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城的反应属实有些反常,沈妄没料到他真会答应下来。
裴钰也是心里一阵没底,他看着贺连城对着他的那个淡笑,背脊无端生起一股寒意。
他忽然有些后悔,是否不该贸然招惹这样一个人。
或许他更应该做的一件事,是和他的‘保命符’拉好关系。
他这般想着,不由自主的往沈妄那边凑了过去。
“这位师父,还未曾问清你的法号是?”
自己的法号是什么,这点沈妄也不知道,从醒来之后的大多数时候都会忘记他皈依佛门这一点。沈妄迟疑着去看贺连城,却看到青年神色疏冷的举着剑,很不客气的用剑鞘底部将裴钰拨开。
贺连城:“你不用知道。”
对上裴钰微有些不满的表情,沈妄也只能笑笑道:“还未有法号。”
沈妄都这样说了,裴钰也无法。对方身上有禁制,他碰也碰不到,想挨近些,贺连城这样的大杀神站在那直接把他隔绝开外。
活该你喜欢上佛修。裴钰腹诽着,想起从前修真界喜欢上佛修的人最后都没好结局,心里总算舒服了几分。
贺连城给他的屋舍施了结界,除了他允许之人能进入,其余人入则立即受到攻击。
眼看沈妄和贺连城一同进了屋子,裴钰则小心翼翼的在门边试探。
沈妄发现有人掉队,遂转过头去找,看到裴钰顶着一张昳丽好看的脸干着略有些猥琐的举动险些呛住。
“裴公子在做什么有趣的游戏吗?”
裴钰窘迫的假笑:“方才脚滑差点跌倒哈哈哈哈。”
他视线扫过贺连城,微妙的顿了一顿,旋即收敛假笑。
沈妄眸光在那块地面巡弋,未发现什么能让他脚滑的原因,笑了笑:“那你走路小心些,需要我扶你一下吗?”
他身上的禁制谁碰谁疼,裴钰赶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贺连城在屋里仅放了一套寻常的瓷质茶具,水则是从小院侧边一口水井打来。
沈妄不擅于煮茶,贺连城也没准备让他动手,让他坐下休息了。
裴钰坐下欲和沈妄聊聊,贺连城却把他给叫走了。
“这套茶具许久未用,裴公子应不介意帮忙洗洗茶具吧。”
他的语气和眼神显然不容裴钰拒绝,遂跟了上去。
“那佛修知道你喜欢他吗?”裴钰端过一套茶具,一边问。
贺连城没理他,光明正大在他面前取出早已放好的灵泉水,和一小罐灵茶。
“看那佛修对你倒是冷冷淡淡,不像是有意思的样子。你们认识多久了?我以前还以为你这样的人未来道侣说不定是把剑呢。”
贺连城看他手中茶盏,微不可见的皱眉:“你若洗不干净,就放下。”
裴钰无趣道:“一个术法就搞定,需要水洗吗?”他打了个响指,手中茶盏顿时光洁如新。
贺连城却从他手中拿过茶具,又用水清洗一遍。
裴钰撇撇嘴,站在他身后不远,补充道:“若是我的话,就不会这样遮遮掩掩。还装什么凡人,亮明你剑修身份不好吗?拜托,你可是大名鼎鼎的万剑宗长老,藏着掖着做什么。”
进来之时贺连城施法设了道屏障,防止沈妄在外听到,这也成了裴钰没有顾忌自由发言的底气。
“我们宗门弟子向来是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什么,纵然是强求又如何,万般手段用尽,总能得偿所愿。若是实在求而不得,得到身也是好的。”
贺连城未回头:“你这是入了邪道。你的宗门是合欢宗?”
裴钰一噎,摆手道:“我是哪个宗门不重要。难道你宁愿一辈子只看着,吃尽求而不得之苦。”
贺连城眼底透着一点奇异的猩红,冷声道:“我不会。”
裴钰不屑:“那不就对了。像我一样,随心所欲不就好了。”
贺连城却未接话,那点红意褪去,眼神短暂清明。
“我记得合欢宗有一门功法,对治愈受损的识海有很大的功效。”
裴钰这次没否认,犹疑的看着贺连城道:“你喜欢的那个佛修,伤到了识海?”
贺连城:“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任何作用。你若真有这门功法,我可与你交换。”
裴钰骤然生出一种没有白来的兴奋,“这功法只有我们宗门弟子能修习,不允许外传,否则会受到门中惩戒。不过,你倒是可以说说准备用什么交换。”
贺连城淡淡道:“你们一宗修行心法特殊,根基不稳。我有一枚照神丹,可在你修炼进阶时巩固心魂,弥补根基有缺。”
裴钰心跳骤然加快,喉咙滚动,却还打算再讨价还价一波。
贺连城知他想说什么,提前截住他的话道:“想清楚再答,你的功法我亦不是非换不可。”
这种修补神识的功法,贺连城再耗费些时间心力,总能换到差不多作用的。
裴钰眉心跳了跳,果断道:“换,什么时候换?”
贺连城转过身,“自然是现在。”
好不容易等到贺连城和裴钰出来,沈妄赫然发现裴钰换了副面貌。
方才他跟着贺连城一起离开时,不情不愿如丧考妣。
而现在,却眉眼舒展,眼底透着满意。
沈妄问道:“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贺连城抬眸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裴钰却对着他眨了下眼,分外促狭:“应是要和你发生什么才对。”
他这一眨眼,透着些难言的魅气。
沈妄不知所以,微有些困惑。
裴钰正待靠过去和沈妄说些什么,贺连城却把一杯热茶置于他面前。
“裴公子不是为了喝茶而来吗?”
裴钰听出他语气里的警告,只好端起茶不甘不愿的喝了一口。
这口茶险些没把他舌头烫起泡,硬是包在嘴里咕嘟咽了下去。
裴钰忙在舌上暗自加了层冰霜裹住,就听贺连城传音。
“喝完这杯茶你走吧,我不杀你。”
直到现在这一刻贺连城才放下对裴钰的杀意。
沈妄还以为裴钰会做些什么有趣的事,没想到果真喝完一杯茶便走了。
他眸光怀疑的看着贺连城:“不会是你把人吓走了吧。”
贺连城正给他倒茶,语气淡然:“他本就是为了喝杯茶而来。怎么,你很想他留下来吗?”
沈妄接过他递来的茶,温度适合入口,浅啜了一口。
“也不是,我还以为他有别的所图。”
贺连城看着他饮茶,茶杯飘出的氤氲雾气里,他的眼神逐渐深邃。
“沈妄,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很快治好你。你想试试吗?”
沈妄诧异的放下瓷杯,疑惑问:“什么办法?吃药?”
贺连城摇头:“不用吃药。”
沈妄放松道:“既不用吃药,那试试吧。”他很是厌烦中药的苦涩。
贺连城摩挲着瓷盏,不见立即动作,反而缓声道:“但在那之前,我想向你求证一件事。”
他说要求证一件事,却迟迟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
那日喝完了茶,贺连城说还不是时候,便把这句话搁置起来。
他们在这个屋舍呆了数日,过起了凡人一般的日子。沈妄觉得无聊,动手做起了鱼竿来,又在屋舍旁边挖了些鱼饵出来垂钓用。
贺连城看他看的属实有些太紧,有时候沈妄也会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在他尝试让贺连城不要太过度的时候,青年又露出些脆弱的神色,低声问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沈妄入睡前也未想明白,这一套贺连城究竟是从哪学来。
他的识海本身也在自发的恢复,休息的足够多,再辅以贺连城平日里加在饭食里的灵丹妙药,沈妄偶尔会忽然涌出一些碎片记忆。
尽管沈妄没说过什么,贺连城也能从他骤然恍惚的眼神里发现端倪。
时间不多了,贺连城眼底的冰霜越结越厚。
在某一夜里,沈妄在沉眠中忽然脱口而出两个字,每一夜都未曾入睡过的贺连城心里一沉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妄说的是,“师父!”
他抬手在沈妄眉心注入了一道法力,让他陷入更沉的梦境。贺连城自己则坐了起身,他默不作声的以手指拂过沉睡中的沈妄眉眼,眼底的猩红有扩散的迹象。
天明时,沈妄仿若睡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样恍惚。
贺连城已先他起床,坐在床沿出神。
这是他们相处时很少见的一幕,沈妄缓缓起身靠过去,猝不及防的拍了一下青年的肩。
没有预想中浑身一颤的反应,贺连城早有所料的侧过脸,平静道:“昨夜睡的怎么样?”
沈妄感到无趣的舒展了一下身体,轻声道:“感觉睡了很久一样,还不错。”
贺连城:“那就好,今日就可以试试那个治病的方法了。”
沈妄挑眉看他:“这么突然?”
贺连城:“你不是也等了够久吗?不过在这之前,先去洗漱吧,你知道我还有件事要说。”
沈妄点头:“知道,我这就去。”
待他收拾妥当回来,贺连城已照常备好一碗粥放在他面前。
沈妄:“今日怎么没给你自己准备?”
贺连城摇头:“我不需要。”
这话答得有些怪,不饿、不想吃都可以,为什么会说不需要。
沈妄坐在桌前,示意道:“你可以说了。”
他倒是不怕贺连城要说的话,会让他毫无胃口。
贺连城本是想等他吃完再说,不过看沈妄的表情,他恐怕也等不了。
于是青年静了静才道:“沈妄,其实你已经离开人间一百三十余年。”
他第一句话就足以让沈妄以为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贺连城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没有半分作假的嫌疑。
莫名的沈妄看着他,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心底已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
尽管如此,沈妄还是试图让他承认这不是真的。
“一百三十多年,那你我岂不是都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怎么可能还是现在的模样?哦,不对,一百三十多岁我应该已经入土了才对。”
沈妄笑着道,却听贺连城将从前的事与他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
“所以你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原谅你?”
许久之后,沈妄哑声问。
贺连城缓缓点头。
沈妄先是一阵沉默,随即笃定地道:“不会。”
他无视贺连城骤然苍白的脸色,陈述:“我既然选择了入佛门,显然是为了放下一切。想来我选择再度下界的时候,应当是心里还有些未曾放下的东西。不管那其中的原因,有没有你掺杂在其中,依你所言当我再度回到此界时应是放下了一切。贺连城,那个我说的不错,如今该放下的人是你。”
贺连城嘶声道:“可是我放不下。”
沈妄一时无语,他凝视着贺连城,缓声道:“你心里亦是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明知道毫无转圜余地,又在强求什么呢?”
贺连城想起之前那个合欢宗弟子说的话,眼里浮出一片猩红之色:“如果我非要强求呢?”
沈妄话语一窒,看着贺连城此时眼底透着强烈偏执的模样,忽然心意识到什么。
“你这样会入魔。”
贺连城起身,眨眼间站到了沈妄身旁,他语气淡然而平静的问:“入魔又如何?”
青年动作熟稔的抬手往他眉心灌了一道法力,沈妄伸手抓住贺连城的手腕,还未握紧便觉一阵难以抵抗的力量袭来。他不受控制的闭上眼,向后倒去,被早有准备的青年接住。
贺连城俯下身,看着闭着眼神情并不安稳的男子,他凑了上去轻轻的用鼻尖蹭了蹭沈妄的左脸。
这几天他已经把交换来的那部功法学会,足够他把沈妄治好。
只是眼前这个人醒来之后,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贺连城不愿去想。
沈妄的识海一直都如同一层厚雾笼罩,原本扎根的两朵金莲好不容易才从恹恹的模样,恢复了些许生机。
贺连城的神魂之力缓缓通过两人相连的识海涌入,缓慢无声的滋润着沈妄干涸的识海。
他勾动牵引着沈妄自己的一部分魂力,分出一部分力量填补着自己的识海,渐渐累积出了金色的神识。
这个过程漫长枯燥,但每一次贺连城轻微勾动沈妄的魂力,都会不由自主的轻颤喜悦。
他的魂力呈保护者的姿态,小心谨慎的护送着沈妄的魂力。两缕金色但深浅不一致的魂力长时间的联结,也让他们没有一点的排斥。
属于沈妄的识海接纳了贺连城的魂力,金色的识海渐渐丰盈。
不知过了多久,昼夜交替了多次,沈妄和贺连城同时睁开了眼。
原本额头相抵的沈妄没有半分犹豫的把贺连城推开,眼神冷静自持。
“贺施主。”
他仅是这样冷淡的唤了一声。
贺连城闭了闭眼,尚不知道说什么,就见沈妄已自顾自的坐起身下了床。
“沈妄……”
被唤到的人没有理会他,贺连城懊恼的换了个称呼:“十方佛子!”
沈妄站定回身,眼神平淡的看他,并无什么特殊的情绪。
“贺施主还有事吗?对了,多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最后两个词从沈妄口中说出,不仅没有半分旖旎,还颇为冷刺。
贺连城甚至猜,沈妄回想起失忆的那段时间,定然会觉得分外耻辱。
事实上,沈妄确实有一种浅淡的怒意。因为那段时间的记忆,实打实的在他脑海里,清晰的不得了。
贺连城问:“十方佛子打算去哪?”
“自然是回净山,贺施主难怪忘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贺连城怎么敢把他从净山带走,还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没忘,但是你当时伤势很重,我不得不带你……”
沈妄打断他的话,冷然道:“我自然应该感谢贺施主施以援手,待我回到净山,会向万剑宗送上谢礼。”
他说完就不再犹豫的转身离开,贺连城见状瞬身出现在沈妄面前挡住去路,“你不能走!”
沈妄看他眼底的猩红及不甚清明的眼神,猜到他此刻定是被心魔掌控,语气更冷了。
“贺施主,你这是准备转修邪道吗?”
贺连城眼底的猩红不退反增,逐渐扩散整个虹膜。
“沈妄,你不能走!!!”
跟这种状态的贺连城显然说不通,沈妄干脆的拍出一掌,试图把人逼开。
贺连城却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沈妄吃了一惊,还未说什么,就被贺连城扯住了左腕。
贺连城:“沈妄,就算你不原谅也没关系,你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他把沈妄的手桎梏着,魔怔似的说着这些话,鲜红的一双眼看着就神智全无。
沈妄在瞬息之间回想着有没有能够压制贺连城心魔的方法,又用空着的那只手捏诀尝试,他默诵着心经闭着眼眉眼悲悯高洁。
贺连城却抓着他的另一只手,以唇齿热息干扰。
沈妄微蹙起眉,一页心经念完,全无作用。
他无奈睁眼,眼前的青年还是那样半疯魔的神态,只是对上他的视线不加掩饰的专注痴迷。
这个模样,真真丢人。堂堂剑尊,又遭一日竟让心魔反噬成这样。
沈妄略一沉吟,心道不如趁着贺连城眼下不甚清明,将他打晕送回万剑宗。好歹是他们贵宗的长老,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他刚一决定,就打算出手。
然而贺连城即便是被心魔占据心神,也有着对敌的本能。他感知危险的能力超乎想象,几乎是沈妄刚一出手,贺连城的法力就若一道绳将他捆缚。
贺连城没有犹豫的在他身上加上禁制,使得沈妄用不出半点法力来,动弹不得。
贺连城红着一双眼,委屈道:“你刚刚打我那一掌其实很疼。”
沈妄努力的辩解:“我这次没想打你,不信你放开我试试。”
贺连城显然不信,亦或是他有另外要做的事。
“这里不好,我带你回我的洞府,在那里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
沈妄听得身形一顿,他沉声道:“贺连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让心魔这样占据心神多久?”
贺连城动作滞了片刻,在沈妄以为他能有半点可能清醒的时候,又扯住了沈妄的衣袖。
“我们回去再说。”
沈妄见说不通,唤也唤不回对方的神智,干脆闭上眼。
他刚修复完毕的识海大放异彩,身后法相倏然浮现,两朵金莲璀然圣洁。
贺连城在他身上施加的法力骤然破碎,沈妄探手握住一把长剑,正是之前他在净山用来斩杀妖魔的那一把。
这也是贺连城亲自送上的那一把法器,未想到第二次用,却是对上了制作这把法器的人。
沈妄很难对着贺连城下杀手,更何况对方神思不清。
他仅以剑抵在贺连城胸膛前,涩然道:“让开,我们没必要走到这种地步。”
贺连城看着沈妄却神识一痛,他垂下头看向抵在胸口的冰冷剑锋,瞳孔微颤。
“如果我得不到原谅,”贺连城骤然上前一步,锋利的剑尖倏然没入血肉之中,因着这份刺骨之痛他眼里的猩红浅了几分,属于真正的贺连城的那份痛楚与切肤之痛相抵。
“如此又有何妨。”
他眉间有魔纹浮现,一向剑心坚不可摧,心向大道的贺连城终归让心魔钻了空子。
“贺连城!”沈妄试图唤回贺连城的理智,剑修却一步步向他靠近,全然不顾长剑穿胸。
沈妄无奈之下只有先撤手,他收回剑退出几步,满眼失望的看着贺连城。
“你既然选择剑道,便该一心向道,怎能一朝堕入魔道。”
他不指望贺连城能给他一个回答,只抽空看着能从哪个空门突破。
贺连城确实没有说话,他神色忽然变得冷漠的可怕。他看着沈妄,似乎在考虑什么。
在沈妄预感到不妙,脊背一凉的同时,四肢百骸都似被游丝所附,他的法力瞬间被抽空。
而在此期间,贺连城几乎没有动过。
在贺连城接住他的瞬间,沈妄忽然明白过来。剑修之前给他修补识海之时,留有一缕魂力未曾抽离。
他的识海接纳了对方的魂力太久,并不排斥属于贺连城的力量。也是因此,他毫无觉察。
沈妄明白过来,一边恼怒,一边强撑着按着贺连城的肩,伸出手狠狠给了他一拳。
他用了浑身可支配的力气,这一拳力量不弱,打的贺连城偏过头去脸上浮现出红肿的印子。
与几乎毫发无损的沈妄相比,贺连城看起来相当狼狈。
他一身白衣上沾着大片的血迹,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出,多余的血迹甚至沾染到了沈妄身上。致使佛修那身黑色的袈裟,染了一片深色水渍出来。
贺连城任沈妄借着他支撑站起,既不给自己治伤,也未用其他止血的措施。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只顾着看着失了力气的沈妄。
沈妄不想看到贺连城那种获得一切却仿佛失去一切的眼神,他避开眼神道:“你这样做,是打算替万剑宗和净山结仇。”
贺连城低声回:“万剑宗弟子不会伤净山弟子分毫,我想净山的人也不会轻举妄动。”
他的回答显然是带了点脑子,沈妄想看他是否清醒了些,却又不想对上贺连城的眼睛,索性不理会。
他沉默和眼下的状态对于贺连城来说就是一种默认,他不再犹豫的带着沈妄回了万剑宗。
贺连城的伤势比他预想中还要重,尽管当时沈妄没有杀心,耐不住他当时心魔占据了神智做出自毁式的举动。
他险些自己害死自己。
不知道贺连城究竟是如何做到,沈妄的法力一点也用不出来,四肢百骸都软弱无力。
沈妄用尽办法想把识海里贺连城留下的魂力赶出去,眼下却连感知都做不到。
贺连城回宗时已尽量选了最僻静的路线,但他刚一入宗,俞万淮便已察觉。
他让俞万淮堵了个正着,一身是伤不说,还带着净山的佛子回来。
这本是件该瞒住的消息,俞万淮也这样决定的。
但前提是,净山的佛子必须要归还回去。显而易见,贺连城怎么可能会允许。
于是带着重伤,贺连城还在宗内和俞万淮打了一架。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把沈妄带回了洞府。
俞万淮放弃管这件事,不过还是把沈妄在他万剑宗的消息告知了净山。
贺连城的魔纹从那日开始便未曾消退过,沈妄是能最清晰见到他眉间魔纹的人。白日在万剑宗,贺连城用了术法遮盖那处印记,而回到洞府他便不用再挡。
他眼睛的猩红没再出现过,心魔好像和贺连城本人融合为了一体。
沈妄那身沾血的黑衣清理过,每一日贺连城都会帮他清洁一次。这仅能换得佛修的嗤笑,这样的举动徒劳无功,没有半点作用。
净山初时不知道十方的境地,只道他很快就会回去。随着时间拖长,佛殿都一一修复完毕,十方却始终留在万剑宗。
于是明灯代表净山,前往万剑宗寻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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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困在万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