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丹臻子长老的徒弟应雪师妹?”她笑着朝那挥剑的少女走过去,“听说你来太清半月,日日来这妄断峰顶练剑,可知道这妄断峰是我的洞府。”
少女十七八岁,眉目冷淡地收起剑,转身就要走。她连忙拦住道:“来了就是客,师妹想来就来。”
“不必。”连声音也清冷冷的,像是妄断峰下的寒潭水。偏偏她觉得很好听,耐着性子说:“诶,应雪师妹你都不问问我是谁啊。”
“应雪叨扰师姐。”
“叨扰也算,要不应雪师妹同我比试一场,就一笔勾销了。”说着她便将地上的枯枝挑起握在手中,以枯枝代剑朝对方攻去。
少女拔剑接招,反退为进,气势悍然,半点没灵真派丹修的花里胡哨。两人招招相对,势势相较,剑锋与气劲的碰撞惹得衣袂翻飞,灵真的青衣同太清的白衣交叠相映,好看的迷了她的眼睛。可她偏偏笑道:“灵真手里的长缺剑法软绵无力,都是些花拳绣腿,日日练也练不出什么,要不师妹同我习阵道。”
“以天地乾坤为局,日月星辰做子,山川江河为界,阵者,执棋者也。如何?”
“不学。”少女冷淡地砍断了她手里的枯枝,转身走了。
“诶,应雪师妹…”
“应雪…”慕无霜喃喃地念着,睁开了眼睛。面前是熟悉的摆设,是她的房间无疑。她撑着手坐起来,看着短小的手臂发了好一会呆。直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她才抬起头看向来人,是裴裁冰,也是她的应雪师妹。
“醒了?”裴裁冰探了她的脉搏,“身上并无异常,你方才是怎么了?”
“我...”慕无霜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沉默地望着她。
裴裁冰瞧她神色问:“可有想起什么?”
慕无霜愣了下,收起了那些怅惘的情绪,摇头说:“只是一些片段,断断续续的,我也不是很明白。”
“不急。方才我所说之事…”
慕无霜适才想起晕倒前的事,把脑袋搁到她的右肩上问:“不是拒绝了吗?”她这会已经能猜出裴裁冰的意思,不过还是想听听她亲口说的。毕竟以前对她可没这么好的脸色,如今还会主动解释了。
天定姻缘,命定道侣……应雪师妹也会唬人了呢。可想着师妹寻了她百年,还同她讨要情债,骂她负心薄幸,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道同则同,道不同…”
“不相为谋吗?”慕无霜蹭了蹭她的肩,有点舍不得离开。“裁冰不是这个意思?”
“道不同则求同,以前也是这般。”裴裁冰将她搂住认真地说,“你有你的想法,我亦有我的道义,你不能…如此为难我。”
为难什么的,慕无霜被她抱在怀里脸蛋就开始冒烟,哪里还能回她的话。
应雪师妹…..居然被她带坏了。想起之前那些没脸没皮的话,还哭了好几回,慕无霜深觉脸都在她面前丢完了,偏偏自己还踩了两脚,痛骂了自个几回。
真是世风日下……一言难尽。
裴裁冰见她许久不回就道:“你若是执意”
“我没有,没有那个意思。”慕无霜赶紧摇头,“我就是想岔了,怕做错了选择你会走了。就一时…”哎说起来真是丢人啊,慕无霜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了,她这时又羡慕之前再丢人的话都无所顾忌,可…可她还是慕应雪啊,她闭起眼睛装听不见:“一时很难过。”
“不用担心,我若要走也会告知你。”
慕无霜半点都不想听她一本正经去考虑走还是不走的事情,岔开话题说:“我躺了多久,肚子好饿。”
“十三个时辰。”
“一天了,劳你担心了。”慕无霜颇为心虚,心虚到肚子还真唱起了空城计。所幸周姨还是念着她的,给她留了吃的。慕无霜吃饭时打眼见到跟在周姨屁股后面的小姑娘,忍不住问:“是冯鸢?陈冯她如何了?”
“冯鸢周姨在照料,陈冯已经醒了,她不愿服丹药。”裴裁冰说完夹了个兔子馒头咬了下去,小脸颊顿时鼓了起来。慕无霜瞧着内心软成一片,她此番波折能见着如此可爱的应雪师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涌到嘴边…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嗯?”裴裁冰吃完还见她神不思蜀地发呆,奇怪地看向她。
慕无霜忙回过神道:“不愿?不治冯鸢谁来养?她为何……”慕无霜想起来了,因为她是人傀。裴裁冰也道:“人傀食人血肉提炼功力,所得功力又会被邪修抽走,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身体便会受不住污浊侵蚀而亡。她脸色身上多处伤口,已心知时日不多,唯求报仇。”
“只要陈家去向确定,替她报仇并不难,这事可以应下。”但慕无霜没有替别人决定生死的想法,便问裴裁冰,“至于治不治还是看她自己吧?”
“杨蕴和陆婧安方才来过,审问陈冯后要治她的罪,还告知陈家祖籍东源,已经派人往东源探查。”
“治陈冯的罪啊,就是想让你把她治好了。不过她既是犯人,生死也由不得她了。”慕无霜暗道她们这回居然学聪明了,不是直接喊救人。
“我自行给她用了药,但也断了她的经脉,以绝后患。”裴裁冰不解地说,“她说我不配做大夫。”
“啊?”慕无霜听到这话也惊讶了,“凡人的大夫要求医者仁心,我们也有我们的考量,况且她时日无多,你也别在意。”
“我不在意。”裴裁冰摇头,“你是想清楚了?”
“想清楚…”慕无霜想了想还是肯定地道,“想清楚了。”她既然想起了以往的记忆,就没了那份抵触,毕竟以前的她也不是玉神宫的明璞真人。“裁冰以前就说了,凡人之事修士不会插手。我能做的也只是将剩余的邪修处理干净,往后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听她这么说,裴裁冰言语之间也轻快了两分:“治人傀的丹药,我也给了陆婧安,让她酌情处理。”
慕无霜同她眨了眨眼睛:“加了别的?”
“自然。人傀食凡人血肉,知祭练功法,按理不能留。”
慕无霜顺着她的话说:“但是他们也大多生不由己,命不由人,就给他们一线生机?”
“不错。”
到底是谁信誓旦旦满口要杀个干净一个不留的。慕无霜笑着想去摸裴裁冰的脑袋,还没摸到就被裴裁冰给躲了过去,还被瞪了一眼。
慕无霜笑得更开心了,忙点头道:“说的没错,都听裁冰的。”
她这样说,还真这般做了,皆由着裴裁冰的安排。连家里的摆设都随了裴裁冰的喜好,偏丹修最喜好的草木自然,沉寂多年的蕴灵院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周姨都笑着道:“二姑娘好似变了个人。”可仔细瞧去,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性子,非要说的话就是眼神变了。
八岁稚子断然是不会有慕无霜那般冷静沉着成竹在胸的眼神。
杨蕴再登门时见到慕无霜愣是踟蹰半天不敢开口,最后实在熬不住慕无霜的目光,怂怂地道:“老师,我那天出言不逊,还是别跟我这人计较,这几天陆三已经教训过我了。”
“有什么好计较的,陈冯是你旧友,你也是关心则乱。”
杨蕴点了点头道:“我和她自小一起入学,一起长大的,八年前她去向不知,又听说是跟着娘亲赴任去了,我也没想到她会成了这样。”说着杨蕴心情就沉重起来,“她爹陈中和只是陈家旁支,资质平平,屡试不中,后来她娘冯兰可却得了个三甲进士,本来一家算是盼出了头,没想到…..”
“又是八年前。”
“八年前,是和老师有关系吗?”这个时间点她可从太多人嘴里听到过了,仿佛她老师一出生就点着了那群人心里头的火。
“无非是不死心,认为还能搏出条生路。”慕无霜不以为意地道,“笼子里蚱蜢,再怎么扑腾还是要死的。”
这些话杨蕴听得连呼吸都放缓了,低了头不敢再直视慕无霜,又听慕无霜问:“陈家去处查清楚了吗,我这第一剑就拿他们来祭了。”
“查,查清楚了。”杨蕴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回:“陈家人就藏在东源双洞山,斥候探听清楚了,有十数人之多。”
“东源离京城多远,舆图呢?”
“我给忘了,我我马上回去拿。”杨蕴急忙道。她急得满脸是汗,正要行礼出去,却听慕无霜说:“不急,明日你再将舆图带给我,正巧陈冯的病裁冰也治的差不多了,你将她姐妹一起带走吧。”
“好的老师。”杨蕴乖觉地跟在了慕无霜的身后,一路上都在默默地打量她。极为纳罕为什么几日不见,人还是那么丁点大,怎么就变得令她不由自主地发怵。可她见着快步跑向裴裁冰的慕无霜,又慢慢稳住了七上八下的心。
裴师娘医者仁心,总是能制得住老师的。
没记起来的慕应雪是以凡人的角度看问题。
记起来的慕无霜是个修士,立场不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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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