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瞬间苍白的脸色取悦了沈妄,他心情不错的收回目光。
“十方,什么事令你这样高兴?”
恰巧看到沈妄勾起浅笑,空花出声询问。他狐疑的看着这个徒弟,不知道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沈妄笑容未敛,自然道:“师父,我方才看到了万剑宗的贺长老,他似乎还记得我。”
空花只觉太阳穴处的青筋都跳动起来隐隐作痛。他看着沈妄发出一声叹息,合掌念了句佛偈。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十方,你该放下。”
明灯坐在沈妄身旁,听着空花突然念了这样一句,迷茫的问:“十方师兄有什么需要放下吗?”
沈妄笑着摸了摸明灯的光头,“我的悟性太差,太多放不下了。”
小光头最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脑袋,但十方师兄例外。隐忍到头上的那只手收走,赶紧反驳道:“师兄的悟性并不差。”
沈妄无所谓的接话:“那就是我没勘破吧。”
空花等他们说完,摇摇头道:“既如此,待盛会结束你便回去闭关入定,消消烦恼罢。”
他很少主动去让沈妄做什么,这个安排来的突然。沈妄知道空花在担忧什么,于是笑着说:“师父,不如顺应天命,何必特意去避开。”
他不愿做的事情,任谁都说不动。
空花叹气:“看你自己吧。”
他不便再提此事,旋即坐正身。接着悄悄的开了天眼去看万剑宗那边。
贺连城正闭目端坐,他脸色比起刚才稍显苍白,但无人敢去打扰他,自然不会发现他的异常。
闭关一百年,贺连城的剑道又越过一个大境界,人人皆夸他剑心已成,坚不可摧。
然而他的剑心此刻却因为一句话震荡不已,难以坚定。一步行差踏错,立坠深渊。
贺连城兀自调息良久平复杂乱的心绪,等他复又睁眼已见清明。
偷摸开着天眼看到这一幕的空花松了口气,他真怕沈妄又沾上名为贺连城的因果。
他这个徒弟,即便入了佛门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空花不愿再多想,遂把掉在地上的灵果又捡起来,用袈裟袖口小心翼翼的擦了擦继续吃。
昆仑宫作为东道主必然是要出面讲些场面话,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各个仙门之间来往也分亲疏远近,净山则是最为独特孤僻的一个门派。佛修坐定下来都安静的像石头,没人会去搭话。
按照往届惯例,空花一般是带着弟子走个过场,至多和认识的宗主掌门客套几句。待昆仑宫的主人源山真君点名聊几句,也就差不多了。
难的是,今天源山真君不知道抽什么风,忽然问询起净山来。
“听闻净山梵宫有了位佛子,乃是佛陀下界从凡间接回。确有其事吗?”
这位真君在昆仑宫修道足有六千多年,在座的多个仙门掌门宗主在他那都算是小辈。
空花也算是个小辈,只好合掌应道:“源山真君说的是我徒儿十方,他确由佛陀引入净山,拜于我门下。”
净山梵宫弟子稀少,在修真界的地位却不低。佛修数量少正是因为佛法难参,但一旦悟透兰因证得道果,那就是难以企及的无上存在。
正是因为有证道居于上界的佛陀存在,即便有修士背着嘲几句,也撼动不了净山梵宫的位置。
谈起佛陀,未曾飞升的源山真君也要样子恭敬。他撩了把通白的长须,和煦的问:“佛子十方,可让老朽瞧瞧模样。”
沈妄起身,垂眸行礼,“十方拜见真君。”
他语气淡漠,并不像其他年轻修士那样带着几分刻意的恭维。
源山真君打量他片刻,点点头赞许道:“果然天姿灵秀,我听说你拜入净山时年纪已然不小,如今不过百年,竟已修成金身了。你师父空花曾也算佛门中天资最聪慧的一个,也要花上五百多年。”
沈妄还没什么表情,已有修士闻言惊愕。
佛修要炼成金身是极难的,所受的苛刻条件比起体修来说只会更难,当然也会更厉害。
百年修得金身,这样的速度似乎有些恐怖了。
空花倒是没想到真君还要顺便踩他一脚,苦笑一声。
沈妄道:“我与师父情况有些不同,得了佛陀一些相助,不是全靠自己修的金身。”
他说起相助时,语气很是平静。空花却仿佛想到了当时的场景,闭了闭目。
源山真君只道这也是机缘,夸了他几句,让他坐下了。
空花正想着,那晚点就可以退席了,就听这位真君转而又提到万剑宗。
“连城,我们也有近两百年未见了。在凡间的日子过的可好啊。”
真君的语气很亲切,万剑宗的宗主俞万淮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当年接贺连城回宗,他虽然未去,却知道一些隐秘的内情。贺连城回修真界以后,知晓他在凡间一些过去的弟子全部下了禁令,不允许再提。
这位真君显然是不知情,但无疑让俞万淮紧张,下意识的去看贺连城的反应。
当事人却很冷静,淡定的道:“劳真君挂念,我在凡间只度过了短短二十载,那些记忆已然模糊不清了。大约过的还不错吧。”
沈妄听到这里跟着牵了牵唇角。
源山真君点头道:“你修道时间长远,这二十载自然显得微不足道。说起来,你回来的稍早也是好事。后来再晚些,凡间因为邪祟作乱可是闹得生灵涂炭。”
他说到这,几乎所有的修士都严肃起来。
上古时有一位青莲魔君,妄图掌管轮回一道,建立了自己的教派。他招魂炼魄,无数修士殒命在他手下。上界、修真界都难以幸免。
后来各派联合,一起将他镇压凡间,彼时各个仙门都元气大伤,损伤惨重。
百年前,他的追随者忽然聚集,在凡间各地作乱,取得大量生魂、血肉为祭,为的就是破除青莲魔君的封印,好让他重返人间。
修真界收到消息时,凡间已经是一团乱麻,四处哀鸿遍野。好在当年的封印是由上界诸多尊者一起施法,十分稳固。即便已经遭到破坏,但也让他们及时挽回局面,清理了部分余孽。
贺连城回答不了他错过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幸运。但他却难以控制的想去看一眼沈妄的方向。
他是回来的早,可沈妄入净山的时间,却是魔君余孽肆虐人间之后。
源山真君倒是没想到沈妄这茬,他只是感慨:“想来青莲魔君已被封印了将近万年之久,竟还有这一些余孽试图救他。诸位同道平日里除了修炼,也需得多多派遣门人关注凡界情况,防备剩下的妖邪卷土重来。”
诸仙门都点头称是。
向真君打过招呼以后,空花带着其余弟子离席的很快。
这算是惯例了,在场的修士都见怪不怪。
也是这个时候,贺连城才能光明正大的看着沈妄,两人的视线似不经意的短暂汇合。
沈妄朝着贺连城笑了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就像是面对一个点头之交的普通修士般。
贺连城眼中依旧带些冷意,只是放在膝上的右手扶上自己的佩剑,手指触上冰冷的剑鞘才觉着躁动的心脏和缓些。
他想再见一次沈妄,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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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