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烟归多思索,身旁响起小鬼们的喧嚣低语。
“哦哟哟,这就是雪尽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此话一出,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鬼都沸腾起来,一个个踮起脚探看。
“哇塞这细皮嫩肉,看起来香喷喷的,雪尽大人吃的真好。”
“城中新规不是禁止强抢民女吗?大人怎么偷偷背着我们……”
“你这小不死的,说什么胡话!规矩是大人定的,大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况且你看这女子,一看就不是善茬,说不定是大人被骗了,被巧取豪夺了……我们可怜的雪尽大人呐,揽月城里一枝花就这么被采了……”说罢开始嘤嘤哭泣,似乎已经在脑海中脑补了一出恶女霸王硬上弓他们大人的戏码。
一个满头珠钗,妆容艳丽的女子不屑地撇嘴,“也不怎样嘛。还没我好看呢。”
“绮贞你少睁眼说瞎话了,人家分明比你美得很!”
“你们看雪尽大人和那个女子走的近近的,说话也轻轻的,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城主竟然开花了……好稀奇哟。”
……
烟归有些头疼地捂住耳朵,偷偷拿眼去看雪尽,他道行高,耳聪目明,不至于没听见这些荒诞的言论,居然也不制止。
看上去眉眼舒展,竟然,还有一些愉悦。
烟归心中气闷,却不敢发作,算了随他们去吧……
雪尽带着烟归走到了长街正中央,此处搭着一个精致华丽的戏台,足有两丈高,他的脚尖微一点地,便轻松地上了那戏台,
回身望烟归,等着她上来。
烟归一看这比三个她还高,难得雪尽他老人家对她这么有信心。
犹疑半晌,见雪尽在半空中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那手白皙胜雪,在夜色中散发着莹白的光芒,比玉石更加玲珑剔透,光彩夺目。
烟归有些自惭形秽地将自己的脏手在脏衣服上擦了擦,一旁一只好心鬼递了块手帕过来,语重心长道:“人啊,都有这么一遭……我懂,我懂……”
哪一遭?你又懂什么了?烟归狐疑地接过,见雪尽的手还悬在眼前等她,只好吞下那些疑惑,赶紧道谢了。
本意是想借着雪尽的力道自己上去,未曾想搭上的一霎那,自己的身子便轻飘飘地离地了,最后安然地落到了戏台上,站在了雪尽身侧。
台下众鬼流露出艳羡的目光。一浪又一浪的叫好声响起。
“大人真会玩呐!这个桥段浪漫的嘞……”
“我就说咱们的雪尽大人平常看着不吭声,跟个闷葫芦似的,做起事来那真是花样百出!”
“不会是向玄夜大人取经了吧。我就说,早该学学,早点脱单也了却我们一桩心事。”
好生奇怪,你又不是他爹,了却你什么心事。烟归蹙着眉,搞不懂他们的逻辑。
这一次雪尽终于舍得制止了,他的目光只冷冷往下一扫,众鬼霎时鸦雀无声。
“此次召你们前来,乃是有人借着风叶纹兴风作浪,识相的就自己站出来。”
群鬼探头探脑,推推搡搡,没有一只鬼吱一声。
“不说?”雪尽微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下一秒手中就托起了一朵白光,在白光之上,袅袅升起一缕黑烟,“这是谁的法力,自己站出来认领,别等到我亲自查看 。”
烟归觉得雪尽能当上这鬼界的大佬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光这通身的气派和逼鬼的气势,就是万鬼挑一的无与伦比。
“大人,小的给您抓住了,就是他刚刚鬼鬼祟祟要逃走!”下面一只细头细脚的鬼逮住身旁老鬼的头发兴奋地大喊。
“我呸!我本来就是鬼,难道还要人人祟祟吗!放开你的臭爪子,放开我哟……哎哟哟头发都要被你薅光了……”
“大人,我觉得这个家伙也很可疑。”
“还有他……”
“我的心肝宝贝哦,你别乱指,可别……别血口喷鬼。”
又吵起来了,烟归无奈地学着下面一只老鬼的姿态抚了一下自己莫须有的胡子,笑眯眯叹道:“雪尽大人,你这城好乱哦。”
在街头维持秩序太久,早已心力交瘁的十里见这边又乱成一团,一个箭步冲过来,对着那几个大喊大叫的人迎面就是一脚。
众鬼唏嘘:“欧,你的头又掉了……”
还是长街眼尖,在这一团混乱中发现了一个正欲逃走的独眼鬼,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丢到了雪尽面前。
“是你吗?”雪尽斜睨了那独眼鬼一眼,不在意地踢了一脚。
也不知道是踢到了什么地方,那鬼登时冷汗直冒,止不住地发抖,哆哆嗦嗦地全交代了。
“雪尽大人饶命啊,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才,才冒犯了您的人,饶了我吧饶了我……”
“怎么叫他的人?”烟归小声嘟囔道。
雪尽听的清清楚楚,却偏头问上这么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饶!”烟归假装未听见雪尽的话,上前一步指着那只独眼鬼,义愤填膺道,“雪尽大人,许是这只鬼妒忌我,就哄骗我定那风叶纹,我不从,他就多次骚扰我。”
“半个月前我走路跌了一跤摔下山崖,手脚并用爬了一晚上才上来。然后没过两天我又掉进井里,你说我摔下山崖倒是情有可原,一个人怎么会好好地掉进井里呢?”
有鬼小声笑:“摔下山崖也好离谱哦。”
“除此之外,我家里面的那些个烧饼馒头总是无缘无故被啃几口,”说到此处,烟归更是气闷,狠狠拍了一下独眼鬼的头,拍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力道太大,保险起见仔细掰着他的脑袋查看几番,确认没有被拍掉,才放下心来继续控诉。
“你怎么能浪费粮食呢?你要偷吃便偷吃,好歹做个有素养的贼,怎么能东咬一口西咬一口,你这还让人怎么吃?还有,我就说我怎么感觉最近还有人在偷看我洗澡,原来是你,虽然我洗澡不关门,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偷窥的理由……”
此话一出,下面的鬼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抵也没有想到他们鬼界居然出了一只这么没品的鬼,又贪吃又好色还带着浑身的霉运。
“真是好没素质的鬼!”烟归觉得说太多自己的倒霉事也实在不光彩,又只提了最后一件事,“还有,就是你拐骗我来鬼界的吧!拐骗就拐骗,还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先害我掉进溪水中,再叫来一些抠搜鬼追我……”
“咳咳,是雪尽大人吩咐我带你来此处。”长街在不远处出声,声音平稳不起一丝波澜,但是面上却带着几分心虚。
哦,是雪尽啊,那没事了。烟归认命地闭上眼。
雪尽指着那只独眼鬼对烟归解释道:“这只鬼缠着你应当是想偷你的气运,所以你才会连着好几天这么倒霉。等你的运气耗尽了,他就可以继续诱骗你定那未完的风叶纹。”
“对他有什么好处呢?”烟归本就没什么气运,还要被人觊觎,她实在是想不通。
“你自己说。”雪尽指尖微微一点,那鬼便被提到了半空中,面露惧色,瑟瑟发抖。
独眼鬼坦诚道:“因为我想要她的眼睛。”
烟归知道自己貌美,一双眼睛尤其生得好,闻言骇得立马捂住自己的眼,躲到了雪尽的身后,“雪尽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呵,你也配。”只听见雪尽对那鬼吐出冷冰冰的一句,随之即来的是他的一声哀嚎。在嚎叫还未完全出声时,他的身子便在一瞬间化作流光最后隐入空中,不留一点痕迹。
其实本无必要叫他灰飞烟灭,但雪尽存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至少在鬼界,不能有人觊觎烟归。
“好了好了,事情解决啦,各自滚蛋吧。”十里早已不耐烦,舞着那把燃着红光的剑将各鬼驱散。
还有鬼想要去地上捞那独眼鬼的残渣,又被十里一巴掌拍掉了脑袋。
就这么解决了?烟归虽然觉得那只鬼有些活该,但是罪魁祸首不应该也是雪尽吗?要不是雪尽找上自己,那只鬼也不会发觉自己是个惊世之才。真是会甩锅啊,原来拥有权力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颠倒黑白,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一手遮天……烟归十分,十分羡慕。
雪尽回头看烟归,因着比她高了一个头,说起话来气势更是逼人,倒像是来兴师问罪,“为什么不找我?”
“什么?”烟归不适地退后两步,拉开了距离,腆着笑脸装傻。
“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不找我求救?”
“我这不是以为那是大人您的人嘛。”烟归嘿嘿干笑两声,其实是因为她在知道雪尽的真实身份后不敢和他合作了,不然也不会把指环锁起来。
雪尽美眸微眯,状似漫不经心道:“按理说我给你的指环能感应到危险。”
烟归有些心虚地干咳了一声,转身就要跑。却被十里的那把红剑给挡住去路。
“这位兄台,这是做什么?是要我鉴赏一下您的宝剑吗?哈哈哈,哈哈哈,这剑实在是世间难得啊,红光满面的,喜气洋洋的,就和您一样。”烟归不敢去碰那剑,一面奉承一面弯腰从那剑下面走。
背后一阵凉风刮过,冻得她哆嗦了一下,接着就被拉住腰带,动弹不得。
烟归僵硬地回过头,挤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雪……雪尽大人。”
“指环呢?”雪尽依旧是神色淡淡。
指环,烟归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要不是这个指环,自己也不会经历这么多倒霉事,也不会被那只鬼缠上。
她索性梗着脖子,视死如归道:“丢了。”
雪尽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身后的十里却怒气大作,叉着腰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你丢了那个指环!城主大人我就说……”
“叫雪尽大人。”不远处的长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好心提醒他。
十里气鼓鼓的,“快说丢哪儿了,我好去寻回来!”
“十里,罢了。”雪尽的声音里依旧是惯常的不见波澜,无喜无怒。
然而烟归却觉得他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那指环很重要吗?
可是不戴着那指环也不是烟归的错,是它自己不肯出来罢了。虽然说是自己捉弄它在先。可是谁让它自己脸皮薄呢。这怎么能赖她呢?
眼看着十里又要再次发作,烟归只好吐露了真相,“那个,咳咳,这位兄台你先别激动,气坏了身子不好。其实,其实没丢……在我家。大人要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