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西岭昭白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应当是邪物操控村民们说的话,用来迷惑他们的。
在这里待着无济于事,西岭昭白凑到窗户边,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况,却在一群村民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破布衣裳,脸上是厚厚的泥灰,像是流民。
但女人的眼睛是明亮的,透着格外鲜明的活人气息。
她望着周围行尸走肉般的村民,面露惶恐之色。
而村民们同样感受到活人的存在,几乎同步地转了方向围上去。
女人害怕地后退,就在村民们伸出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时,她面前的一间屋子门开了。
一身白袍的少女御风而出,凛冽剑气将周围一遭村民全都击退。
她还没反应过来,混乱中就被少女握住了手。
西岭昭白问:“没事吧?”
女人摇摇头。
那些村民又挣扎着爬了起来,行动的速度比起之前竟快上不少,张牙舞爪地冲着西岭昭白二人袭去。
西岭昭白转头冲西岭荣莹他们喊:“这里不能待了,赶紧走!”
说完便以气为助力,拽着女人朝着村外的路跑去。
男弟子惊住了,西岭昭白刚刚展现出来的能力远在他们之上,哪怕是在境外的他们都难以企及,这还是她在境内被压制实力的结果么?
西岭昭白是什么怪物!
西岭荣莹冲男弟子微微一笑:“早就说了,在境里别惹她。”
说完便追了上去。
-
西岭昭白带着女人在村里绕了几圈,始终没能走到出村的路口。
西岭昭白知道,这是境的影响,这个境以村子为核心展开,自然会阻挠试图冲出核心的存在。
她入境时便已经在村内。
又或者说,境是基于境主人内心世界构成的,是他潜意识的投射,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象过村外是怎样的模样。
境里的村外本就不存在。
西岭昭白停下了脚步,西岭荣莹一行人追上来已是气喘吁吁。
女弟子绕了这么几圈,又累又怕,声音哽咽地问:“咱们这是鬼打墙了吗?”
境本就是鬼的创生物,又何来鬼打墙一说呢?
但西岭昭白暂时没工夫给懵懂的后辈解释一大堆。
“这样走应该是走不出村子了,出村的路已经被模糊掉了。”西岭昭白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黄土地,“地上不行的话,或许可以试试地下。”
村里有一口干涸已久的荒废古井,西岭昭白往里边丢了颗石子,等了半天也没见落响,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谁先下?”西岭昭白问。
对修士来说,只要不是从万丈高崖跌落,只要灵气还能运行,就不会有摔死的可能,况且这几位此行必定有所准备,带了护身的灵器。
他们随便下去一个确认情况,再传音上来便可。
西岭荣莹不说话,两弟子互相看了眼对方,脸上尽是犹豫。
谁又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呢?
西岭昭白其实不介意第一个下去探路,但她现在还带着刚刚救下的女人,将她留在上面,只怕西岭荣莹一行人下井时不会再带上她。
许是迟来的男人责任感发作,男弟子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还是我来吧。”
天守仙宗出来的弟子就该如此做派,西岭昭白在心底夸赞了句,却难以忽视男弟子颤颤巍巍走到井边,抖成筛子的双腿。
见他站在那里,半天没下井,西岭昭白问了一句:“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行!”男弟子被西岭昭白质疑,脸都涨红了,气血直冲脑上,两眼一闭纵身跃入井里。
这一跃就是一刻钟,几人也没等到男弟子的传音。
女弟子犹豫地问:“他……他不会死了吧?”
“这么久没消息,”西岭昭白望了眼幽深昏黑的井口,“应该死了有一会儿了。”
“啊!”女弟子直接吓得哭了出来,“那怎么办?”
说时已有村民靠近了过来,将他们周围围了个彻底,脓包脸上带着贪婪的笑容,嘴里还流着涎水。
但却都停在了离井十余步的范围外。
“还能怎么办,”西岭昭白拉着女人,一脚踩上井圈,“跳呗!”
说完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井中。
立即跟上的是西岭荣莹,在下去前她看了女弟子一眼:“要不要跟由你自己。”
井边只剩下女弟子,她站在原地踌躇半晌,看到周围的村民隐隐有朝她靠近的趋势,心一横,也跳进了井中。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西岭昭白才触及这口枯井的底部。
她打了个响指,指间溢出流萤般的火苗。
借着火光,西岭昭白确认了跟着下来的几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是狼狈了些。
那个男弟子呢?
西岭昭白这才留意了下四周,井下竟是空旷一片,如在窑洞中,四通八达,看不见尽头。
女弟子叫了几声男弟子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她有些担心地问:“不……不会出事了吧?”
没有得到回答,明明胆子极小,在自顾不暇的时候还能记挂着旁人的安危,西岭昭白对女弟子倒是有了几分赞赏。
无论是找男弟子还是找出路,都得先前进再说。
西岭昭白走在最前面,灵力化作的火焰如飘带一般轻盈流转,照亮了她们身边的大片空间。
从她们原本的位置走了大概百十步,出现了一座悬空的绳索木桥。
木桥极窄,仅容一人通行,桥下深不见底,还伴随着呼呼的阴冷风声。
三人一合计,分三次过桥,西岭荣莹先走,西岭昭白垫后。
西岭荣莹一上桥,每走一步,桥身都会剧烈地晃动,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嘎声,听得人心惊。
西岭荣莹紧紧抓着一旁的绳索,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好在有惊无险,安全过了桥到达对岸。
女弟子也是如此过了桥。
西岭昭白救下的那个女人显然有些迟疑,西岭昭白轻轻安抚了她几句,她点点头,也顺利地过了桥。
只剩她了。
西岭昭白一上桥就感觉不对,这一块区域有些怪异,似乎屏蔽了修士的灵力。
上桥的那一刻西岭昭白周身环绕的火焰就灭了,任凭西岭昭白怎么催动都美再有反应,还在西岭荣莹那边点了火,亮度勉强够视物。
西岭昭白握着绳索,稳着身体向前移动,鬼使神差地,她低头看了一眼桥下。
像是被浓郁厚重的黑雾遮盖着,入目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不知是不是被火光晃了眼,西岭昭白似乎看见有白色的鬼影在其中穿梭而过。
白影转瞬即逝,西岭昭白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幻觉,她收回了目光,继续移动着过桥。
就在西岭昭白靠近对岸的时候,她抬头,与桥边的西岭荣莹对上了视线。
火光昏黄,西岭荣莹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脸上的笑都带了几分冷意。
西岭昭白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西岭荣莹手里拿着不知哪来的刀,对着连接木桥的绳索割了下去。
“咚”的一声,一边的绳索被割断,桥身失去平衡向着另一边倒了下去,靠着另一端绳索吊着,垂在石壁边。
西岭昭白攥着另一端的绳索,跟着悬挂在崖边,她抬起头往上看,有些疑惑地问:“你确定要这个时候杀我吗?”
没有西岭昭白的武力护佑,光靠西岭荣莹他们几人要出境绝对是非常困难的,西岭荣莹不是蠢货,为什么现在突然对她下手。
西岭荣莹蹲下身,俯视着仅靠一根绳索吊着的西岭昭白,她将刀搭在绳索上,只需要再微微用力,就能让现在灵力尽失的西岭昭白坠落下去。
她温柔地笑了起来,将绳索利落地切断。
西岭昭白以极快地速度下坠,西岭荣莹离她越来越远,她听见西岭荣莹最后说了一声:“再见,昭白。”
她站起来离去,没再回头看西岭昭白。
西岭昭白反应得很快,就着岩壁凸起位置借力,攀附在岩壁上,上方不远处有一块平台,勉强够一人站着的大小,只要她先够到平台,上去恢复些许体力再做打算。
西岭昭白小心地寻找岩壁能用以抓握的地方,一点一点向上移动,就在快要触及平台的时候,一片阴影落在西岭昭白头顶。
她愣了一下,抬头向上望。
一个黑发的少女站在平台上,眉目冷冷的,低头俯视着自己。
她的眼睛是暗金色的,像是匍匐在暗处的野兽,透着股阴冷的非人感。
却让西岭昭白心底突然生出些许熟悉的感觉。
她仰着头,望着站在平台上的似人非人的少女,脸上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像是她平日里跟师长撒娇时那样。
她轻声细语地说:“小黑,救救我。”
鹿隐站在石台上,距离西岭昭白仅仅一两步的高度,她只需要轻轻抬脚,就能将西岭昭白踹下去。
这是她杀掉西岭昭白最近的一次机会了。
听到西岭昭白的请求,她心底冷冷一笑,西岭昭白一如既往地爱撒娇,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救她呢?
她已经不再是炼狱里威风凛凛的鬼王,只要轻轻招手,就有无数小鬼妖兽上赶着为她献上宝物,就有无数人唯她马首是瞻。
鹿隐蹲下身,更加近距离地欣赏了一下西岭昭白落难时那张脸。
没有落难的狼狈,只有乖巧甜美的笑容,好像她还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西岭小公主。
鹿隐笑了起来,她一字一字地将这几百年的怨恨倾诉出来:
“西岭昭白,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