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寒酸的空屋子,在一人一鬼的努力下,慢慢变得温馨起来。小院左侧还新垒了一个小厨房,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样样齐全。主屋两侧,元初各种了一棵桂花树,右侧那棵树下摆了竹桌藤椅,纳凉赏月都十分合适。
元初刚把碗筷收拾好从小厨房出来,便看见莫离坐在树下边咬栗子边晃脚,清冷月色落了她满身。
“你倒是悠闲,每日饭我做,碗我洗,银子我付,师尊叫我下山历练,我原不曾想,这历练竟是指的伺候你这只鬼。”
元初在莫离身边坐下,把桌上的油纸袋拿过来一看,果不其然,又是连碎渣都不剩。嘴角掉下去,一脸不开心。
“哎呀还有的,你看。”莫离在桌面轻敲两下手指,满满一袋香甜冒着腾腾热气的栗子凭空出现在元初面前,“障眼法罢了,逗你玩的,自然给你留了。”
见元初的脸色缓下来,莫离支起下巴道:“我也自觉过意不去,可我一个阴界人,在你们阳界的地盘掣肘太多,实非我不愿。”
实非……不愿?
可这满脸的笑意和逗趣又该作何解释?
元初哼一声,把怀里的钱袋掏出来。原本鼓鼓囊囊的钱袋,如今瘪下去大半,过不了不久,她们俩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莫离把钱袋往边上一撇,看不见就是没有。“不如我教你功法可好?你下山历练,修为总得有些长进不是,到时候回了师门也好交代。”
见元初犹豫,莫离斜斜往后一靠,换了只脚晃,十分漫不经心,“你可想好了,以你现在的修为,十个你加起来都打不过我,我说要教你,你竟还犹犹豫豫推三阻四。”
莫离抬抬下巴,元初只觉眼前景象一晃,便见莫离已经与她鼻尖相对,那双桃花眼眯起来,周身的气息渐渐变得危险。
“小道士,你究竟是应,还是不应?”
元初扭开头,声若蚊蝇,“应的。”
哪有这般逼人做徒弟的……
好不容易等莫离心满意足地退回去,元初数了数钱袋里的银子,“明日我去给你新添置一张床吧,这样就不用挤着你了。”
尚未数明白余钱几何,钱袋被一把按下,莫离把元初怀里的炒栗子一并抢过来,“不必,我和你睡。”
“为……为何非要与我一起?”
垂眼红耳尖,这小道士实在太有趣了些。莫离正正神色,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会来阳界?”
元初压下羞赧看过来,“自是不知。”
“你我之间有一段命定的缘分,指引着我强闯界门也要来到你身边。不是我非要缠着你,实在是……天命难违。”言尽,莫离还生生挤出一滴眼泪,多情眼被泪水打湿,泫然欲泣,我见犹怜。
元初顾不上更盛的羞赧,急忙又无措地来来回回看莫离,“既是天命,那便、便不违……不添新床了,我们一起睡。”
心头已经轻笑出声,莫离勉力维持住面上的哀伤,依旧泪光盈盈,“还要牵手。”
“好……还要牵手。”
“噗。”实在忍不住了,莫离别开脸笑得开怀。
元初全然不顾双颊尚未褪去的羞红,只愣愣地盯着面前扬起唇抬眼搅乱一汪春水的女子,月色轻柔地覆在她身上,满目缥缈朦胧。
“你笑什么……”
携满月色的那人站起身,柔媚落了一地,她款款而来,牵起元初的手,步步生莲。
“困了,去睡觉。”
小道士乖顺地跟着她的脚步,莫离回望一眼,眼中柔成一片。
真是个呆子。
当夜五更天时,大明村西头的那座平凡小院响起惊天动地又绵长的鸡鸣,好在那小院上空被施了一层静声罩,因而并未打扰到村民们的好眠,只是那院中人……
元初从床上挣扎着坐起,双目半睁,哀怨地盯着站在寝被上和她大眼对小眼的公鸡。
“竟然整整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起,实在懒惰。”莫离手一挥,由灵力化成的公鸡消失不见,“赶紧,我在院子里等你。”
元初将外袍胡乱系好,发髻歪斜,跨出门槛时还踉跄了一下。
夜色正浓,明明是与周公手谈的绝好时机,却偏偏要被迫起床练功。
“就不能在白日吗……”手心被打了一下,元初吃痛缩手。
“白日我无法显形,如何教你?”莫离拿出捡的两根长树枝,给元初递过去一根,“你既是出自剑宗一脉,我便教你剑法,虽与你们修真界的剑法有所不同,但其根本不变,学成之后你也好融会贯通,自成一派。”
其实莫离最擅刀法,一把弯刀使得风驰电掣刚柔并济,但在鬼差队时也偶用长剑,经典剑法亦不在话下。
“手低了。”
“速度太慢。”
“脚步乱了。”
……
元初被接连说了好几次,几乎一步一错,最后她甚至不敢再举起剑。
“停下。”
莫离从藤椅上起身,将掌心扶在元初肩膀时还被元初下意识躲了一下。她没在意,只微微看一眼元初,声音柔下来,“感受到了吗?”
一股细流渡进元初体内,缓慢柔和地游遍她全身,然后团积在丹田。
“这就是控制灵力。你的一招一式太过僵硬,只是简单地复刻我教你的动作,却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因此你的每一个动作都达不到它应该有的速度和位置。”
莫离在屋内找了两个蒲团过来,随意往地上一扔,率先坐下,“虽然你可以引气入体,却无法很好地控制灵力沉入丹田,你应从最基本的控气练起。对了,依你们修真界的说法,每个修真者都有其擅长驾驭的元素,我还未曾问过你,金木水火土,你擅驭什么?”
元初跟着盘腿坐下,听闻此问话,浅浅垮下肩膀,克制言语中的失落,“……一个都不曾有。”
习惯性地,元初垂下眼神抿紧嘴唇,果然啊,自己依旧在意。
肩上被人按住,而后那只手还轻轻拍了拍。元初略有些惊讶地看向莫离。
“无碍,或许你只是尚未觉醒罢了。现下你没有显露出对某一元素的天赋,那也可以说,你可以驾驭任何元素,只要你想。”
入长清门修炼的这八年来,师尊和师姐们虽然对自己甚为关照,但她不是不知道私下里师尊对师姐们谈起自己时语气中的可惜遗憾,师门对她越特别,她内心的自卑就越多一分。
她是整个长清门都熟知的掌门那不成器的小徒弟,是曾经没日没夜发奋修炼也无法看到希望的蠢材,她早就自暴自弃,不再做那些黄粱美梦,如今却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告诉她,她可以做到,只要她想。
语气中没有惋惜安慰,只是平平淡淡地说出口。没有俯视仰视,是把她放在同等位置的平视。
“跟着我,闭眼静心,呼吸放缓,丹田发力,意念随着体内每一缕气息游走。”
莫离握住元初的双手,交叠的手横在膝间,元初细细注视片刻,最后也闭上眼。
那便再试一次,为心中压抑许久的渴望,为那一声清清淡淡的“你可以”。
如此这般陪着元初在五更起床练功了半来月,某日,莫离终于甩手从蒲团上站起,颤颤巍巍斜倚在藤椅上。
元初要跟来,只得了莫离一记眼刀。
“别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元初绞着衣角,只敢偷偷看莫离。
半晌,本是平复心情,莫离却被这寂静搅得愈发气恼,“你怎会……怎会如此没一丁点长进!你那叫耍剑吗?那是剑耍你!”
掌心里的那片衣角被绞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元初从蒲团上起来,掸掸灰土,在小厨房里翻出竹篓背上,手里还拎着一根鱼叉。
莫离不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却只得那小道士怯怯的一声,“我还是去河里捉几条鱼吧,给你炖鱼汤喝”。
于她来说,成为一名厨神要比做一名剑客容易太多了,不如早早放过自己,也放过莫离,至少她做的饭菜,莫离是真爱吃。
“你真是……”莫离瞪圆眼疾步来到元初面前,柳眉倒竖,一副气极的样子,可很快又松下眉目,接过那根鱼叉,“我和你一起去,我要吃鲈鱼。”
小院斜后方便是一条山路,蜿蜒向上,通向后山,山中多野禽小兽,这几日在莫离的帮助下,元初捉了好几只兔子和野鸡。翻过山头还有一条长河,鱼类繁多。此河便是她们的目的地。
天已经隐隐有微明迹象,莫离也开始变得虚弱,只是这虚弱要比此前每次都要厉害,莫离脸色都在发白。元初见了,急忙跑来去牵她的手。
“如此可好受些了?以往每次和我牵着手时,你的状态似有缓解,想来是那命定缘分的缘故。”
莫离哪管这小道士自顾自地分析,她已经一连数日都未曾服用护魂丹,想来应是那药效已至尽头。她立马分出一缕神识前往鬼市。
这厢元初还在喋喋不休,许久未得回应,往莫离脸上一瞧,见其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心中不免平添几分欣喜。
果真是天命。
来到河边时,天地还犹蒙着一层黑雾纱,鱼儿尚在安眠,一尾尾一簇簇地团在水底一动不动。
元初把竹篓放在河边,弯腰撸起裤管,正欲悄无声息地去捞几尾鱼上来,却只听对岸“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河里。
圈圈涟漪层叠滑向此岸,河底的鱼儿被惊醒,纷纷四散开去,元初扑了空。她还想用鱼叉去叉几条,莫离拍拍她的肩,指着对面不断翻起水花的那一处。
“那儿似乎是个落水的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抓紧我。”
不待元初回应,莫离便握住她的手随风而起,翩翩落至对岸。
只是到了对岸,莫离却不再动作,站在岸边催促元初,“小道士,快去将那人救上来!”
元初水性不错,三两下便将落水者救至岸边。是个小姑娘,浑身都已经湿透,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元初拧起湿哒哒的衣袍,看向莫离的眼神甚是哀怨,莫离给元初和那姑娘一人施了一道法诀,衣裳瞬间干爽。之后莫离才凑近给元初解释,“不是我不去,是我不会水。”
那姑娘已经缓缓站起,要来感谢,看清元初的脸后满是惊喜,“元初姐姐!”
“……阿千?你怎会落水?”
阿千的神色又转为悲愤,“奶奶病重,家中无甚积蓄治病,我向游医讨了张药方,里头有味药是天色初明时的阿含玄芝,我听闻此山悬崖边有,便趁天还未明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却被魔精抢走,还把我扇进河里。”
魔精?
元初轻轻皱起眉。
魔精是魔族生物,可阳界的魔族、修真界和普通人向来泾渭分明,互不干涉,魔族怎会来到大明村?他们的目的是祸害人间,还是紧邻着大明村的长青山?
莫非一年前的长清门悲剧又要重演?
“元初姐姐,这位姐姐是?”阿千指指莫离。
莫离没让元初介绍,“我是莫——”
尚未听到完整名姓,阿千就看见原本站着那名蓝衣姐姐的地方突然间空无一物,惊恐瞬间布满她的脸孔。
“离。”那空无一物处又冷不丁发出一声。
“她她她她她她她!”
阿千有些后悔被救上来了。
元初:你为何总要与我睡在一起?
莫离:你我之间有一段命定之缘(为了钱)
元初:你为何又要牵我手?
莫离:你我之间有一段命定之缘(为了钱)
元初:你抱我?!你亲我?!
莫离:你我……
元初害羞抢答:我知道,你我之间有一段命定之缘(为了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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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教她功法?大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