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穿越重生 > 归妹 > 第74章 第 74 章

归妹 第74章 第 74 章

作者:窃书女子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1-02-03 12:33:00 来源:文学城

樾国建国以来封女子为内亲王,并不是玉旒云开的先例。太祖皇帝打天下,不仅儿子们个个驰骋沙场,他的女儿长乐公主也是巾帼英雄,带领女眷们在后方打点粮草。后来有一次,敌人偷袭,长乐公主不惜以己身引开敌人,保护了大队人马和粮草辎重,而自己就落入敌手终于丧命。太祖皇帝统一各部后,追封了她为公主,而太宗建元又追封她为内亲王。皇族女子可以封王参政,自然援引此例。但是,真正切实得到这个封号的,玉旒云是第一人。上谕发出时,官员们不禁交头接耳——就算前日已经听到了风声,但还不信这是当真的,此时证实了,免不了议论纷纷。

接下来的一份旨意就是说翼王去虎脊山勘定万年吉地,钦天监已经定了出行的吉日,就在三日后。他不在期间,议政处的席位暂时交给未婚妻玉旒云。这个旨意一出,议论声更响了:素来只有父亲年迈由儿子代为议政,或者叔伯体弱由侄子代为议政——女婿或者外甥都还没有进入这“代替”之列,如今竟用未婚妻代替,实在叫人难以接受。但是圣旨也说得明白,第一,玉旒云是内亲王身份而非准王妃,所以爵位已经高于进议政处的要求——那些代长辈而来的,多是公爵,最高也不过是郡王而已;第二,议政处设立之初,就是为了要集中文武兼备的皇亲国戚,他们既是皇上的智囊,又比大臣们更有权力,要监督百官,为民请命,为天子分忧——由此看来,玉旒云虽然文治上还未有建树,但是论武功已经超越任何一位议政王,对议政的职责一定能够胜任。光是这两条就已经可以击倒一切的反对言论,何况还有翼王不顾场合地在金銮殿上开玩笑:“就这样做才是正理儿,把我放在议政处,那才叫占着茅坑不……”还没说完,已经被旁边礼部尚书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

便这样散了朝,翼王出行在即,须到工部和礼部听堂官们交代勘选皇陵的有关事宜。玉旒云当然巴不得他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于是一散朝,立即就往外走。但还是被翼王追上了,轻声笑着道:“大人逃得这么快,叫别人看见了岂不要生疑?我们才订婚就要分别,大人应该痴缠些才是。”

玉旒云白了他一眼:“我像是个痴缠的人么?要痴缠,你打可以到花街柳巷里去找一个。”

翼王自觉早已经拿住了她,就让她逞些口舌之快也无妨,就笑嘻嘻听着。

那岂知玉旒云经过这段时间郭罡的提点,已经慢慢收敛了那争一时之气的毛病,尤其前日巨变之后看清了形势,一夜思考更让她决心依靠周密计划和谨慎行动来夺取胜利,这当儿,旧毛病才一露头,她就立刻纠正了自己,道:“你就要去虎脊山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开玩笑。你不在期间,我在京里有许多事要做。《百官册》的抄本,按照约定,是否可以借我一看?”

翼王眯起眼睛,像是在笑,实际是细细地打量她,接着道:“自然是可以借你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是一件极厉害的宝贝,用来对付一只行将就木的老狐狸似乎有些浪费了。”

玉旒云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

“这件宝贝老狐狸有,我也有,就显不出它的好处。”翼王道,“如果除掉了老狐狸,那么这法宝就只在我的手中,到时候这些册中有名之人,还不是我要他方就方,要他圆就圆?”

居然留了一手!玉旒云先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翼王这么多年可谓“卧薪尝胆”,不留一手就怪了。因道:“又想猎狐狸,又舍不得神弓利箭,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响么?”

翼王道:“叫两只狐狸打起来,打个两败俱伤,来拣现成的便宜不就行了?”

玉旒云心中不禁一凛:莫非他是想逼赵王提前造反?“这又不是斗蟋蟀,怎可能你说打就打?再说,猎狐狸从来都是为了要皮毛,没有人是为了吃狐狸肉的。如果两只狐狸打个两败俱伤,这皮毛不早就毁了么?”

翼王这次真的露出了笑容:“至于怎么要他们打起来,这个我自然会安排。怎样不把皮毛撕烂,就要看大人的本事了。相信大人纵横沙场,千军万马都见识过了,一个小小的变乱,一定能够轻易平息。平息得越快,皮毛的损伤就越小,先死的那只狐狸,就送给大人做一顶新帽子,而剩下的那一只,有我的法宝,加上大人的本事,相信不久也会变成我的帽子了。”

说得如此隐晦,无非是他设法挑起叛乱,然后让玉旒云杀掉赵王,接着再联手除掉庆澜帝而已。玉旒云冷冷道:“你的意思,就是要我留在京中部署杀狐狸的事?”

“正是。”翼王道,“大人高才,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我布置个陷阱杀你这只狐狸是真!玉旒云想。

正巧这时候工部和礼部的两位尚书走了过来:“王爷,是不是该去说说正事了?”

“啊,好吧。”翼王做出不情愿之态,“我正和玉大人讨教打猎的秘诀呢,想来虎脊山一定有许多野兽可猎。”

“万万不可!”礼部尚书铁青了脸,“皇陵重地,所有野兽都是神兽,伤不得分毫,王爷要千万记住。”

“好,好,真是扫兴!”翼王说着,同玉旒云道了别,跟着两位尚书去了。

玉旒云看他走远,记起前夜庆澜帝叫自己去御书房见面,便对远远等着的石梦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去户部查查罗满欠银子的事,待自己见完了庆澜帝,再来会合。石梦泉会意,即步下太极殿前的台阶,追上一位户部侍郎,一同出宫往户部衙门里去。而玉旒云则朝着相反的方向,去御书房请见。

这一趟并没有什么收获。庆澜帝无非是想问她究竟为什么答应了和翼王和婚事。而她实在不能够据实以答——有一个赵王要造反已经人心惶惶,如果告诉庆澜帝连翼王也存心不轨,岂不是天下大乱?她担心皇帝没被人暗杀就先被人吓死,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自忖那所谓的“退路”,当然是等翼王东窗事发夺爵圈禁,婚约自会解除。她思量一夜,现在对于除掉翼王是满怀信心的,也就不忧愁此事。庆澜帝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因询问一下她打算如何对付赵王,又叮嘱她得闲就去看看玉朝雾。君臣寒暄了一阵,又有旁人递牌子请见,玉旒云就辞出御书房来。

时辰尚早,她料想石梦泉在户部那边还没有眉目,就打算上他家里去等。乘轿到石梦泉府时,正看到愉郡主也在那里下轿。这小姑娘一见到玉旒云,立刻就横眉怒目地走了上来,道:“好没脸,自己刚刚订了婚,第二日就往别的男人家里跑。你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替翼哥哥的名声着想吧?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娶你不可!”

翼王还有什么好名声?玉旒云暗想,其实翼王巴不得他的名声越差越好呢。外人眼里他越是草包,他的阴毒计划就越是容易成功——愉郡主这个绣花枕头肯定还不知道她的“翼哥哥”想要杀了她老子吧?

玉旒云现在身份和见识超然,懒得和这小丫头计较,道:“奇怪了,我经过石家门口,又没有说要来找梦泉。是你拦住了我的轿子呢——有功夫说别人,倒不如好好检点一下自己,这么知道妇德的人,在成婚之前天天往未婚夫家跑,又是什么道理?”说着,不顾愉郡主眼中喷火,吩咐轿夫继续往前,到了街口转到另一条巷子里,打道回她自己的府邸。

已经有工部营造司的人在她府中等候——她原是公爵,现在晋封内亲王,即使不扩建房屋园林,也要把大门改得符合内亲王规制,最起码门口的匾要换。这些小事她都不愿操心,一并交给了管家,自己到书房一边继续思考着郭罡提给她的几条大计划,一边等着石梦泉。

到了午饭过后,石梦泉才来了,面上神情甚是忧虑。玉旒云见了,道:“怎么?是回家一趟被你的小愉缠得头疼,还是罗满欠的钱太多,你怕我还不起?”

石梦泉摇摇头:“罗满不过欠了五百两而已,我已经替他还了。不过,你不是要我问问其他的有什么人,又欠了多少吗?我不敢太招摇,随便问了问而已。潘硕也欠着户部银子呢。不过欠了三万两。”

三万虽然不是什么吓死人的大数目,但玉旒云还是吃了一惊:“他独身一人,既不嫖也不赌,为了什么欠这么多?”

“听户部的人口气,找他打秋风的人不少。”石梦泉道,“他一年的俸禄不过一百几十两,他是个两袖清风的人,怎么资助得起那么多同乡?”

“打肿脸充胖子,”玉旒云道,“潘硕居然这上面不开窍。”

石梦泉道:“不开窍的还不止他一个呢!”接着说了好几个名字,有步军、禁军的军官,也有从步军、禁军中选拔出来外放到地方上做副将、参将的,个个都欠着户部成百上千的银子。

玉旒云听得瞪大了眼:“好家伙,我一向很得意手底下带出来的都是清官,决不从士兵和老百姓身上揩油——原来都揩到户部头上来了。想来赵王那儿他们也都榜上有名,可真会给我找事!”虽这样抱怨,还是道:“你计算了总数没?我来还。”

“今天打听到的是八万三千两百五十三两。”石梦泉道,“我怕户部的人起疑,没敢多问。若刨根究底,恐怕不止这些。”

“难道这年头流行向户部借银子?”玉旒云道,“户部是聚宝盆么?”

“户部哪里是聚宝盆?我看已经成了无底洞。”石梦泉道,“难怪他们对大人那个养老税支支吾吾,国库里亏空肯定很厉害。说不定银库里只有借条而已。单看大人手下这些借钱的人就知道,能向户部开口的,品级都还不低,前途也是无可限量的,户部既然早开了先例,当然就不能拒绝人家。”

“是什么人在户部开的先例?”玉旒云皱眉头,“外头钱庄票号这么多,打开大门做生意,光明正大,而且也不会叫赵王这种小人拿住把柄。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

石梦泉道:“钱庄票号借贷的利息大概不低,听户部人的口风,从那里借钱是怎么借、怎么还,不收利息。”

“有这等好事?”玉旒云惊道,“那外面是什么行情?啊,想起来了,不是说‘九出十三归’么?好贵的利息!”

“大人说的那是高利贷。”正说着的时候,玉府的管家张晟来招呼客人,就插嘴道:“小人的侄子是永丰钱庄的跑街,永丰钱庄贷银利息是三厘七一年,这是西京各票号一同商议出来的,谁也不能低过这数。”

想起郭罡曾经和自己说过,银号为了避免相互间竞争,把存利抬得太高,贷利压得太低,通常会由各家的财东商议出全行统一的利率来。原来真是这样!玉旒云不禁笑了笑:“每年三厘七,并不是很高啊。假如我借个一万两银子出来,才要多还三百七十两而已。”

“的确不高。”张晟道,“但是大人去借一万两,恐怕永丰钱庄不会借给您。”

“为什么?”玉旒云道,“我堂堂内亲王,还怕我还不出银子来?”

“不是。”张晟摇手道,“大人误会了。钱庄借银子的规矩可大着呢。有没有能力还贷自然是考虑之一。此外,钱庄怕卷进麻烦里,也要看看人家是为了什么原因借钱——如果有山贼刚刚抢了十万两官银,就跑到钱庄里去借相同的数目,一转手,将贼赃拿来还贷——表面看来钱庄是没有损失,也许还赚了些许利息,但官府一旦查到,山贼已逃之夭夭,而钱庄里的这批银子就会被没收,岂不麻烦?所以钱庄宁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也不肯冒险。一般说来,如果不是生意需要,钱庄是不会借钱给某个人的。”

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学问!玉旒云想,难怪官员们都到户部来借银子。其中有一些也许是真的急等钱用,而另一些说不定借了国家的银子来置庄园、捧戏子。户部看来的都是“大人”,只好一概批准,结果亏空越闹越大——没有那“利滚利、利翻利”鞭策着,这些人不知到猴年马月才来还钱。念及这些蛀虫,她即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然转过头来一想:户部也真是愚蠢,既然国库是这些蛀虫们的唯一选择,为什么不向银号借贷一样,要求抵押、设定利息?如此不仅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借款、督促官员早些还钱,还可以从利息中获取不少利润,不是一举数得吗?

想到这里,她眼前犹如灵光一闪:这不就是郭罡所说的建立一间由户部管理的银号?虽然郭罡的意思是不要急在一时,等日后地位稳固了再动这干戈。但是,玉旒云是行军打仗的人,最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就这么一刹那间,所有的利弊都还纠缠一处,她已经在心里迅速地下了判断:这正是一个建立所谓“大樾票号”的好时机!她可以把户部见不得光的欠款合法化,可以追讨一部分亏空,可以借此打击一批政敌,可以——如果顺利的话——获得一批盟友,而国库充盈,她就可以放手去进行养老税和武备学塾的计划。

真真好时机!她兴奋了起来,几乎想立刻到刑部大牢里去告诉郭罡,并征询下一步的建议。但是她知道,这时她不可行差踏错一步,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每一次冒险,都会增加功亏一篑的可能。她得依靠自己。

于是,冷静下来梳理思路:她不了解银号的生意。她对这个宏大的“大樾银号”计划的所知都来自和郭罡的对话。她需要至少招徕几个能记账会理财,能够帮她设计出银号雏形的人才。

这许多的心思几乎在眨眼见转过她的心头。主意一定,她就微笑着对张晟道:“你那侄子叫什么名字?我有件差事也许用得着他。”

“他叫张元——元宝的元,吉利得很。”张晟大喜道,“大人能用得上他,肯提拔他,是小人一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小人这就上永丰钱庄去找他。回头就来拜见大人。”说着,点头哈腰出门去。到门口,就突然回过身来,自己掌嘴道:“瞧我,现在还不知道改口。该管您叫王爷啦。”

玉旒云封内亲王的消息是明发上谕传邮天下,京畿一带自然是当天就知道消息了。永丰钱庄的掌柜听说玉旒云有事交代张元,立刻嗅到绝好的商机,不仅马上让这个小小的跑街放下手中一切的杂务去玉府报到,还使人飞跑去将这消息传给永丰的财东知晓。而商场也正如战场,各大财东的眼线耳报无所不在。这个大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小票号。大家心里全猜测着:不知玉旒云有什么重要生意要交给永丰?如果是军饷银子的汇兑,那永丰可赚大了!

不过张元被招去之后,接连三天都没有再出现。守在永丰钱庄等消息的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了第四天,翼王奉旨赴清源县虎脊山勘定万年吉地,庆澜帝亲自送行至西京北门外十里亭,京畿要道戒严,大家都忙着绕路继续做生意,暂时就把张元和玉旒云的这挡子事抛到了脑后。然而也就在这一天,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阴暗,一个炸雷响后,疾雨入筛豆子般落了下来。大街上的行人迅速地跑散了,永丰钱庄的掌柜看到茫茫雨雾里张元奔了过来,因为风大,连伞也顾不上遮,一头扎进了店中,上气不接下气道:“财……财东呢?玉大人要见财东。”

掌柜听到,赶忙吩咐一边的效习道:“还不快去?给财东准备轿子上玉府。”

“不……不是上玉大人家里。”张元喘着道,“玉大人要财东招集西京票业会馆所有财东,戌正时分,到醉花荫相见。”

掌柜听了,眼珠子差点儿也没掉出来:“招集全行,那是会馆主席才能做的。如今这一届的主席是隆泰票号的莫财东,他不开声,我们怎么好?”

张元道:“我如何不知?但是是票业会馆的主席大,还是朝廷的内亲王大?王爷如此吩咐我,我也只好这么传话。”

掌柜想想:何尝不是这个道理?既然玉旒云开了金口要永丰钱庄来做这件事,永丰在同行里就已经有天大的面子了。于是不再多说,一壁督促人去准备车轿,一壁亲自去通知他家财东。

这天的雨来得猛,又并不像夏日通常的雷暴雨转瞬即歇,下了一个多时辰还兀自保持着那排山倒海的气势。西京票业会馆各家财东陆续来到醉花荫时,没有一个不是浑身透湿狼狈不堪的——大家都是富商巨贾,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今日既来见新晋封的内亲王,怎么说也得穿戴整齐,所以袍子、褂子、帽子,全副行头一样也不少。他们又听说玉旒云是个冷血将军玉面阎罗,因而心里都有十五个吊桶,饶是湿衣服再不舒服,也不敢随便除下一件来绞干。个个正襟危坐,身上都要捂出痱子来了,才见这雅座的珠帘外人影晃动,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前一个中等身材穿家常着天青绸衫,虽然打扮得和普通京畿贵胄子弟没什么两样,但是一现身立刻有一种叫人不敢逼视的震慑力;而后一个颀长挺拔,沉稳安静得就像他那身半旧的袍子似的,如果是在大街上,这样的人你绝对不会注意,可跟青衫者放在一处,偏偏显出异彩来,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也是几乎不可战胜的一对。

在座的除了陪着来的张元,没有一个见过玉旒云和石梦泉。然而这两个青年一现身,所有的财东、掌柜们立刻明白:正主儿来了,扫荡天下,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来了!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王爷,石将军!”

玉旒云摆了摆手:“俗礼都免了吧,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才封了没几天,我自己还没习惯这称呼呢。大家请坐。”

众人战战兢兢,点头谢座,但是还都站着,直到玉、石二人在上首坐下了,他们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四分之一张椅子。

玉旒云微微含笑,向下看了看:“大家不必拘束。玉某人是头一次和诸位见面,诸位不介意,不妨自报家门?”说的客气,却是命令,右手一抬,示意从她右手边第一位开始。

这一位正是西京票业会馆的主席隆泰票号的莫学仁,才刚坐下,又忙站起来自我介绍。由他往后,依次下去,不多时,共有十二位财东向玉旒云问安。最后一位是永丰钱庄的柳子齐柳财东,小小的跑街张元立在他的身后。“张小爷很勤奋好学。”柳子齐道,“很快就会升坐柜了。”

玉旒云笑了笑:“他是什么小爷?不要因为和我府里沾亲带故就坏了你们票号的规矩。我这两天研究你们这一行,学问可真大,规矩不比我军队中少。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该怎么待他,还是怎么待他。”

“是。”柳子齐没想到第一个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

玉旒云又扫视一下众人:“我听说西京票业会馆中工有一十三间大票号,为什么只来了十二家?”

“回王爷……大人的话……”莫学仁道,“鼎兴银号的梁财东缠绵病榻已久,所以不便来见大人。”

“既这样,那不去打扰他也好。”玉旒云切入正题,“玉某今日冒昧请各位前来,自然是有生意想跟大家做。我有一位亲戚也想涉足票号生意。不过,并不是想和大家竞争,而是想专门做些私人借贷——我也听说了,若非生意之故,很难确保借贷人有能力偿还并且不参与违法之事。虽然这很难,不过并不表示不可能。我就想请教请教诸位财东,有没有什么可行之法?”

“这个……”莫学仁先道,“其实票号也非绝对不做私人生意。但就算只是为了生意理由而借贷,小人等也要详细考察人的底细——其经营之种类、生意之风险,还有从商之历史等等,还要有抵押,有担保……”他先开始说的时候十分紧张,不停地结巴,不过看到玉旒云让人伺候笔墨,一边听一边纪录,才相信这个玉面阎罗是当真要做票号生意,真心向众人请教的。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他说话也就越来越流利,将自己经营票号三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而其他人受了鼓舞,也开始各抒己见,不多时,玉旒云已经写了好几页纸的笔记。由于众人讨论激烈,她甚至来不及纪录,不得不打断大家,让他们一个一个慢慢说。

而正当大家说到兴头上时,忽然听到珠帘外一声笑,有个女人道:“西京票号聚首,怎么能没有我们鼎兴银号?大家谈得这么开心,究竟说什么事儿呢?”话音未落,人已走了进来,四十来岁的年纪,别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可是她大概年轻时就不怎么漂亮,一双三角眼朝下挂,两道扫帚眉又偏偏朝上吊,面上厚重的脂粉掩饰不了那精明到几乎刻薄的神气。

玉旒云虽叫大家不必拘束,但是也没允许什么人这般放肆,皱了皱眉头,道:“鼎兴银号?我听说你们财东病了,所以没有等他来就开始商议正事了。请问你是?”

这女人身后还带着一个仆妇,竟像一般妇女串门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向玉旒云福了福,道:“这位一定就是玉大人了。小妇人是鼎兴梁财东的偏房。我家老爷病后,鼎兴的大小事务都是我打理。大家都称我是晋二娘。”

居然是个小妾?玉旒云讶了讶,同石梦泉互望了一眼:怎么如此嚣张?

她还不及再次皱眉,财东们倒先发作了,骂道:“晋二娘,你算老梁的偏房么?你不过就是个缠着别人丈夫不放的狐狸精——老梁的病多半就是你缠出来的。你倒好意思上玉大人……不……上王爷面前来撒野?”他们说着,已经向晋二娘逼了上去,看架势是要替玉旒云将这泼妇赶出门去。

晋二娘却毫无惧色,反而挺直了腰板儿,道:“不错,我的确是个偏房小妾,但是这么些年来,如果不是靠我,鼎兴银号还不早就叫你们给吞了?你们打量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巴望着我家老爷早点儿死,你们好把鼎兴挤垮了、瓜分了——我告诉你们,趁早别指望!姓莫的,你趁我家老爷生病,就抢了他主席的位子。我总会从你手上夺回来的!”别人才说了一句,她倒回了十句。而且说着说着,拨开人群走到了玉旒云跟前,扑通一跪,道:“大人……不……王爷今天来了,就可做个见证,为小妇人评评理,看看我们鼎兴银号该不该拿回票业主席之位!”

玉旒云本是为了正事而来,根本不想卷入票业的家务,正想呵斥晋二娘,旁边莫学仁早已抢了先,道:“放肆!你这泼妇,票业主席是十三票号三年一次选出来的,要精通票号业务,熟知各方客户,在自家票号内能领团结老帮、领导众伙计,在各家票号间,能协调生意,缓解纠纷——他要当得起我们票业的领头之人。你有这个本事么?”

“我怎么没有?”晋二娘也不要玉旒云招呼,自己站起身来,把腰一叉,道:“你想跟我比么?尽管放马过来!你自己找没脸,可怪不得姑奶奶我!”

“混帐!”玉旒云终于忍不住骂道,“今日是本王招待十三票号的财东,你们要较量也好,要选主席也罢,自己另挑个日子去!”

“王爷,”莫学仁道,“您不是想知道票号里做事的人都有些什么必备的本领么?方才小人们跟您干说了半晌,现在借着这不自量力的刁妇,我们几位财东也现丑给王爷演示一下,如此,票业既能赶走这败类,又能为王爷出一份力,望王爷恩准。”

这个……玉旒云想了想,将来要倚重这些财东们,既然他们也想比试,就准了吧!于是点点头。

莫学仁谢了,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金算盘来,道:“做票号,首要会算术。我们请王爷随便说十个大数,大家都用算盘来算,错者为输,怎样?”

晋二娘白了他一眼:“我还能怕你?”说时,也从袖中取出小算盘来,“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

“麻烦诸位财东一起计算,以为验证。”莫学仁道,“王爷,请出题。”

玉旒云想了想,报了个六位数。莫学仁三下五除二就在算盘上摸定了。而后面诸家财东的算盘几乎整齐地响了几声,也都记上了这个数。只是晋二娘动也不动。玉旒云就接着报了第二个数,也是六位,财东们算盘清脆地作响,晋二娘依然不动。

不知这刁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玉旒云不想去猜测,接连把另外八个大数报了出来。她且说,财东们就且算,算盘声整齐划一,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人长了十二双手同时在打十二只算盘一般。到玉旒云最后一个数说完,财东们的手也都离开了算盘。

莫学仁冷眼看着晋二娘,道:“怎么?你莫不是要跟我说你不用算盘,只心算就可以得出答案——若是那样,你最好先说答案,休想从我们其他人口中偷听。”

晋二娘冷冷一笑:“心算?我又不是神仙?还好,做财东做票业主席都既不需要做神仙,也不需要打算盘打得和别人速度一样。我倒觉得首要的本事是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同时处理票号中发生的大小事务,而且井井有条,决不因为被打了岔,就把事情弄混。算账这种事——我就算是一边跟客人谈生意,一边听伙计在边上唱数算账,也决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蒙了我。”她说着,伸手去拨弄那算盘珠:“二十三万六千两百三十四,十一万零六百三十……”一个接一个,她把玉旒云方才随口说的十的大数准确无误地重复出来,且说且算,十个数字说完,她也算好了:“六百五十四万七千零九——各位财东,你们是不是也得着这个数?”

后面的柳子齐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话说。莫学仁的脸色好比猪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聪明!”玉旒云则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俗艳又刻薄的中年妇人:原来这泼妇还有些真本事!

“下面要比什么?”晋二娘挑衅地望着莫学仁。

“比看成色!”莫学仁一咬牙,“各位财东,借点银子来用用!”

这些财东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出门怎么会带着许多现银?倒是张元身上有些碎银子,他又机灵地跑去找醉花荫的掌柜换了一些来,不多时,银锭,银饼,白花花堆了一桌。莫学仁冷笑着走了过去,道:“我先来。”便抓起一枚银角子,看了看,道:“九八色。”又拿起另一个元宝,看了,道:“九六色。”如此且看且说,没多大功夫就把桌上的一堆银子按照成色分成了几堆。分罢,他拍了拍手,道:“银子成色足,可以升水,成色不足,就要贴水——先分成色,再换银票。晋二娘,你不是又要说做财东不需要这本事吧?”

晋二娘一笑,让仆妇将分好的银子重新混在一处,道:“做财东当然需要这本事。不过,这本事又不是只有财东才有——较习要会,跑街要会,其实连妇道人家出门买菜也要有点这本事呢,否则怎么知道那卖猪肉的没有把肉先在水里泡了?又或者他的秤有没有短斤少两?”她说着,叫那仆妇:“金姐,你来。”

仆妇金姐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块银子,略一掂,放在一边,接着又拿起另一块,掂了掂,放到另一边。也是这么且拿且掂且放,没一会儿功夫,也将银子分成了数堆。玉旒云本来不懂银子成色,只看看每一堆的大小,大约和莫学仁先前所分的相同,猜想金姐做的应该没有错了。

莫学仁咬牙冷冷一笑:“光差遣手下,也算不得本事。”

“可不!”晋二娘也冷笑,摸过那小算盘来,劈里啪啦拨动算珠:“九八色五两元宝,足色角银一两四钱,足色元宝十两……”边唱数边计算。玉旒云完全不知其中奥秘,估猜她是在计算银子的总数,但见莫学仁等各家财东的面色越来越惊讶,越来越难看,暗想这晋二娘的本事真真了不得!别人要用手掂过才知道,她却只用眼看,实在厉害!但玉旒云也只来得及这样心思短短地一闪,晋二娘那边已经算好了,道:“升水贴水,总共一百三十三两九钱八分。莫财东,你要不要复合一下?”

“用不着!”莫学仁近乎咬牙切齿,“你会用眼,难道我还不会?”

晋二娘的三角眼里露出了一丝得色:“我知道你也会。下面还比什么?”

“你别开心得太早。”莫学仁道,“玩些雕虫小技就想当财东、当主席?下面这项我不用同你比,只要考考你就行了!”他大步走到博古架前——醉花荫是个雅地。不过是“附庸风雅”的“雅”,弄了几部古版的书放在博古架上装摆设。莫学仁拿了一部,乃是《论语》,便翻开第一页,叫晋二娘读,道:“这样考你算是便宜你了,说不准你从哪里听到过,会背也未可知。不过你要背,就通本背下来,一个字也错不得。”

晋二娘瞧着他——狠狠地瞪了两眼,并不接那书:“我不会背。我就是不识字,怎样?我打理票号,只要识得数字就够了。”

这次莫学仁终于可以得意地笑了:“真是奇谈!打理票号如何不要识字?合同、契约上难道不都是字么?和客人书信往来,难道不要写字么?”

晋二娘道:“掌柜、老帮、伙计都会写字——”

“偏偏你就不会?”莫学仁嘲笑道,“那你怎么管得住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背地里合伙骗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晋二娘道,“要照你们这样,玉大人出征在外时,岂不是成日要担心麾下的将士联合起来算计她?那她也就不必计划着怎么打敌人了,成天计划着怎么防自己人还来不及呢!”

突然被扯进来,玉旒云一愣,又不禁暗笑:这泼妇说的很有道理。

晋二娘又接着道:“我家大娘的儿子今年十五岁,能读能写,重要的事情我口述让他写不就行了?”

“笑话!”莫学仁道,“既然老梁的正妻有子,你如何霸占他家产业?既然老梁的儿子也能打理生意,你就应该把票号交给他管理才对!”

“你说的才是笑话!”晋二娘毫不示弱,“玉大人带兵在外,也不是每个敌人都亲自上阵去杀,亦不是每场仗都自己带队来打——她把事情交给石将军的时候多着呢——照你这么说,军队里也用不着玉大人了?只要石将军一个就好了?”

“你……”莫学仁被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晋二娘,你闭嘴!”玉旒云拍案喝道,“本王面前岂容你强词夺理咆哮胡闹?人有短处敢于承认是好事,但是既然知道有短处,为何不去弥补?反而在这里狡辩?”

晋二娘虽泼辣,但并没有料到玉旒云会突然出言训斥,愣了愣,才道:“王爷莫非是要小妇人现在去学读书写字么?小妇人不怕告诉王爷,我今年已经三十八岁。如果我还是像王爷这样的年纪,一定没日没夜读书习字。可惜,小妇人现在老了,我家正夫人成天就知道撞钟念佛,少爷年幼,老爷有病,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要靠小妇人操心。小妇人实在没有空闲做别的。所以,这时候只能扬长避短,读写之事就交给别人代劳了。”

倒也说得通,玉旒云想:这个泼妇很有意思。

“你不要在王爷面前花言巧语。”莫学仁道,“还有什么把戏你想使出来么?若没有,就请王爷定夺,一个连合同契约也无法看的刁妇够不够资格掌管票号,又够不够资格争夺票业主席一位。”

“这……我毕竟不懂你们这一行……”玉旒云推托着,想要找一个万全之策。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家丁模样的装撞了进来:“二太太,不好了!老爷没了!”

众人都是一愣,晋二娘抢上几步:“什么?老爷没了?”

那家丁淌眼抹泪:“是。突然喘不上气来,太太发现让找大夫,大夫来时已经没气了。太太叫您赶紧回去张罗丧事……”

晋二娘晃了晃,仿佛要晕倒,金姐连忙上来相扶,可是她自己又站稳了,且吩咐那家丁道:“你先回去,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来。”

“你这毒妇!”莫学仁指着她骂道,“不好生在家中照料夫君,跑到外面来胡闹生事,以致夫君病情恶化也没能及时医治。如今你夫君撒手人寰,你竟然不立刻回去披麻带孝,你还算是个人么!”其他财东们也纷纷斥责,有几个又哀叹“老梁”太过不幸。

晋二娘却丝毫不为所动,脂粉几乎掩饰了她面上的一切表情:“你们不用在这里装腔作势。你们口口声声哭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就是被你们排挤病了,又气死了的。我答应老爷一定要看好他的生意,还要帮他争回票业主席之位。今天不讨回个公道,我决不离开。”说着,坚决地看向玉旒云。

“混帐!”玉旒云手一拂,茶杯落地摔得粉碎,“本王是什么身份,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方才还说梁家里里外外都靠你一个人操持,现在你家老爷去世,你竟然不分轻重缓急,还在这里无理取闹,可见你之前说的也没一句是真的。立刻给我滚出去,本王不想再看到你这个泼妇!”

她忽然疾言厉色,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之前虽然也呵斥了晋二娘几句,但人人都能感觉出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逼人的寒意顷刻将夏日夜晚的温和扫尽,恰半黑的天幕中一个霹雳,电光照着玉旒云冰雕一般的脸,锋利的眼神直刺出来。众人都不禁僵住,连哆嗦也不敢打。

晋二娘饶是泼辣,也被惊得怔怔许久,这才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好,我以为玉旒云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其实也是不辩是非,食古不化的糊涂虫!哈哈……哈哈哈哈!”

天上又是一个霹雳,雷声过后,雨势渐大,天也就全黑了。

“这泼妇,究竟是什么来历?”玉旒云望着晋二娘的背影厉声问道,“梁财东做生意应该很有眼光,怎么娶了这样一个毒妇为妾?”

“回大人的话……”不知是哪一个财东颤抖着说道,“这晋二娘原来是个青楼女子……不……不是那种卖笑为生的……因她又丑又没有才艺,所以只是在厨房里打杂。十几年前有一天,我们十三票号的财东出条子叫歌妓。因为那是个清官人,鸨母怕有闪失,特为找了青楼中最凶恶泼悍的女子护卫,就是晋二娘了。晋二娘把她家姑娘看得牢牢的,连碰也不让碰。我们随便调侃她几句,她竟然破口大骂,把宴席闹了个鸡飞狗跳。当时大家好不扫兴,但不知怎么,老梁偏偏觉得这个小丑有意思,买了她回去伺候梁老夫人,梁老夫人过世前,见梁夫人身体不好,就做主让晋二娘做了偏房。”

“她这样刁蛮,梁家人受得了?”玉旒云道,“梁财东之前怎么就没有休了她?”

众财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莫学仁回话道:“一是母命难违,再者晋二娘起初有些帮夫运,鼎兴的生意红火了一阵,但没多久,她的扫把星本色就显出来了,鼎兴生意突然一落千丈,老梁也一病不起,如今终于……”

“啊,算了。” 玉旒云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何必为这种小丑伤脑筋?不提她了。玉某叫醉花荫准备了酒席,还邀了几个色艺俱佳的伶人来助兴。我们且先宴饮,一时玉某再继续向各位讨教。”

十二家财东本来吓得面无人色,以为玉旒云被晋二娘冲撞要拿他们出气,听她突然换了口气,都还有些不信。直到石梦泉亲自离座催促跑堂开席子,又见到几位艺人抱着琵琶、古琴,携着笛子、竹笙垂首进来,他们才松了口气。丝竹齐响,虽然在雨声中未免显得凄凉,但总算把方才尴尬的局面糊弄了过去。酒菜奉上,玉旒云和诸位财东把盏言欢谈笑春风,就像晋二娘那一幕从不曾发生过似的。财东们又向她说了诸多票业窍门和商场趣事,一直到亥时将尽,宾主才相互道别。

“今日和诸位财东一 聚,玉某获益匪浅。”玉旒云拱了拱手,“他日我家亲戚的银号开张,还希望各位继续关照。”

“一定,一定。”财东们恭恭敬敬。大家出了醉花荫,雨还没停,但是已经小了很多,像是蜘蛛网似的轻轻往人身上粘。财东们恭候玉、石二人先上轿离开。不过玉旒云伸手试试那雨:“吃的太饱,我跟石将军散散步。各位财东请。”也不接自家家丁递来的伞,就和石梦泉走上了湿漉漉的长街。

玉旒云并没有把建立国家银号的计划全都告诉石梦泉,怕一向稳健的石梦泉担心自己太过冒险。她只是说,打算用票号的机制来解决目前官员欠银户部亏空的难题,这次面见各大财东的目的一是为了进一步了解票业规矩,二是想看看商家之中是否有日后可用之材。

他们走出一段之后,玉旒云就笑道:“怎样?这些满身铜臭之人如何?”

石梦泉怔了怔:“大人问我?那可不是白问了?我一介武夫,怎么懂得这些事?大家算术和辨银子成色的本事倒真厉害。”

玉旒云一笑:“你果然是武夫——嘻,那泼妇晋二娘说的没错,做人要扬长避短,用人何尝不是如此?你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我本不应该赶鸭子上架逼你来帮我做户部这摊子事。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声音飘忽得就像这雨丝:“大概有你在身边我比较安心吧。”

石梦泉心底一热:“大人……陪在大人身侧保护大人安全是属下的责任,哪有赶鸭子上架这一说?”

玉旒云摆摆手:“好吧,算你是自己跳上架来的。不过,我看你还是下了这架子比较好——我们带回西京现驻扎在城外的军队有多少?”

怎么突然转了话题?石梦泉愣了下,才道:“现驻扎在城外东台的大概三万人。我们总共留了两万人在东海三省,三万人回驻瑞津,另还有两万人在南面戚县大营等待回归驻地的号令。”

“十万人……”玉旒云计算着,“十万东征功臣……”

“大人糊涂了么?这十万人没有都参加东征。”石梦泉道,“我们本来只从瑞津调了三万人,后来因为刘子飞在北线作战兵力不够,他就调了自己的人马来,加上富安的兵马以及胜利之后从郑国投降来的,也才七万左右。另外的三万主要是回程的时候,刘子飞收编了吕异的一部分部众……”

“我知道!”玉旈云道,“不过,我就是要说着十万人都是东征功臣。我要犒赏他们。有银子可拿,刘子飞总不会反对把?惯例劳军是每人二十两银子,十万人就是二百万两。悦敏不是成天跟我的养老税作对么?既不愿改劳军银子为养老税,那就叫他发二百万两银子来!”

“这是为什么?”石梦泉不解,“再说,现在户部这种情况,二百万两怎么拿得出来?”

“拿不出来才好嘛!”玉旒云道,“拿不出来就要天下大乱了——反正,要不就设立养老税,要不就二百万两劳军银子,这事不解决了,东台大营的三万人决不回原驻地,而且戚县的两万人也会到赶到西京来——乱?我才不怕他乱!”

啊!石梦泉心中电光火石地一闪:莫非玉旒云是想逼赵王提早动手?

玉旒云微微一笑,已经肯定了他的答案:“悦敏要反对养老税,必然想办法拿出劳军银子,则户部不得不追查亏空,如果他赞成养老税,那么户部就会来找我的麻烦,必然要先从罗满、潘硕那几个人的烂账追起。不过,既然借得比他们多的大有人在,我们怕什么?户部的事一闹开,朝廷就乱了。赵王肯定会趁火打劫。到时,我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一句恶毒的话如此轻松地说出来,连温柔的夜色都未被扰乱。“大人找这些财东,是想他们帮大人追缴亏空?”石梦泉觉得这似乎多此一举。

“当然还有更大的用处。”玉旒云道,“不过,我不赶你这只鸭子上架。说出来让你白伤脑筋,还不如让你好好部署一下西京的防务。”她忽然狡黠地一笑:“还有,大事一成,你的小愉就成了罪人,你要还想和她痴缠的,趁早。”

“我……”石梦泉明知她是开玩笑,还是面上一红。

但玉旒云已经哈哈笑着跑开了好几步:“算了算了,你脸皮这么薄,打趣你也没意思。”

石梦泉摇摇头,追了上去:“大人,雨虽然小,但是淋湿了终归对身体不好,还是……”才说着,突然发现玉旒云已经恢复了议论军政大事时那种严肃的表情。

“好好做事,”她沉声道,“小心、谨慎。给你七天的时间。”

“七天?”石梦泉不解。

“一个人今天死,七天不就是头七么。”玉旒云拍拍他的肩膀,“走,我们上轿回府。”

下礼拜回国……更新不定……

-------------------------

改错别字……我可不负责检查……大家看到了就告诉我……

01/26/2008 typo correction

06/27/2009 typo correction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第 74 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