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选择(下)

见人已被抓住，慕无霜就十分刻意地撑着剑踉跄了下。

裴裁冰忙将她抱住，担忧地问：“可有受伤？”说着探查了下她的身体，见并无问题，就想将人松开。

慕无霜可不想被推开，收了寒星搂住她的腰说：“师妹，我还未到金丹，这么多人围攻我……”她还想夸大其词一点，但裴裁冰全程看着，实在没办法厚着脸皮扯下去，囫囵说了句：“累了。”

“既是如此，你还不让我出手？”裴裁冰还真抱着她了。

慕无霜就笑，靠在她肩头道：“师妹一会还得问诊，打斗少不得耗去大半精力，我不想你劳神。”此地灵力消弭的速度还在加快，若非师妹功力深厚，恐怕早就跌下元婴。慕无霜想要稳妥些，免得出了什么乱子。

“金丹期的邪修，也不需多少功夫。”裴裁冰不太在意地道。

慕无霜总不能说她其实不累，就是想要师妹抱着她。慕无霜还是要点脸的，没把心里话交代出来：“是不要多少功夫，我也许久没动过手了。”

“莫要逞强。”裴裁冰手却抱紧了慕无霜，不太自在地说：“…我也会担心。”

慕无霜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样的话，忙抱着她应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省得师妹担心。”

“要说到做到。”

“当然说到做到。”说完别说裴裁冰不太信，慕无霜也心虚。她怕裴裁冰揪出过往的事情，就说：“师妹总是不信我，我可要伤心了。”

裴裁冰便拿她没辙，无奈道：“旁的事我何曾误会你。”

只要不涉及感情，就事论事师妹还是好说话的。慕无霜当然知道，可她才不要硬邦邦地和师妹讨论这些。贴着裴裁冰说：“也没有哄过我呀。”

裴裁冰愣了下，低头看着怀里的慕无霜，对上她含情的眸子，立刻窘迫地涨红了脸，找不出一句话来回。

慕无霜就把脸埋在她怀里笑，笑得很是得意。

裴裁冰嗔了她一句：“还笑。”

慕无霜当然想笑，木头师妹开了窍又好像还是什么也不懂，早知道这样，当年就不该逞强装什么威风，还被师妹再三误会。

两人正亲密着，那边追到了秃头的龙潜子传音过来催道：“他还没死，你们快来！”

裴裁冰闻声便正了神色道：“方才他一见孤月就神色惊慌，像是认识你。”她脸上红晕未褪，比往日多了几分难言的温柔，慕无霜瞧了好一会才道：“我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去看看。”

那秃头砸了个大坑，正躺在坑底不省人事。龙潜子无聊地拿了几颗小石头砸了上去，也不见人醒。

慕无霜在旁人面前可没心思装柔弱，亮出寒星冷声道：“不醒？不醒杀了。”

原本躺着装死的人呼出口尘土，慕无霜就让龙潜子撤去定身符。他顿时扑在了地上，咳了好几声才爬了起来，施了个净尘术，抖了抖衣衫，抬起了张满是褶子的脸朝裴裁冰道：“明璞真人饶命，老朽有眼无珠，冲撞了您。”

裴裁冰倒是没去和他计较认错人的事情，问道：“为何要逃？”

他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回：“……您声名显赫嫉恶如仇，留不得我们这群邪修性命，当然要跑了。”

“既然知道，那就不留了。”慕无霜道。

“小姑娘性子别那么急，老朽虽修为微末，却也是知道不少事。”

慕无霜听得好笑，示意他继续说。

“只求一颗断续丹，老朽就将那聚神阵…”他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想要吊慕无霜的胃口。只是聚神阵三字刚出，他突然痛呼了声，喷出口血，捂着胸口跌坐在地。

裴裁冰见此不对，上前查看了下，沉了脸色说：“是蛊。发作很快，他要死了。”

秃头听到后神色震惊，猛地抓住了裴裁冰，青筋暴起瞪着眼睛想张嘴说话，嘴里却飞出了只蝴蝶。

那蝴蝶双翅鲜红，躯干却是幽深的黑色，浑身浴血朝最近的裴裁冰飞来。

裴裁冰似被它那奇异的模样吸引，居然忘了躲开。慕无霜忙拉住人退后数步，连出了数剑将蝴蝶斩成碎块才松了口气，再去看那秃头，人已经形如枯槁，断了气。

龙潜子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什么？”

裴裁冰这才回神沉声道：“言中则食心，食心后化蝶飞出，是誓心蝶，又叫食心蛊。”

慕无霜一听食心蛊脸色就沉了，担心地探了一下她的周身，确定没问题才问：“方才是怎么了？”

“它想把我当做新的宿主……可能在迷惑我。”裴裁冰不确定地说，蹲下去瞧地上誓心蝶的尸体，将其一块一块地收了起来。

龙潜子则惊讶地说：“孤阁的誓心蝶？怎么会在这老怪物身上……不是说他们只会给核心弟子下这种东西，保证他们保守秘密不会叛出吗？我先前同他动手，也没发现他有多强。”

“是聚神阵。”裴裁冰收好后肯定地说，“他说了聚神阵三字，蛊虫就发作，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中了蛊。”

“聚神阵…这东西还牵扯到了孤阁啊，哦，还有你……”龙潜子指着慕无霜恍然道，“聚神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邪阵。”慕无霜不愿同龙潜子说太多，叮嘱她：“此事看样子牵扯过多，你如今修为不足又身份特殊，还是少知道的为妙。”

“你还不是金丹都没到，我怎么不能知道。”

一直没出声的卢巧儿扯了扯她的袖子，她还是不忿地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们，她们倒好什么都瞒着我。我族是西海之主，还能怕这些。”

裴裁冰完全不听她说的，叮嘱道：“你出了此地要速回西海之极，不能对别人透露半分，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龙潜子一听也是愣住，倒没有怀疑她们说的话，而是拉住她身边的卢巧儿愁道：“可巧儿如今怎么能去啊，西海那边风高浪大的……”

“她要跟你走？”慕无霜看了眼低着头的卢巧儿。

“不然怎么办，那没良心的卢家牌位都给立了，棺材这会等着埋呢。”龙潜子这话一出，卢巧儿更是摇摇欲坠。她自个说的也是来气：“要不我去杀了卢家那两个老东西算了。”

卢巧儿拉着她摇头，还哭了。她本就哭肿了眼睛，这会只有两句细细弱弱的呜咽声，听得龙潜子心里也不好受，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明璞道友你们带她回太清，回灵真也行，反正比跟着我好。”

她们两牵扯不清，慕无霜可不愿接这烫手山芋：“你的救命恩人，我们怎么来照顾？”

裴裁冰则说：“方才的救命之恩…”

龙潜子没法接话，气恼地剁了剁地。

慕无霜可不管龙潜子怎么样，问道：“你还没问卢巧儿呢，她愿不愿离开这。”凡人离家踏上修行之路，其中要受的艰险苦楚何其多，哪里是龙潜子一句说去就去的。她当初都不敢一口答应师妹离开，别说胆子不大的卢巧儿，更何况卢巧儿刚刚还见识到了修士间的杀戮。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龙潜子先开了口，没想到却听卢巧儿说：“……我不知道。”

“什么？”

“我还不知道，非渊。”卢巧儿摇头，眼底是犹豫不决。

龙潜子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无措地看向慕无霜和裴裁冰。

慕无霜按她的经验说：“你给她点时间，同她多说说修行的事，这事是要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

裴裁冰却问卢巧儿：“你可想不做卢巧儿？”

“不做卢巧儿还能做谁？”龙潜子不解地问，卢巧儿亦是懵懂。

“做她自己，她想做谁就是谁。修士与天挣命，聚灵而生，散灵则亡，不欠天地，唯求其道。”

卢巧儿显然听不明白，问龙潜子，龙潜子一虺蛇，素来不爱看书讲道，好在脸皮厚，朝裴裁冰问：“你说明白点？”

慕无霜就笑：“师妹只是问她，心中可有自己想走的路？若是有，就去走。毕竟‘卢巧儿’都被埋了，你想留下，也不能再做回‘卢巧儿’了。”

裴裁冰同她传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吗？”慕无霜传音回问，“师妹明明是想她去修行，干嘛说的弯弯绕绕的，既有天资又何必蹉跎。况且我也说的没错，‘卢巧儿’都被埋了，本来就没这个人了。”

“聚灵而生，散灵则亡，不欠天地，又怎么会欠父母。”

“修士嘛，当徜徉于天地，无愧于本心才是。”

裴裁冰沉吟片刻，还是被她说服，就没再多作解释。

卢巧儿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才谢过她们让龙潜子带她回坟茔那。慕无霜本想去凑这个热闹，但被裴裁冰拉住，只好留下来收拾那秃头的尸体。

慕无霜原先只是扫了眼，见裴裁冰细致地将尸体用法器收了起来，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副枯槁的尸体，奇怪地道：“食心蛊如此厉害，居然将他血肉抽干了？”

“按常理不太可能，据《蛊典》记载食心蛊只有破誓而食心的用处，孤阁的听说是同源，可能改过了。”

“孤阁弟子多孤僻，满秀若是在，还能问问。不过……他这情况有点像……”

“像什么？”

“人祭之后的样子。取其血肉之精华，聚灵气而成神，人祭之法是聚神阵的根本，修士也是人，师妹你说会不会……”慕无霜还是打住了后面的话，“或许只是这食心蛊有问题。”

“此事不可无端论断。”

“也是，若是有怎么会一直悄无声息的。”慕无霜将地上的坑填平，也怕裴裁冰因她的猜测多想，没话找话道，“卢巧儿怎么还去看，看卢家人演戏吗？”

“许是为了死心。”

“死心？”慕无霜再问，“死了心就能决断吗？”

裴裁冰沉默了会，被慕无霜牵着往镇上走了段路才道：“你我又不是她，怎知她是如何想。”

“可师妹不还是会在意吗，不日我们打开结界，到时要如何处理才好？”

“你要如何？”裴裁冰看着她问，慕无霜就道：“我可没什么想法，人心难测，哪里知道今日说我是圣人，明日就不会骂我是妖魔。”

“……你只是慕无霜。”

慕无霜听着就笑，与她十指相扣道：“当然，我可是慕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