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磊阴沉着面孔,走出电梯,来到家门口。
他盯着门把,眼中蹦出几道血丝,面容也狰狞不少。
怒气冲冲的将拇指按上指纹锁,提示音响起的同时,用力向下一压,将门打开。
果然,门后的场景,与前两天一模一样。
屋里亮着灯,进门的位置,摆着一双朝外的女式拖鞋,再往里一些,可以看到透明的厨房玻璃门,门外侧的挂钩上,挂着一条红色围裙。
与厨房一门之隔的餐厅里,已经摆好碗筷。
任磊坐的那侧,小碗里盛了米饭,餐桌中间,是一大盘着色艳丽的红烧肉丸。
餐桌旁停着一辆婴儿车,从任磊现在的位置往里看,刚好能看到一角,属于叶文玲的歌声,从挂在婴儿车上的小蓝牙音箱中传出。
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三天来,每次任磊回到家,都能看到相似的场景。
即使不靠近,任磊也知道桌上的饭菜都是热的,刚出锅般的温度。
唯一不同的是,三天前,他见到了为他做饭、做菜的人,之后,等待他的,一直是一间似乎刚才还有人在的空房子。
“是谁?到底是谁!搞这种恶作剧有意思吗?!”
还算英俊的面孔,迅速扭曲,愤怒如同火焰,烧断了任磊的理智,他如同一头斗败的雄师,无能咆哮。
今天下午,忙于挽回形象的任磊,被警察从办公室带走。
这对正因下属得罪客户之事评价大跌,事业风雨飘摇的任磊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陷他于如此窘迫境的,正是叶文玲。
据警察所言,叶文玲在三天前,也就是六月五日晚上,从他家离开后,在寝室自杀。
由于当夜,叶文玲的室友,与同校的另几名女生相约K歌,集体逃夜,任磊成了最后一个与叶文玲有接触的人。
警察告诉任磊这个消息时,任磊只觉可笑。
因为,昨天、前天,他回到家中时,与今天一样,房间整洁、热饭热菜。
任磊与叶文玲在一起这么久,熟悉她的手艺,尤其是那盘红烧肉丸,堪称叶文玲的拿手菜。
到家看到整洁的屋子、热乎的饭菜,任磊理所当然的将之归为叶文玲的讨好。
叶文玲讨好他的原因?
自然是为了留住他,挽回他们的感情。
尽管任磊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叶文玲拗断,但这不妨碍他继续享受叶文玲的服侍。
与喜不喜欢、有没有感情无关,征服年轻漂亮的异性,并让对方为自己死心塌地,能给任磊这种男人,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若非叶文玲不识好歹,这段关系还能持续一段时间,直至他调回中都。
但他的自满、他的得意,在被带到警局录口供后,崩塌了。
叶文玲死了,三天前就死了。
那么,前天、昨天,以及今天,为他做饭的人,到底是谁?
任磊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躲在暗处的人用心险恶,故意拿叶文玲恶心他呢!
越想越不是滋味,尤其想到自己被警察带走时,公司中人看他的眼神,任磊再压不住怒火。
把公文包往地上一扔,鞋都没脱,任磊直接冲进屋、冲进厨房,操起菜刀,大步来到餐桌边,将桌上的碗筷,统统扫到地上。
然后跑到婴儿车前,将里面精致的人偶一把抓起来,扔到桌上,用菜刀“砰砰砰”胡乱劈砍,直至整个人偶支离破碎。
“别让我知道是那个王八羔子干的缺德事!”
任磊面若恶鬼,红着眼睛,将人偶的脑袋扔到地上,发了狠的踩。
被扫到地上的肉丸,遭了池鱼之殃,在任磊一脚、一脚的踩踏下,变得稀烂。
红色的汤汁与肉沫,糊在精致的面孔上,配着人偶被踩裂,以至于弯至耳根的嘴,诡异又可怖。
任磊一脚将之踢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来到厨房门口,用菜刀把挂在挂钩上的围裙割成碎布片,连同门口的女式拖鞋,一起扔进垃圾桶。
叶文玲那个贱女人,死了还给他找麻烦,任磊不允许家里,再有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所有叶文玲存在过的痕迹,都要抹去!
歇斯底里的一通发泄,任磊浑身都是溅到的汤汁和汗水,狼狈极了。
将菜刀扔进厨房水池,摇摇晃晃走进卧室、走进卫生间。
任磊一把扯开上衣,脱下,随手扔进脏衣篮,接着是裤子、袜子、内衣。
脱得赤条条后,任磊往一体式淋浴房走,经过镜子的时候,被镜中的自己吸引,驻足观察。
他是个极其注重外表的人,为了保持良好的身材,从读书开始,多年坚持健身。
无论胸肌、背肌、肱二头肌……都练得恰到好处,即有漂亮的线条,又不过分夸张,正是对女性最有吸引力的体型。
然而,此时的镜子中,撇开满是疲惫的面孔不提,身材也与记忆中相差甚远。
尤其是腹部,上周还在的漂亮肌肉块,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无踪。
任磊皱着眉,靠近镜子,手也在腹部按来按去。
微微凸起的一整块,触感很柔软。
任磊十分疑惑,就算他最近因烦心事太多,疏于锻炼,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该发展成这样吧?
正要再看仔细些,被镜子角落里的眼睛吓了一大跳,猛的扭头,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嚓!”
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任磊忍不住低咒一声。
几步冲上前,将破损严重的人偶头颅踢出去,用力关上房门。
“妈的!那玩意儿啥时候滚进来的!”
任磊怒气冲冲的回到卫生间,不再关注身材,打开淋浴,冲澡。
“咔”
一声轻响,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条缝。
圆滚滚的人偶脑袋,咕噜噜滚进房间、滚到敞着门的卫生间门口,一双眼睛正好对着淋浴房。
一滴红色肉汁,从它的眼角滑落,滑过面颊,最后挂在弯到耳根的嘴角上……
独自回到家中,许执恒坐在单人床上。
驼着背,将额头抵在交握的双手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叶文玲……自杀了。
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许执恒与叶文玲擦肩而过的那天晚上,叶文玲死了……
为了弄清楚叶文玲的死亡,许执恒如坐针毡的熬到选修课结束,打发走担心他的万典华和章纪,翘掉接下来所有课程,跑去找做了二十年基层警察,处于半养老状态的老爸,许东笑。
许执恒如愿看到了叶文玲死亡现场的照片,也将他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催生到极致。
叶文玲死因是自刎,凶器是最常见的菜刀。
她下刀极狠,几乎割断了颈椎,床上、墙上、桌椅上,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最叫许执恒受不了的,是叶文玲的死相和墙上的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叶文玲死前,用菜刀割开了嘴角,弯起的唇线裂到耳根,看着像在笑。
她的眼睛很大,平时瞧着,清澈、明亮,特别漂亮。
照片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球向外凸出、内外眼角齐齐开裂,四道血线顺着面颊,蜿蜒而下。
配合极致的红与极致的白组合而成的大浓妆,诡异得难以直视。
还有她的右手,纤长漂亮的食指,少了一节,收敛叶文玲的尸体时,警察没有找到食指缺失的部分,直到尸检。
看到法医从她的胃袋中,找到了失踪的断指,许执恒受不了的干呕。
墙上的简笔画,正是叶文玲用断指、用血,一笔一笔,描绘而成。
简单的线条,勾勒了三个人,分别是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右边的简笔人,在表示脑袋的圆两侧,用两条波浪线,勾勒出长发,左边的简笔人,脑袋是一个光溜溜的圆,比长发的简笔人高了半个头。
没有头发的简笔人有个无比硕大,仿若足月孕妇的肚子,简单线条勾勒的小人,正从大肚子中向外爬。
三个简笔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诡异。
代表长发简笔人和小孩简笔人脑袋的圆里,各自画着条贯穿整个圆的弧线,咋一看,竟与叶文玲的死相十分相似。
大肚子简笔人的表情要丰富得多,明明是十分抽象的画,许执恒却从中看出了痛苦、恐惧、憎恶,以及,绝望……
除了画,墙上还用血写了些字:
三只小猪崽,一个屋檐下;
一只被搅碎,两只在争吵。
两只小猪崽,甜蜜不复在;
一只割了喉,还剩下一只。
许执恒想起他在学校听到的传闻,据说,叶文玲的尸体被发现时,床沿上挂着正在单曲循环的微型蓝牙音响。
音响虽然被警察带走,但当时在场的学生中,有人偷偷用手机录了下来,并在学生间流传了开来。
想到这里,许执恒给章纪发了消息,不多时,章纪传了个音频给他。
带上耳机,打开音频。
熟悉的音乐响起,正是每晚都会出现在梦里的摇篮曲,叶文玲唱的那个版本。
许执恒关掉音频,一副画面,在他脑中,缓缓成形。
血色的女寝、改了词的摇篮曲、怪异的简笔画、意义不明的童谣,以及,歪着头、靠坐在床上的裂嘴女尸。
六月的天,许执恒却感觉到了凛冬般的彻骨寒。
老爸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听来的消息,叙述中,夹杂了个人对事情的感叹、对亡者的惋惜。
许执恒没太听进去,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小三、怀孕、流产。
离开警局时,许执恒与事件的另一个主角,传闻中包养叶文玲的男人,有了一面之缘。
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穿整套名牌西装,长相还算不错的男人。
只可惜,许执恒见到他时,对方脸上表情太过阴沉,破坏了难得的好皮囊,让人见之不喜。
经过男人身边时,老爸偷偷啐一口,轻声跟许执恒说。
男的叫任磊,大企业分公司总经理,挺出息一人,偏偏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家里有个端庄知礼的妻子,还去招惹、祸害别人家好端端的小姑娘,把人小姑娘祸害得自杀了,真不是个东西。
要是自家闺女给人这般作践,非把龟孙子第三条腿打折了不可。
说到这里,许东笑狠狠拍了下自己大腿,转头冲花坛呸了三声。
嘀嘀咕咕自己没脑子,晦气事儿还往自个儿宝贝闺女身上套,改明儿得去城隍庙拜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