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非的马停在了她的面前。他依然是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态:“走吧!”
“……为什么?”鬼女死死地盯着白发男人那张神情淡漠的脸,从未有过的强烈无助感令她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悲愤,“为什么耍我?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为什么偏偏跟我一个平头小百姓过不去?我碍到你什么了!”
“弱者没有提问的资格,”白亦非淡淡地说,“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服从。”
鬼女咬紧了嘴唇竖起了铃剑,剑气在锋芒上缓慢凝结,她心知要用这一招,自己只有一次机会,败了,就只能任人宰割。
极度激动之下,她左侧的红眸仿佛被怒火点燃一般,忽明忽暗,眼睛周围的骷髅鬼印纹路起伏着:“让开!”
白亦非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他注视着鬼女左眼和鬼印的变化,沉吟道:“果然,我猜想的方向是对的……小姑娘,乖乖跟我走,我保证不伤害你!”
“我不去!”鬼女挥剑斩向了白亦非,直接发出了那一招她还没有练至炉火纯青的终极之剑,“正刃锁命,逆刃镇魂!”
出手的瞬间,她看到了白亦非微翘的唇角,心里便知道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这一剑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发泄的成分更大一些。
果然,白亦非接下了这一剑。不过这一剑的威力也超出了他的预估,他原本只出了右手的剑,但在双剑交锋的瞬间,他眼神一凛,左手剑还是不得已一起迎了上去,
鬼女被冲撞的剑气掀翻在地,她全身的内力都被这一招抽空了,此时,她连拾起手边铃剑的力气都没有。
白亦非不带什么感**彩地夸奖了一句:“能逼我双剑出鞘,小姑娘,你还是有些本事。为这一剑,等到了雪衣堡之后,我会解答你的所有困惑!不过现在,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大招过后虚脱眩晕的鬼女警惕抬眼,目光却正撞上白亦非血红的双眸,那眼眸深处无边无际的连绵冰山仿佛旋转起来把她吸了进去,她硬撑着眼皮勉强抵抗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甘地合上了眼睛。
鬼女是在地牢冰冷的石床上醒来的。她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期间她一直在作噩梦,她似乎一会儿回到眼中被种下种子的一刻,一会儿又回到五岁那年的火场之中,而最后让她彻底惊醒的,是师父那张逐渐被黑暗淹没的、毫无生气的脸……
“师父!”她惊坐而起。眩晕感还没有过去,鬼女身体打了个晃,扶住了额头。
“你醒得很快!”在她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那个令她无比痛恨的声音平静地响了起来。
鬼女本能地想往腰间摸,却摸了个空。她愕然低头,却发现,自从12岁之后几乎从不离身的铃剑,已经不在那里。
“你缴了我的剑!”
“嗯。你现在情绪激动,不适合拿剑。事后我自会还给你。”
“事后……”鬼女不抱什么希望地问,“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白亦非的声音依然是可恶的平静,“大人的事有大人处理,小孩子就不要去掺和了。”
此刻手无寸铁,又面对着如此强大的敌人,鬼女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无力地靠在了背后的石壁上合了一会儿眼,再睁眼时,已经冷静了很多。她开始依次问出心中的疑问:“阿紫没事对吧?”
“放心,我没动她。”
“你怎么知道她的?”
“那只能怪你自己。”白亦非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对不懂事的小孩子的批评,“暴露你的弱点,是愚蠢的行为,更不要提是你自己主动把弱点告诉了你的敌人。”
我什么时候……鬼女忽然不作声了,她想起了那夜与墨鸦的闲谈。不错,确实是她自己主动送上了把柄——问题是那时她根本没把这个小孩看作是敌人的一方。
“确实是我蠢。第二个问题,兰娘好吗?你怎么逼她给我写下那封信的?”信鸽、竹签、笔迹都对,那只能是……兰娘那里出了岔子。但兰娘是何等女人?威逼利诱她肯定不会就范,而要骗到她,也没那么容易。
“一点小幻术而已。”白亦非说得很随意,“可能她自己现在都不记得了。放心,紫兰轩的水很深,我没兴趣去搅。”
确认了紫兰轩诸人的安全之后,鬼女放下了一件心事,于是她的脸色重新阴沉下来:“那么,我们说正事,为什么针对我师父?”
“我并未针对他,是他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白亦非的态度,显然是根本没把事情的正主放在眼里,“先越界的是他。无论是谁,自作聪明妄图愚弄罗网,总要付出代价。”
“罗网?”鬼女倏地攥紧了拳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她的眼珠一震,忽然明白了,百鸟有渠道得知白亦非的消息……白亦非和夜幕有瓜葛……夜幕……罗网……她剧烈地颤抖起来:两个关联度这么高的名字,她居然才刚刚意识到!她真是够蠢!
“原来……”她喃喃地说,“你也不过是罗网的一条走狗!”
“这次你猜错了,”白亦非摇头,“虽然夜幕与罗网关系匪浅,但凭罗网还指使不动我!我对你师父没兴趣,只是对于你中的符咒,我有了一个猜想,”他注视着鬼女脸上的咒印,“恰好罗网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借机验证一下这个猜测是否正确。”
鬼女站了起来,急切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配合!但你能不能把剑还我先让我走!我保证办完了事会回来找你!”鬼女的声音有些酸楚,几乎带上了几分哀求,“师父还在等着我!”
“你在向敌人乞求同情吗?”白亦非冷酷地俯视着她,“可惜,敌人不会体谅你的痛苦!”
“你到底想怎样啊?”鬼女眼眶发红,愤怒地在关押她的牢门上狠狠捶了一拳,她原本力大,牢门在她的捶打下,与屋顶连接处簌簌地落下灰尘和碎石来。
白亦非摇摇头,隔空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他看似没有多强壮的手居然能压制住鬼女的蛮力:“乖乖呆在这里等待他的死讯,这就是我需要你做的。”
“你……”鬼女目眦尽裂,挣扎着想脱出手,但白亦非控制的那股力量非常诡异,她不会感到疼痛,但就是无法摆脱那力量的钳制。
“现在的你,不过是一头关在笼子里的小兽!什么也做不了。事实上你就算真赶回去,你这样弱小,又能做什么?无非,是一起死而已。”
“就算一起死……”
“你也做不到!”白亦非无情地打断了她,“我说过,你的咒印会替你挡掉很多麻烦。罗网的人不会动你,所以,你回去,也无非是被人按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杀死。你救不了他,你只不过是在求自己的安心而已。”
“……你住口!”鬼女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心口压抑得发痛,几乎要呕出血来。她只觉得白亦非的每句话都戳在她的心上。巨大的情绪波动鼓荡着她,整个身心的不适中,她的左眼再次剧痛起来,就和当初种子埋入之时一样的疼痛。她抬起尚能活动的左手按住了眼睛,鬼纹在皮肤下鼓动起伏着,像蚯蚓的爬动,又像根须的伸展。剧痛让鬼女跪倒在地,半边身体微微地抽搐着。
“没错,就是这样,”白亦非喃喃道,走近了一些,用血剑的剑鞘挑起了鬼女的下巴,强迫她抬眼对着自己,“你还可以再绝望一些……”
鬼女周围黑暗阴冷的地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梁的闹市。在最热闹的街口,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着十字路口中央搭起的高台,而被缚在台上的人是……
“师父!”鬼女惊呼一声,试图扒开人群冲上高台救人。然而密密麻麻的人群似乎永无止境,无论她扒开多少层人群,似乎与高台之间的距离,都一点没有缩短。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然而台上的人仿佛完全听不到,只是那样沉默地、驯服地、认命地被缚在那里,仿佛对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命运已经完全没有一丝反抗之意。
鼓声响了起来,台上的监刑官宣读着他的罪状,杀害多名朝廷重臣,判处凌迟之刑。
鬼女的眼睛红了,她拔出铃剑想冲上高台,然而无数之手拽住了她,无数的力量捆缚着她、压住她的肩膀和脖子,她只能徒劳地怒吼着,看着台上飞迸的鲜血,听着耳边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不,不对!
这不是师父!
一道电光忽然划过脑海,鬼女慢慢地抬起了头:铃剑孤狼从不会因为伤痛而示弱,这些年鬼女也见他受过几次伤,能闷哼一声已是少见,大多时间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处理伤口,连她这个徒弟都很少劳烦,何时会这般惨号无度?就算是死,他又何曾惧怕过!
这个情景,是假的!
在她确认了场景系虚幻的时候,周围的世界一片片碎裂了,她仿佛从空中重新坠落到了黑暗的地牢中。愤怒令她剧烈地喘息着,冷汗一滴一滴地沿着她的下颌流了下来。
“这么快……”
白亦非难得产生了一点失望的情绪:母亲常说自己在幻术方面的天赋不如表妹,看来真是不得不承认。那日,明珠只是在街上与兰娘擦身而过,就已经让兰娘无声无息地中招。而自己是挑了这孩子心神大乱之时下手,本以为能在她心志脆弱之时将她在绝望的情境中多困一会儿,却依然这样轻易地被她打破了幻境。
“白亦非,你混帐!”鬼女的眼中红光大盛,然而鬼纹并没有继续扩散,“不!准!侮!辱!他!”
她挣扎着向白亦非挥出了一拳,当然,这一拳没有什么力量。幻境虽然不会给她留下一丝肉眼可见的伤痕,但在幻境中感受到的痛苦却是与真实世界完全对等的,此时,那种与众人的束缚压制长久对抗后的虚软感,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身体上。
白亦非没有理会她的狂怒,只是观察着她脸上的变化:刚刚陷入幻境时,她脸上的咒印还有一点生长的趋势;但随着她渐渐辨识出幻境,咒印的生长便停止了。……很好,这意味着,并非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有催生之效,比如,绝望可以,愤怒,就不行。
有趣……那其他的情绪呢?
他再一次捏住了鬼女颤抖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漆黑的指甲划过了她的脸颊,嘴角弯起了一个残忍的弧度:反正时间充裕,他可以一种一种,慢慢试!
侯爷,乃变态了……
其实侯爷一直很变态,对小焰的时候也挺变态的。不过小焰是大美人,所以他态度比较温柔,但对阿鬼他就完全当一个实验品。
另外每个人都是在成长的,这个时候的白亦非虽然能欺负欺负阿鬼,但也没有正剧里那么强,至少他的幻术这时候还不够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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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3 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