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生辰?
女人示意鹿隐跟她走,皇宫里像是镀了一层灰暗的膜,像是一出默戏,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
鹿隐跟在女人身后,女人走动时裙摆扬起,一起一伏间,露出了一双白色的绣花鞋,鞋底染着猩红的泥水。
鹿隐的目光停留片刻,不动神色地移开。
她是踮着脚走的。
女人并没有注意到鹿隐的视线,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叮嘱鹿隐:“如今既然让你侍奉公主,该守的规矩就得好好守着,不要存些不该有的心思。”
西岭皇帝就两个女儿,不知道她要侍奉的这位公主,会是西岭昭白还是西岭荣莹。
女人领着鹿隐到了一处院子内,轻敲屋门:“公主,人带到了。”
屋内脆生生的童音响起:“进来吧。”
鹿隐低着头,跟着女人走进屋内,女人跪坐在地上,鹿隐也就跟着一起跪。
“这就是新来的侍女,小烛,以后由她服侍公主。”女人说。
鹿隐抬眸瞥了一眼,一个约莫**岁,穿着华贵的小女孩端坐在椅子上,板着脸打量着她们。
鹿隐没见过小时候的西岭昭白长什么样子,但眼前的女孩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显然与西岭荣莹要相似一些。
女人似乎只是将鹿隐带到这里,交代了她凡事听公主安排,尽心尽力伺候公主后就离开了。
鹿隐盯着女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走得极快,一刻都多没停留,倒像是在躲避这位小公主。
可鹿隐分明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森森鬼气,深重浓郁,向周围逸散开,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女人就是境的主人。
境的主人在害怕小时候的西岭荣莹?
“你在看什么?”稚嫩的声音响起,小西岭荣莹歪着脑袋,睁着一双极黑的眼睛望着鹿隐。
“她为什么走了,”鹿隐问,“她不伺候你了吗?”
小西岭荣莹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能留在这里了。”
鹿隐没再多问,小西岭荣莹打了个哈欠,有点困倦地躺在床上。
“我要睡觉了,你在外面守着就行。”
鹿隐将房门关上,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别的人,西岭荣莹作为西岭的公主,院子里居然只有一个伺候的人么?
而且听女人之前的话,今日似乎还是西岭荣莹的生日。
确定西岭荣莹已经睡下了,鹿隐出了院子,在宫里转了转。
不同于西岭荣莹那里的冷清,鹿隐被人群喧哗的声音吸引,行至一处别院。
很多宫人聚集在那里,陪着一个跟西岭荣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踢毽子。
这应当就是西岭昭白了。
西岭昭白穿着一身绣着银色暗纹的袄子,在宫人的簇拥下踢着毽子,脸上却没多少开心的神色,反而有几分厌烦。
西岭荣莹那里只有一个贴身的侍女,西岭昭白被所有人围绕着讨好,被哄着玩到厌烦。
怪不得都说西岭昭白是西岭最受宠的公主,这两姐妹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鹿隐看了两眼就打算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是西岭荣莹,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此刻站在鹿隐身后,脸上带着化不开的冰冷。
鹿隐没有按她说的,乖乖守候在门外,令她感到不快。
鹿隐却突然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你就只有我一个侍女么?”
“一个就够了。”
“你作为嫡女,无论是吃住还是伺候的下人,都不如西岭昭白这个庶女,你不会感到不甘心吗?”
“注意你的身份,”西岭荣莹冷着脸打断她,“西岭昭白是我的妹妹,你再对她说这种冒犯的话,我就杀了你。”
鹿隐眯眼打量西岭荣莹,确认她真的是在维护西岭昭白后,不免有些讶异。
如果那个女人是境的主人的话,她侍奉西岭荣莹多年,从她的视角里看,现实里的小西岭荣莹是认可自己这个受宠的妹妹的。
那时的西岭荣莹对西岭昭白当真没有半分厌恶么?
鹿隐能感受到长大后的西岭荣莹对西岭昭白的感情有些复杂,哪怕她嘴上说着要杀西岭昭白,又或者是皮笑肉不笑地喊西岭昭白亲爱的妹妹,她都能感受到其中夹杂着的几分对西岭昭白的恐惧。
一个被夺宠的嫡女,会害怕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妹妹,却又格外执着于对方。
这姐妹两的关系真是好生奇怪。
“是我失言了。”鹿隐牵起西岭荣莹,“今儿是你的生辰,我去给你准备些吃食吧。”
女人走前交代过,要鹿隐给西岭荣莹准备一碗生日面。
公主的生辰不说群臣进贡礼物,开生日宴宴请宾客,居然只有一个侍女为其煮面。
鹿隐在想,西岭皇帝是不是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在。
这么一想,西岭荣莹倒是与自己同病相怜,都是被江玉瓷的光芒所掩盖,只能跟在人家身后捡人家不要了的东西的可怜虫。
只不过西岭荣莹是个没用的玩意,嘴上说着要杀西岭昭白,半点行动都没有,而自己会实打实地从江玉瓷身上一笔一笔讨回来。
鹿隐带着西岭荣莹回了院子,说要给她煮面,但其实鹿隐并不会下厨。
因为鹿隐是西岭昭白的影子,西岭昭白说两人的生辰也应当是相同的,所以每年生辰都是西岭昭白端了两碗生日面来同鹿隐一起庆祝。
鹿隐根本不会煮面。
但话说出去了哪有不认账的道理,鹿隐又跑到西岭昭白那边,随手绑了个在外的宫人,命她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鹿隐端着面,回到屋里,西岭荣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单薄的背影有些许落寞。
她将面端到西岭荣莹面前:“吃吧。”
“谢谢。”西岭荣莹弯起唇角,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夜里,西岭荣莹睡下了,鹿隐待在隔壁给侍女准备的屋子里,听见外头传来怪响。
整个院子里都没燃烛火,靠着微弱的月光,鹿隐隔着窗户,看见一道细长的影子,扭曲着在院子里行走,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下一瞬,那影子已经贴在了窗户上,挤着脑袋往屋内张望。
是白日里将鹿隐带过来的女人。
她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此时看起来更加惨白,像被鲜血浸染过的红唇一起一合,压抑着声音:“公主……公主……”
她有些浑浊的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狰狞地质问鹿隐:“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公主!”
“照顾不好公主,那你就去死吧。”她的脸色变得怨毒起来,张牙舞爪地扒着窗户,阴狠地瞪着鹿隐。
但马上,她又消失在了窗户前。
鹿隐知道对方并没有离开,那股鬼气依旧萦绕在屋外。
“咚——咚——咚——”
像是有什么重物撞上房门发出的响声,带得门窗都在剧烈的颤抖,那女人在外面疯狂地撞门,想要闯进屋子。
屋门陈旧,鹿隐进门时落了锁,但也经不住女人这般大力的冲撞,木质的门槛断裂,女人黑发凌乱,踮着脚跳进了屋内。
“没有照顾好公主……有罪……该死……”她嘴里呢喃着,就要朝着鹿隐冲过来。
黑色的灵力在鹿隐身边炸开,像是有生命的麻绳一般缠绕上女人的双腿,重重一拉,将女人硬生生拦住,迫使她双膝着地跪在地上。
鹿隐俯身,看着女人依旧不甘仇恨的面孔,她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亲自照顾你家公主呢?”
女人像是愣住了,身上翻涌的鬼气都停滞了片刻,她的脸色突然有了几分生气,面露迷茫。
她哽咽着开口:“我犯了错……我不能再出现在公主面前了。”
“你犯了什么错?”鹿隐颇有耐心地等着女人冷静了些许才问。
女人的嘴张开又闭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头:“我不能说。”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女人的精神有些错乱:“求求你,照顾好公主,救救公主!”
“救救公主?”
“对,对。”女人露出乞求的表情,“太恐怖了,你一定要救救公主,不要让她伤害公主。”
“她是谁?”
女人只是摇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从女人这问不出什么东西,鹿隐没了兴趣,将灵力收了回去。
失去禁锢的女人知晓自己无法对鹿隐怎么样,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恳求鹿隐照顾好西岭荣莹,便离去了。
鹿隐觉得有些无趣,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境,结果就只是一个放心不下自家公主的侍女。
那她又是因何而死的呢?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特别重要,鹿隐想了一下没想出结果也就抛到脑后了。
她入境是为了找齐妙的,如今在境里没感知到齐妙的气息,也就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等到天明在境里转上一圈,没什么结果的话就出去了吧。
鹿隐想。
屋门刚刚被女人撞开,并没有掩上。
此时有风从外面灌进来,树叶沙沙作响,鹿隐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门口就站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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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金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