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巷子里多了两具尸体。
这种诡事肯定会让淮镇百姓惊惧,祁宵只能连夜通知当地知县,让其派人过来收拾残局。
庆幸的是这一片区域被沈妄和贺连城施了屏障,寻常凡人察觉不到异样,只会感觉到今夜睡的格外香甜。
在等候县府差役过来的间隙,气氛变得凝滞。平日里话最多的祁宵陷入沉默,就没人再起话头。
为什么要让鬼物自行寻仇,为什么不选择报官让官府处理。
祁宵想问的太多,但一旦回想起康君如释重负说着对沈妄感激的话,他的疑问就卡在喉咙里。
沈妄不需要费心就能看出青年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在祁宵第不知道多少次偷偷看他的时候经不住叹气。
“小天师,有什么话想说吗?”
沈妄的语气有种莫名的宠溺,大抵是因为他眉眼过于温和。
祁宵下垂的狗狗眼带了点委屈,看看沈妄又低头。
贺连城目光冷淡如水,抱着剑道:“行事扭扭捏捏如何当厉害的天师。”
他在万剑宗也有自己的关门弟子,再加上剑修自带冰寒加成,说出的话就严厉了几分。
祁宵更委屈了。
“你们都知道真相对不对,明知道那个老者杀害了自己的女儿,还看着我傻乎乎的来救。”
贺连城问:“知道真相,你便不救了吗?”
祁宵话语一顿,默了默小声道:“还是要救的。”他觉着这样小声回有点太无底气,干脆梗着脖子抬头,“凡人有凡人的律法和刑罚,我无法看着他就这样死。”
“你们是修仙之人,可以无视人间律法,我却办不到。”
青年说到最后有些气恼,因为他发现修仙者与他身份始终不同。沈妄和他想象中的圣僧形象有了出入,这让他心生沮丧。
而贺连城想问沈妄为何不救,是因为他知道沈妄是净山梵宫的佛子。比起普通修士,佛修应当更怕沾上因果罪业。更何况,在他的认知里沈妄是绝不可能冷眼看着邪祟伤人而毫不作为的人。
沈妄还是个凡人时便一心想着当个侠客,惩奸除恶。他从小刻苦练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国为民派上用场。
总的来说,这两人心里对沈妄的认知都出现了偏差。
至于沈妄本人,他很清楚自己的冷漠程度,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反省自己。
“人界有人界的律法,鬼界也有鬼界的律法。康君报了仇,但也杀了人,并不冲突。她会在鬼界受到应有的刑罚,这点她自己很清楚也愿意承担后果。你遵从本心去救杀人者没错,康君遵从本心选择报仇再接受惩戒也没错。”
沈妄弯唇道:“而我,只是路过。”
祁宵听的一愣一愣,贺连城不用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已完全被沈妄糊弄。
不多时,县府衙役急吼吼的赶来,大约有十多个人。
淮镇还未发生过类似邪祟伤人的事件,这些衙役看到地上老者的死状,和那具裹在喜服里的莹莹白骨脸都吓白了不少。
站了好一会儿,在场的衙役都没人敢主动去抬尸。
最后还是沈妄喊过祁宵,让他装模作样的来了个简单的驱邪仪式,又许诺在知县面前会为他们说些好话好好奖励一番才有人主动。
祁宵心里还装着沈妄说的那些话,虽然出自天师世家,但毕竟还是凡人范畴不够资格和鬼界打交道。凡人死后若久不离体或不前往鬼界等待投胎,就会有勾魂使前来锁魂。祁宵听说过勾魂使的存在,却从未亲眼见到过,甚至觉得这说不定是前人编造的什么志怪故事话本。
而沈妄告诉他鬼界也有自己的律法,刚刚害了人的鬼物心知肚明会受到什么惩戒也欣然接受,祁宵一时之间还难以消化。
待衙役把小巷收拾妥当,且连同轿子一并搬走后,已是下半夜临近天亮了。
祁宵在客栈的时候无所事事时还觉得精力充沛,到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目送衙卫离开后像是被忽然抽去了所有力气。
潮水般的困意席卷而来,他不顾形象的打着呵欠。
沈妄道:“在句余山我们发现了一些异常,恐怕需要你帮忙。”
祁天师闭上嘴,努力眨了眨眼,试图掩饰自己的困倦。
“需要怎么帮?”他应答的很积极,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沉重。
贺连城说:“我们去晚了,没能看到句余山所谓的山神。”他把那名赤袍男子抓鬼做祭品的事情简单讲了讲。
祁宵:“所以你们是想让我传信回凤麟山问一下有没有类似事发生?”他的迟疑和为难显而易见。
沈妄道:“不仅是询问,还需提醒他们防范于未然。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视。如果可以的话,也需要向其他天师世家告知。”
祁宵其实还没捋清楚该如何看待沈妄,他纠结着对上佛子那双洞悉一切的墨眸,忽然又觉得不如顺其自然吧。
他自以为是的对沈妄施加了想象,在发现人家跟他想的不一样后又满心失望。可事实是,沈妄他就是自己,并不会因为他怎么想就变成什么样子。
祁宵不得不承认,尽管他发现了沈妄的冷漠之处,仍拥有着他与之神往和难以自拔的强烈吸引力。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我回客栈后就立即写信。”
这件事需要加急处理,用凡人传信的方式就会拖延太迟。
三人回到客栈后祁宵很快写好了信,沈妄问明了祁氏一族所在的位置便在其信封上施加了术法。
普通的信封眨眼间变幻成了一只白鹤,不过由于这仅仅只是凡人的纸张没有半点特殊,沈妄法力加持下也只能维持七天的时间。
沈妄算了算路途时长,只道是足够了。
祁宵已困得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呵欠,听的沈妄都怕他直接昏睡过去,赶他回房间休息去了。
窗外的天空已隐隐泛起鱼肚白,还不知道祁宵这一觉睡醒需要到什么时候。
沈妄无需补眠,打算回房间入定。他向贺连城礼貌的作别便走了。
他们这一夜过得相当紧凑,沈妄回去后就往自己身上扔了个避尘决。
他刚回来不久,房门就让人敲响。
沈妄知道门外是谁,仍闭着双目,一串黑檀佛珠置于掌中。
门外之人仅敲了三声,见沈妄未答便静静伫立在门前,也不离开。
沈妄无声叹气,方睁开双目起身,去给这时候很有礼貌的贺连城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