一口长气。
坐在宴席里的游客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看起来相当高兴。
他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参加的其实是一只厉鬼的婚宴吧,也亏他们心大,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等着吃饭。
就是不知道最后到底是他们吃菜,还是鬼吃他们了。
夏祎寻的视线在人群之中轻飘飘的扫了一眼,便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看见了正朝着某个方向不停张望的卫东。
他没有入席,反而站在角落边的门口,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搓搓手,看着像是正焦急的等着某个人一样。
夏祎寻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小狗蠢笨,但却实在忠心,她对这小子的表现尚算满意。
随手从一旁的帘子上扯下一颗珍珠,夏祎寻弹指一挥,就敲在了卫东的脑袋上。
乍一被打,卫东还以为是有其他的游客在故意作弄自己,心里本来就焦虑的他顿时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但猛然回首,瞧见了来人竟然是夏祎寻,那火又瞬间从肚子涌向脑袋,炙烤干了他眼眶里沸腾而出的泪水,把那双圆溜溜的杏眼憋得通红通红。
卫东张开嘴,迈开腿,但才刚走了两步,话还没出口,就见远处的夏祎寻食指抵在唇边,冲着他摇了摇头。
卫东不明所以。
随即夏祎寻又向左前方的位置撇了撇。
卫东的目光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站在高堂之上一身红衣的新娘。
然后夏祎寻抬起一只手,手掌并立做刀刃样,轻轻的横在了自己脖颈的位置,左右一晃。
这时……抹脖子?自杀?还是要杀掉新娘?
卫东张开的嘴巴僵住了,眉头皱的老紧,脑袋一歪,有些没明白过来夏祎寻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夏祎寻的身上,又落在新娘的身上,来来回回滴溜了好几圈。
杀死新娘?死新娘?新娘不是活人?新娘……是鬼!这是一只鬼新娘!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卫东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但也或许是还念着周围人多,担心自己这异常的举动反而吸引了那厉鬼的注意力,所以即便是恐惧到了极点,他也一直硬撑着僵站在原地,只从瞪得溜圆的眼珠里。外吸出了汹涌澎湃的恐惧。
但就算是心里面恐惧,也阻挡不了他脑子里面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既然这新娘是一只厉鬼,夏姐她不赶快离远一点也就算了,怎么还紧跟在它的身后呀?而且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夏姐没从游客进来的这扇门里出来和自己碰头,该不会是就她点儿背直接去到了厉鬼的房间,所以才跟着那鬼新娘一起出来的吧。
不过另一头的夏祎寻在简单交代了卫东那两个动作以后,就完全没再理会他心里是些什么想法了。
此刻鬼新娘早已从花轿之中走了出来,然后在纸人丫鬟们的搀扶之下,来到了屋子里一座临时搭建出来的高台上。
红色的盖头之下,鬼新娘的头上还戴着一顶悬挂着许多珠帘的金色头冠,它每走一步,长长的珠帘便在交错中相互碰撞,然后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这声音一直到他走到了高台之上的正中央,才算是暂时的停了下来。
高台之上,左右各摆着一张太师椅,但奇怪的是,这两张椅子上却都没有坐人。
厉鬼成婚没有人倒也正常,但连个鬼的痕迹都没有看见,这就属实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难不成鬼成亲和人成亲,所举行的仪式并不一样,它们并不需要高堂在上,所以只准备了两把空椅子?
夏祎寻正想着呢,却见高台的另一边忽然又涌出了一群新的纸人丫鬟。
这几个纸人丫鬟为首的手里抱着一支纸公鸡,那公鸡做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若不是在那硕大的鸡头上画着两个不伦不类的血红色大眼睛,几乎是完全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纸人丫鬟把那公鸡抱上高台以后,径直走到了鬼新娘的面前。
然后事先矗立在高台四周的花脸纸人们,便霎时间吹笛的吹笛,摇铃的摇铃,弹琴的弹琴,敲鼓的敲鼓,好不热闹。
紧接着,高台上另有一个衣着庄重的人走到了鬼新娘和公鸡的旁边,嘴里咿咿呀呀的念起了夏祎寻听不懂的那种语言。
但见那纸人时而说的高亢,时而说的忧伤。时而言辞激烈,时而情绪悲怆。
夏祎寻觉得它并不是来主持婚礼的,倒像是在念着什么悼词。
但再反观台下坐着的其他游客,似乎已经完全沉迷到了这种热闹的氛围里似的,竟完全没有人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是看不出?还是看不到?
夏祎寻的心里更趋向于后者。
她觉得这些人估计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这二楼鬼域的道,所见非真,已经沉迷到这群纸人给他们布置的假象之中去了。
没过一会儿,高台上的咿呀声便停了下来,随后顶着红盖头的鬼新娘在丫鬟的搀扶下,开始与抱着公鸡的纸人丫鬟一起朝着太师椅的方向转过身去。
之后身份不低的那只纸人一声高呼,鬼新娘与公鸡一同朝着空荡荡的太师椅叩拜,然后起身,转身,面朝游客,再高呼,叩拜,起身。
台下的游客异常兴奋,就好像真的在参加谁家的婚宴一样,兴高采烈的跟着起哄吆喝。
拜完天地,拜完高堂,高台上的新娘与公鸡再次两相对立,然后在那人的高呼之下,夫妻对拜。
随着两人的再次起身,那纸人宣告礼成,此时丫鬟手里面的公鸡忽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丫鬟的手中扑腾着翅膀仰天长啸,发出一阵刺耳的鸡鸣。
鸣叫过后,公鸡扑腾着飞扑向身旁的鬼新娘,然后一把夺下了盖在它头顶那方血红色的红盖头。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住了,他们愣愣的看着高台上发生的这戏剧性的一幕,全都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
只有夏祎寻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功夫,一个晃身,将被公鸡啄落在地上的红盖头一把抓起,然后迅速朝着卫东的方向跑了过去。
边跑她的嘴里还一边呼喊道:“快跑,这鬼新娘要复苏了!”
这只是寻常口吻的一句话,声音并不大,但恰好此时整个宴客厅里鸦雀无声。
所以夏祎寻突然出现的喊声就像是骤然坠落湖面的落石一样,瞬间打破了宴客厅中暂时的平静。
“什么!厉鬼复苏了,这些人是鬼变的,这新娘是鬼?”
“快走快走!不能留在这儿了,再待下去一个也别想走了!”
“怎么会是鬼呢?他们都是鬼的话,那咱们桌子上摆的都是什么呀,鬼会给咱们做饭吃吗?”
有人相信,有人质疑。
顺着最后那人的话,众人再往先前勾的他们食欲大开的饭桌上看去,才发现之前诱人的美味佳肴早已没了踪影。
此刻摆在桌上盘子里的,全都是些腐烂的人手人脚,以及一些混合着蛆虫蠕动的血腥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