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人[秦时明月 □□九歌] 第80章 5 找回的记忆

“他，是我的猎物，多管闲事者，杀！”

断水评估了一下眼前的局势，他在罗网时间远比玄翦更久，清楚玄翦与鬼谷纵横的恩怨，觉得玄翦必不会容他二人活着离开，六剑奴已无出手的必要，便陪笑道：“不知玄翦大人在此，多有冒犯。既如此，在下这就带小孩子们离开，不打扰大人尽兴。”

“滚！”

断水再拜，便带着三个少年剑奴离开。魍魉还有些好奇地回头张望着：毕竟玄翦在罗网是个传说级的人物，他们这些罗网小辈灌了一耳朵关于他的故事，他有点想再偷窥一下玄翦到底有多厉害。

“不想死，就不要回头！”断水喝道，“没看到真刚乱神是怎么死的吗？在那一位眼里，可没什么敌我之分！”

魍魉识趣地闭了口，跟上其他三人，加快脚步离开了。

在看到玄翦出现的瞬间，盖聂心头不由得涌起了久违的绝望感：上次在河东一番折腾之后，只怕玄翦对自己的恨意，又更上了一层楼……而这次，自己内伤沉重、握剑的右手筋断骨碎，可真是全无招架之力了！

自己死便死罢……可是小庄呢？小庄怎么办？

玄翦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你……很好！”

很好？盖聂在缺氧的昏眩中模模糊糊地想：他在说什么？

“把你上次对我用的那一招，再使一遍！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啊？盖聂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句。他忽然想起鬼女无意中说过的话：我师父其实很单纯，他对剑以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玄翦现在神志并不完全清楚，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庄……是不是，自己还能再拖延一下？

虽然拖延之后能怎么样，他暂时也想不清楚。但是……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已经失去意识的卫庄：趁玄翦现在还没注意到他，至少，先把人引开。至于后续……谁都好，请来个人救救他吧！

瞳剑术要以内力驱动，他现在连轻微的呼吸都会牵动内伤、剧痛难忍，更不要说催动内力了，得想个别的法子……

“你……先放开我。”盖聂艰难开口，一说话，血就从喉间涌了上来，逸出嘴唇。

玄翦依言放开了手，以他现在有限的神志判断，这个伤得很重的小鬼逃不出他的手心。

盖聂现在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只能仰倒在地勉强睁眼看着玄翦，强逼自己的脑子继续运转，信口开河道：“需要……有河……”

玄翦的眉头皱了起来：“河？”

哦，说起来……上一次他击倒自己，确实是在黄河边上。所以他的意思是……那种怪异的剑术，发动的条件是……水？

咸阳城附近倒是有条渭水河，不过……看这个小鬼爬都爬不起来、说句话都要吐三口血的模样，他能活到渭水之畔么？

所以，是就这样拎着他去找河呢，还是直接一剑结果了他呢？

思索良久之后，玄翦还是把只能勉强维持一丝意识的盖聂拎了起来，抬头看看太阳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往渭水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他并没有走出多远，一个微颤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师父！”

玄翦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过了身。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盖聂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挣扎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鬼女身后，卫庄已经是倚树而坐的状态，虽然还没有意识，但嘴唇已恢复了几许血色、不再像刚才那样呈现出诡异的乌青，顿时心神大定，神经一松，便放心地昏死过去了。

感觉到手里的人一沉，玄翦也没有费心去判断人到底是昏了还是死了，直接随手丢在了一边。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新出现的人吸引了，他的目光上下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感觉与自己很像的鬼面人：“你在叫我？”

“是，”鬼女哽咽着，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师父！你是我的师父！”

玄翦费力地辨认着她的脸，慢慢地说：“你叫我师父，但我却不认得你。”

“嗯……”鬼女压抑着心中的酸楚道，“师父……忘记了很多事。”

“是吗？我……好像确实忘了很多事……”玄翦扶住了自己的头，感觉又是一阵眩晕，此时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上次被盖聂打倒时他发出的诡异一招，再就是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起来埋了……那之前，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为什么……

碎片式的画面一瞬瞬从他眼前飞速流过，他的双眸深处开始渗出浓浓的恨意：“是……我想起来了！”

玄翦黑剑出鞘，就要向人事不省的盖聂身上斩落，但鬼女飞身上前以铃剑架住了他的黑剑。

玄翦盯视着鬼女：“你自称是我的徒弟，却要保护我的仇人！”

“抱歉，师父，”鬼女声音中充满歉意，但目光却是坚定毫不退缩的，“这两个人，是我爹留下的遗产，我……不能随便让别人动！”

“……遗产？”这个表述让玄翦感到很诡异，他沉默了片刻，再次重复，“让开！”

“师父恨他们？”

玄翦目光一厉，手上的力量骤然加大：“阻我报仇，杀我性命，我不该恨？”

鬼女叹息一声：“但师父恨错了人。”

玄翦露出几分困惑：“为何如此说？”

“他们当年之所以会出现在魏家庄，是出于他人的指使和利用。”鬼女尽量简短地解释，“师父，您还记得瓮城一战吗？就如当时披甲门典庆只知您杀了他的恩师，却不知背后另有真凶！”

“瓮城……魏庸！”玄翦喃喃地重复道，“披甲门……典庆……我记起来了，这个人，杀死了我的纤纤……”他的声音益发激烈起来，“魏庸……对，我杀了……不对……”他再次按住了额头，“我杀了他，还是没有？我……”

“卫庄！”鬼女突然提高了声音，“带你师哥走！”

玄翦恍然意识到自己受了愚弄，他的目光移向一边盖聂刚才昏倒的位置，果不其然，人已经不在那里了。他狂怒地猛挥一剑把鬼女逼退一步，又挥出一道浓黑的剑气向着卫庄远去的背影追赶过去，但卫庄方才主要是中毒，伤势其实并不重，鬼女一颗清疏丹下去，他便已无甚大碍，所以玄翦这一剑被他利落地避开。玄翦还想去追，但鬼女已再次拦住了他：“师父，我说过了，魏家庄阻止您报仇、设计他们杀死了您的真凶，另有其人！”

“是谁？”玄翦厉声喝问。

“其师鬼谷子。”

“鬼谷子……”玄翦眉头深锁，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毫无印象，“他……人在何处？”

鬼女黯然道：“鬼谷子……已然亡故。”

“他死了？”玄翦愕然反问，片刻，愤怒又重新扭曲了他的脸，“那我之仇恨，该向谁追讨？”

“我！”鬼女声音渐低，撤回了手中的剑。

玄翦再度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打量着眼前一脸平静的怪人：“为何是你？”

“都说父债子偿，而鬼谷子，是我的父亲。”鬼女将双剑归了鞘，专注地望着玄翦的眼睛，“从小师父教导我恩仇必报。所以，如果只有报了仇，师父才能执念消尽、入土安睡，那您……就杀了我吧！”

鬼女一动不动地站在玄翦的面前，怀念地凝视着他的脸，毫不介意黑剑已经架上她的脖子，黑剑极强的剑气虽未触到她的皮肤，却已经在她颈侧割开了一道鲜血蜿蜒的伤口。

多少年来，他们聚少离多，她十四岁那年从白亦非的地牢里出来之后，除去被拘在鬼谷的时间，几乎一直奔走在寻找师父的路上，偶尔相聚片刻，却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始刀剑相向。今天，还是十几年来他们说话最多的一天。只是没想到，刚能与师父平静地说上几句话，自己……就要死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主动求死的一天，她的人生态度一直都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然而……如果这是令师父安息的唯一的方式，她愿意！

黑剑从她的脖子上撤了下去，鬼女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讶。

“拔剑！”玄翦左手的白剑扛上了肩头，右手的黑剑指向了她。

“师父不杀我？”鬼女意外地问。

玄翦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只是突然有种……不太想杀这个人的感觉，但他一贯不愿多想，既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道：“你也是剑客，而且，不弱！所以，我给你一个争取活命的机会。此战你若败，便以命偿我；若是胜了，便恩怨两消！”

鬼女因为那一句“不弱”露出了笑意：小时候，师父对他的评价只有“不行，太弱”，如今，自己这也算获得了师父的肯定吧？

“好。”她说道。

在空无一人的树林之中，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战斗的双方，有着相似的身姿、相似的动作、相同的剑术，仿佛镜像。

玄翦越战越是困惑：“你的剑法……”

鬼女挡下了他的一剑：“一招一式，均是师父亲授！”

玄翦努力地回忆着：“……为何我印象全无？”

“因为……”鬼女险险地避开一记侧削，“有人不希望您记起我。”

“为何？”

“师父，您曾被逼迫加入罗网，可还记得？”鬼女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恨意，“他们，只希望您做他们的刀。”

“罗网……”玄翦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个……我有印象。”他的目光益发晴明了些，“对，罗网……是，我的仇人！”

“是，师父。”鬼女有些凄然，“您半生悲剧，皆是拜罗网所赐，只是因为……您手中的黑白双剑！”

“黑白双剑……”玄翦暂时停下了攻势，观察着自己手中的剑，感觉着双剑的驯服与默契，“这是……我的剑……”

“一开始并不是！”鬼女断然道，“师父，您看！”

玄翦抬头看向了鬼女手中的剑，眼中的困惑益深：“你的剑……我似乎……很熟悉！”

“师父亲手所赠！铃剑一族的祖传之剑。”

“铃剑……”玄翦的眼珠震颤起来，双手按住了太阳穴，“铃剑……”

“师父，”鬼女上前一步，朗声道，“您的名字，是铃剑孤狼！”

时间似乎有一瞬的停滞，玄翦有那么几秒，就那样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然后，他的嘴唇突然动了：“我……好像确实有过一个徒弟……”

鬼女心头狂跳起来，她满怀希望地抬起了头：“师父，您记起来了？您想起我了吗？”

“但是……”玄翦目光的焦点定在很远的地方，表情空洞，“她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所杀！”

泪水夺眶而出，鬼女泣不成声：“不，师父……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我的父亲救活了我！”

玄翦注视着她，仔细地看了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你不是，她不长这个样子。而且……我徒弟她……年纪很小，是个丫头……”

……师父再次错认了自己的性别，虽然这场合和气氛都十分不对，但她还是产生的一种怀念之感，还有，沧桑……

是啊，她的模样已经变了，那时，她脸上的生聚鬼印，还只有眼周的一圈……然而十几年的痛苦与仇恨，已经让它变成了一整张非人的鬼面。

“师父……”鬼女摇着头，透过朦胧的泪光望着玄翦，“十几年过去了，我长大了。”

玄翦又顿了一会儿，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了，于是他再度放弃了思考，重新出剑进攻：“你的剑法不错，但是，要赢我，还不够！”

话音未落，他灌注在双剑上的内力猛然激增，鬼女被浑厚的内力击飞，撞倒了一棵树。她恍然回到了幼时学武的时光，那时，她也是天天挨打，然后一点一点在伤痛的教训中提升着自己。

鬼女站起身，微笑着擦去了唇角渗出的血迹：“我自然敌不过师父。”

玄翦露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笑容：“敌不过，你会死！”他严肃地看着鬼女，“你想死吗？”

“刚才想过，但现在已经不想了！”鬼女重新举起了铃剑，白色的剑芒在铃剑的剑锋上凝聚起来，“不，我要活！”

强烈的剑光爆开，催树折竹，瞬间周围一片狼籍，在玄翦惊讶的神情中，铃剑突破了他的防御，刺中了他的肩头。他垂下眼，有些意外地看着嵌在自己肩上的铃剑：“你……应该已经伤到了我。”

“是，恕不肖徒冒犯。”

“但为何……没有血？也没有感觉？”他用两指挟住铃剑的剑锋，从肩头拔了出来，一脸困惑。

“因为……”泪水再次溢出了鬼女的眼眶，“您已过世。”

玄翦把她的剑放开，又扶着额思考了片刻：“对，我死了……那现在的我，是谁？”

鬼女哽咽道：“是……不甘离去的亡灵。”

“为何不甘？”

“我不知。但我想，或是心怀仇恨，或是挂念亲人。”

“我的仇人……是，”仇恨的烈焰再次点燃了玄翦的双眼，“……魏庸！”

“师父，魏庸已于三年前伏诛。”

“他死了？”玄翦双眸一寒，追问道，“为何？”

“魏家庄一役之后，盖聂卫庄二人深恨魏庸为人，将其恶行告知魏公子无忌，魏无忌大怒，将魏庸串通罗网、杀害朝臣、杀女弃孙、卖国通敌的罪行昭告天下，绞杀之后，曝尸于大梁街头！”

玄翦听毕，沉默半晌，仰天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也算是大块人心。如此说来，我倒该感谢那两个小鬼了！”

“这也是我阻止师父杀他二人的原因。”

“如此么……”玄翦露出几分怅然的神色，“只可惜，我未能亲自动手！”

鬼女诚恳地望着玄翦的双眼：“师父，你的仇人，多已得到报应。祸首掩日，死于我手；从犯乾杀、巽峰、离舞，您已亲手诛之；您最痛恨的魏庸，卫庄盖聂送其伏法；典庆，识人不明、误杀师娘，已自剜双目谢罪；盖聂卫庄受人利用伤您性命，后以魏庸一事弥补，且多次随我祭奉师娘，过不至死，我已替师父教训过他二人；我父鬼谷子的确有罪未赎，我愿以身相代。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应当为师父的痛苦承担罪责，他便是罗网之主。”

“秦相，吕不韦！”

鬼女点了点头：“是。”

“很好，”玄翦点头，再次举起了黑白双剑，终极杀招开始在双剑间酝酿，“我自会取了吕不韦的性命。至于你……”他沉默了片刻，“魏家庄一事主谋，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你既决意代父偿还，那就一剑了恩仇！”

鬼女也同样举起了铃剑，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招式，只是双方的剑气一黑一白，她沉肃地凝视着玄翦：“来吧，师父！”

两式正逆绝杀的撞击，彻底夷平了这片树林。

烟雾散去，现出玄翦屹立未倒的身影，但鬼女已飞出数丈，满身鲜血地跪倒在了一片枯枝残叶之中。

剑灵般的存在，那种非人的强大力量，终究对□□凡躯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玄翦一步一步地走近，剑锋指在了她的喉前：“你，还有何遗言？”

“师父……您有一子，在儒门小圣贤庄求学，他叫颜路，是您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我死之后，您……记得去看看他，但不要见他。”血泊中的鬼女冲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还有……愿您早日安息。”

鬼女合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而，玄翦的剑迟迟没有落下。

玄翦再次恍惚地按住了自己的头：这个目光……这个笑容……这个浴血的身影……他见过！他一定见过！

无数纷乱的画面再次滑过他的眼前：跪在他面前哭泣的少女……飞溅的血花……被玄剑斩落山崖的身影……下坠的脸庞上，理解与安抚的目光，和一丝解脱的、带着泪光的笑……

仿佛束缚着他头脑的咒笼，彻底地崩碎了，无数记忆席卷而来：幼兽一般的孩子、精灵调皮的少女、温馨如三口之家般的生活……

始终带着一丝迷茫与困惑的深邃双眼，终于再度变得清醒。

玄翦收回了压在鬼女喉前的剑：“不……你不欠我什么……”

“……师父？”鬼女感觉到了他语气的变化，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就算是为了你父亲，欠我的，你也早就还过了。”

“我已杀过你一次……”

“我……很后悔……”

玄翦单膝跪在了地上，向鬼女伸出了一只手，清明深邃的双眼之中，是历尽沧桑的温和，和深深的歉意与怜惜：“丫头。”

“师父……”

喜极而泣的鬼女，终于跪在玄翦面前痛哭失声。

上一代六剑奴换血完毕，就剩下一个断水老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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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被惨虐的未完成体纵横= =咳，我好像一直在欺负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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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各种欺负玄叔脑子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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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遗产……幸好阿鬼说这句话时两小只都昏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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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鬼终于找回师父了，可怜的娃圆满了~

然则师父又把她认成男的了……阿鬼的悲催。严格说来这也是师父的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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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5 找回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