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他们返回了淮镇。
名叫康君的女子在句余山只呆了十几天,行动间还会有些滞涩,尽管如此她也坚持要返回镇上找到她的亲生父亲。
沈妄本来想着把那匹白马借给女子,没想到对方身上的鬼气太重,马儿一见到就退避。
最后还是让贺连城临时做了四个抬轿的纸人,深夜抬着那顶喜轿把人又送了回去。
贺连城腰间玉佩就是样存储用的法器,能装下不少物件。
沈妄有幸见识平素只拿剑的剑修冷着脸用小巧的剪刀。
一整张白纸逐渐在贺连城手中显出线条流畅的纸人轮廓,勉强算得上手工不错。
在回去淮镇的路上,沈妄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句余山的邪祟究竟是被谁带走,又要拿去当谁的祭品?
贺连城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大概知道他在思虑什么。
“那人既然把康君留在句余山,想要再多培养一些鬼物,显然需要多个祭品。等解决了淮镇这件事,让祁宵问一问周边官府是否有邪祟作乱,应当能发现他的踪迹。”
沈妄思忖片刻,认为贺连城说的也是个办法,不过他更想知道的是对方用鬼物做祭品的目的。
“我实在没想到的是,鬼界的勾魂使竟能漏过这样多的魂魄。我以为鬼界的刑罚这般残酷,勾魂使应当更加不敢马虎行事。”沈妄带着嘲讽的语气道。
贺连城:“你没和鬼界打过交道,大部分凡人都受鬼界规则牵引自行前往,勾魂使只负责勾阳寿已尽却未在时限内去往鬼界的魂。”
沈妄笑容浅淡,问:“贺长老这样说,过去是常与鬼界打交道吗?万剑宗难道还帮忙捉鬼?”
贺连城垂下眼睫,顿了会儿才回道:“那时在人界寻不到一位故人,便去鬼界寻了。”结果在鬼界和鬼主打了一架,未赢也未输。
“也是那时从勾魂使那知道了一些内情。”
他不提是为谁去鬼界,沈妄也顺势不知。
“待勾魂使寻来要捉拿康君时,把有人拿鬼物当祭品的事也一并告知吧。”
沈妄说的时候还能看到前方抬轿健步如飞的纸人头顶,觉得很有意思的弯着唇笑。
高度与十二、三岁小童一致的纸人在经过半人高的野草地时还会被淹没身影,从远处看去就剩下一顶喜轿诡异的在月光下前行。
那看上去就跟轿子在自己飘一样,再加上时不时有风刮过,轿子上的帘布晃一晃,效果更是惊人。
沈妄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会儿,忽然道:“你这纸人做的挺好,我听说纸人剪的时候没剪好,就算注入了法力也会有问题。”
贺连城在他身后默默听了这句夸,从腰间摸出一枚蝴蝶状的纸片来,注入法力。
沈妄只觉手背上好像落了个什么东西,但存在感微乎其微,他收回那只手看了一眼眸光微凝。
贺连城呼吸声都放浅了些,等待着沈妄的反应。
等了半晌也未听到身前那人有什么反馈,他不能太明显的探身去确认,也就没有看见沈妄反手抓住了那片蝶。
无声的焰火在掌心燃了一瞬,那只羽翼单薄的纸蝶,眨眼间灰飞烟灭。
沈妄做完这一切神色如常,继续牵住缰绳,掌控好身下白马的速度。
“诶,贺兄怎么一人回来了?十方法师呢?”祁宵等到眼皮打架,才等回了独身回来的贺连城。
贺连城冷声回:“他让我先回客栈看你是否还安全,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见他什么也没说马上又要走,祁宵想也不想就往他扑去,剑修游刃有余的避开青年的飞扑。
“贺兄!我在客栈一点也不安全!请带上我吧!”
……
沈妄正盘腿坐在房檐之上拈着佛珠,他这身黑衣在夜色掩护下分外隐秘,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远处纸人抬着一座喜轿进入小巷。
数天前,康士国就把卖女的钱输了个干净。知道他身无分文的赌坊老板看到他就命人丢出门外,他之前就把家里能卖的东西卖了个遍,这几天在家掘地三尺的搜寻,总算在女儿床底摸出了一枚还算值钱的簪子来。他借着月光看了半天才认出,这好像是他亡妻生前戴过的簪子,他后来没钱赌的时候找了许久没找到,原来是被他女儿藏了起来。
康士国一路骂骂咧咧拿着这只玉簪去了趟当铺,好不容易换了点碎银,赶紧就冲去了镇上的赌坊。
他今日手气特别好,连赢了几把,可算是回了一次本。
本想趁着运气好再多堵几把,没想到赌坊有人赌急了眼,从怀里摸了把刀胡乱砍人。
赌坊见了血,当天早早就关了门。
康士国骂着晦气,真是见了鬼,只好依依不舍的回了家。路上还买了许久没吃过的烧鸡和二两黄酒。
他路上就把酒喝了干净,摸着黑进了小巷,家里反正从未点过灯不影响他准确的找到自家门口。
只是今夜很是奇怪,往日他回家时隔壁人家院子里那条看门狗听到他的脚步声都会激烈的叫起来,今天却没有动静。
他酒劲上头,也没有多想,一路扶着墙走。
没一会儿,他咚的一声撞上了什么。
年过六十的老头当即摸着自己的脑门呼痛,他声量不小,喊声在空旷的小巷里回荡。
可依然除了他以外,没有旁的半点声音。
他缓了缓劲,揉了揉浑浊的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他撞了个什么东西。
忽然窸窸窣窣的声音乍然响起,他的酒意褪了几分,本能使他下意识的屏着气往旁边一让。借着一点月光,他总算看见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座垂着挂帘、挂着灯笼的喜轿,十分眼熟,眼熟到让他瞬间酒醒且寒毛倒竖。
康士国脸上浮出惊恐的神色,张着嘴正欲后退,就听轿子里传来一声轻响。
只见一只灰白的手从轿子里探出,那只长着尸斑的手干枯细瘦,指甲上的蔻丹颜色鲜红的像血。
远处屋檐上,沈妄看一眼被贺连城施了法说不出话的青年,对方睁圆了眼睛看着沈妄,手指拼命的去指走出轿子的康君。
沈妄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别出声。
贺连城不看远处,只看着沈妄,他试图从沈妄眸里看出些别的情绪。
可是什么都没有。
在修真界传言里佛缘天赐的梵宫佛子,此时神色淡而空,看着远处那一场杀戮而一言未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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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纸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