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缠斗开始!
卞娘身上不断化出滚滚黑气,较之先前屋外那股黑气还要气势汹汹,卷成巨大漩涡吞向莫离。
莫离挽剑灵活劈砍,同时脚步向后,边避边退,好将场地换至屋外小院,以免伤到昏迷的元初。
卞娘攻势汹汹,虽未持武器,但每一拳都带着极强的劲风杀意,眼里也积满了戾气。莫离修为在从安之上,她并未想杀了面前的人,因此只做避让防守,后面甚至舍了剑,只靠内息对决。
“从安!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刚刚化开一拳,莫离横眉冷声急喊道。
那从安依旧不管不顾,拳拳直击莫离心口面门,面上没有一丝变化。
避了几个回合,莫离有些恼了,从安是有些修为的,可卞娘只是普通人,若是受下自己的一击,不说毙命,少说也会元气大伤再难恢复。
什么妻子,竟无能到不仅不保护对方,还占了身体拿对方当挡箭牌!
“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卞娘了吗!”莫离双手在胸前急速翻飞,空中突降一张由灵气织成的大网,寸寸压近从安,“此为镇魂网,凡人触之即死!若你真忘了前尘往事不顾旧情,那就别怪我在此杀了她!”
镇魂网猛然扯大,细密的网格冲从安扑来,带起阵阵劲风。
莫离是真的动了杀意!
可在即将网住从安的那一刻,从安眼中闪过一缕黑影,下一瞬,那镇魂网便停在距离从安仅仅三寸的位置。莫离心口一阵刺痛,眼前恍惚几下,恢复清明时从安已经捡起元初那把铁剑,剑刃就横在莫离脖颈一侧。
怎么会!她的身体……不受控了?!
莫离有很多问题尚未弄清楚,可此刻也只能任人宰割。
剑尖挑起莫离下巴,从安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你是阴界人?”
莫离恶狠狠盯着从安,手下发力要生成气火,却见从安眼中有黑影爬过。莫离眼前一黑,接着,那双眼睛越来越高,自己只能仰视。
她跪了下来。
从安用剑尖抵住莫离心口,寸寸刺入,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只能臣服于我。”
莫离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逼向头顶,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脊背也渐渐佝偻下去。
“痴心妄想!”
一声怒喝从屋内传来,无数股纯白灵力从那踉跄扶住门框站稳的人身上溢出,涌入天际,最终汇成一束打向从安。
从安退一步用剑挥开。头顶的压力陡然消失,莫离身体一歪,斜斜倒在地上,心口处点点殷红。
从安转而攻向元初,她并不将这道士放在心上,区区练气,如何是她的对手!是以攻势并不如对莫离时急猛,反而慢慢悠悠一点点玩弄。
元初自知修为不如对方,而且剑也不在自己手上,她便干脆稳固下盘,借着从安掀起的阴风设阵。
元初脚下尘土飞扬,一小撮微风自地面升起,裹着泥沙和纯白灵力,一圈圈旋转扩大。从安挥剑生成的阴风被旋风吞噬,又成为旋风的养料。黑白两色在风中交缠,到最后已是一个一人高的风阵。
见法阵将成,元初迅速自丹田发力,调集体内所有灵力,将其贯注于指尖一点弹出,直射入风阵中央。
“罡风阵!成!”
罡风阵掀起的泥沙糊住从安的双眼,巨大的风力将她扇退好几步,正欲将剑投向元初,眼神忽变,一声“从安!”脱口而出。
“进去!这里没你的事!”
“从安,她们是好人,别伤害她们!”
从安抬手固神,右臂忽地一软,鲜血淋淋。从安抱臂倒地。
莫离用灵力缠起地上的铁剑握在手里,狠狠插进从安脑袋边上的土地,居高临下地紧盯住从安。
“从卞娘身体里出来!”
那从安挣扎一番,忽然安静下来,迎上莫离蓄满怒气的双眼。
断断续续,痛苦万分,“杀了我……”
莫离一怔。
……这才是真正的从安!
可下一瞬,从安又浑身戾气地开始挣扎。
元初快步来到莫离身边,用仙法逼得从安离开卞娘身体,莫离再将从安紧紧捆住。
几乎筋疲力尽,莫离腿一软,直接坐在了板凳上。
“你受伤了。”元初确认从安挣不脱后立马来到莫离身边,轻轻伸出手碰了一下莫离的心口。
莫离拍拍元初的手背,声音没多少力气,但还是含笑道:“我没事,这点伤很快便好。”
“从安,从安,你怎么了……”卞娘的右臂被莫离打伤,但她也顾不上疼痛和鲜血,站在躺倒在地的从安边上,想碰又不敢碰。
“仙长,从安她怎么了?”卞娘手脚并用,跪爬在元初脚下,眼泪糊了满脸。她自知对不住元初和莫离二人,可从安好不容易回来,她又舍不下放手。
莫离只冷冷瞥来一眼,对卞娘的卑微下跪不为所动。元初也有些生气,但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被人跪过,冷眼几息后还是将卞娘扶起。
回想一番来时莫离说的话,元初微微皱眉道:“她应是不愿来这阳界,因而心生戾气,失了理智。”
“……不愿?”卞娘失神地后退一步,回头看目眦欲裂满眼敌视的从安,不断喃喃自语:“怎会,怎会不愿呢……”
卞娘蹲在从安身边,终于伸手抚上她的脸。从安眼中的戾气忽闪两下,接着一行清泪落下,打湿卞娘的掌心。
“从安你……”卞娘也落了泪,她捧起从安的脸颊,想要看清对方眼睛里的情绪。
清明只存在于那一瞬,卞娘看到的又只剩阴狠,还有隐隐约约从从安眼中快速爬过的黑影。元初也看到了那黑影,她下意识去看莫离。
之前在小院中,莫离的眼睛里也出现了黑影……
“她并非不愿。”
卞娘一惊,连忙回头,莫离站在她身后,正冷脸盯着从安。
“仙长、仙长这是何意?”卞娘心中浮起希望。
“她被控魂了。”
元初和卞娘皆是一惊。
元初连忙上前抓住莫离的手腕。若是从安被控魂,是不是说明,莫离也……
“怎么了?”莫离稍稍缓下脸色,轻轻看元初一眼。
那从安忽然开口森森笑道:“一个阴界人,却在这帮着阳界人。阴阳颠倒本就是逆天而行,你们必遭天谴!三界都将不齿——你!”
卞娘猛然紧紧抱住从安,滴滴眼泪沾湿从安的脸颊,泣不成声。
“从安,是我要你回来的,二位仙长是受我牵累,若有天谴,降我一人身上便好,与旁人无关……待我去了阴界,我再去寻你。”
从安去推卞娘,“你们一个都——不、不要!你好好活着,你阳寿未尽,不可为了我——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的!”
从安的意识又被压制。
卞娘泣涕涟涟,想去求元初和莫离,可今晚招魂差点让两人丧命,她又自觉对不住两人,一时也不敢再开口乞求。
歘——
一把冒着寒光的剑身陡然横在卞娘颈边。
“莫离!”元初大惊,不明白莫离为何突然对卞娘刀剑相向。
莫离被控魂了吗?!
“从安,你看清楚,我不管是谁对你控魂,也不管你还记得多少前尘旧事,你眼前这个人的命,我要了!”
说完,那剑身就寸寸逼近卞娘侧颈,一滴滴鲜血顺着曲线往下淌,而卞娘已经心灰意冷,一丝反抗也不见有,只是悲戚地望向从安。
元初想上前,却见莫离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给她比了个手势。
“哈哈,你以为能骗得过我吗!你不过——放开她!不准、不准伤害卞娘!”
从安的身体剧烈挣扎起来,不是反抗外界束缚,而是在进行激烈的内在抗争。她整张脸都涨红,脖颈和额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你出去、出去!把身体还给我——蠢材!她在骗你——我要救她,谁都不能伤害她!滚出去!啊!!”
从安嘶吼一声,喉间涌出一股血腥,一缕黑气自她心头窜出。烛火顿灭,屋内一片黑暗,只有从安低沉的喘息。
元初立马张开双臂护在莫离身前,谨慎地环顾四周,全然忘了身后的那只鬼其实并不受黑暗影响。
“没事的,那黑气只有附在魂魄上方可攻击,现下已无碍。”莫离捏捏元初紧攥的拳头,将它展平。
这小道士,竟然紧张到手都在抖。
莫离重新点燃烛火,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递给卞娘,歉声道:“适才多有得罪。”
趁卞娘去查看从安伤势,元初凑到莫离旁边,小声问她:“你怎知这样可让从安逼出黑气?”
这一晚莫离耗费太多心神,此刻她倒了杯茶水啜饮,有些疲惫地说道:“这是低阶控魂,只要被控者心志坚定,完全可以自行逼退黑气。而从安……”她看着面前相顾泪流的两人,声音放轻了些,“她放不下卞娘。”
既是如此,莫离比从安的修为要高出许多,虽不知为何自己醒来时看到的是莫离跪在从安面前,但若只是这等低阶控魂,从安都能逼退,想必莫离也能轻松应付才是。
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元初暂且不去管这其中的矛盾之处,她对卞娘从安二人的感情也深有感触,坐在莫离身边,叹道:“之前从未听闻女女相恋,不曾想竟是如此惊天动地。”
莫离呵呵一笑,将茶杯推至元初怀里,“如何与这性别相关了?有这般惊天动地,自也有那细水长流的,凭的是人,可从来不是这性别。”
元初撇撇嘴,抱着那茶杯一饮而尽,又后知后觉盯着杯口愣神。
这似乎是莫离喝过的……
卞娘携从安来到两人身边,欲跪下,元初眼疾手快扶住了。
“不必跪。”
卞娘知元初心善,又去面向莫离,膝下被一股灵力撑住,阻止向下的动作。
“我与元初是一起的。”
见两人不肯受这一拜,卞娘便与她们相约几日后来家里吃饭。元初本不欲应下,却忘了莫离是个爱吃的,自己还没开口,那人就连连答应。
真是,上辈子一定是个饿死鬼。
元初莫离二人帮着收拾了一应法器物件,之后才离开归家去。
路上,元初还在感慨卞娘和从安二人的伉俪情深,莫离起初还轻笑应几声,后面不知想到了什么,异常沉默。
迷雾森林中,一头戴面具的黑衣人单膝跪着,视线内只出现面前人的脚尖。他双手奉上某物,低头虔诚道:“大人。”
他的面前,一个同样黑衣黑袍的人负手而立,周身黑雾缠绕,叫人看不分明他的脸。他伸手捏起属下呈上的物件,手指莹润骨节分明。
“很好。”
连声音也像被雾气笼罩着,隐约低沉。
“大人,那还阳亡魂和凡间女子接下来如何处置?”
黑袍人轻笑一声,其间渗出的寒意让跪着的男人都心里发冷。
“既是如此恩爱情深,我便赠她们一场南、柯、梦。”
喋喋不休了半天,边上这人总是惜字如金,等回到家,元初戳戳莫离,问道:“你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的?”
莫离停在门口,神色严肃,“你可还记得方才替卞娘收拾的法器?”
“记得啊。”元初开始掰着指头数,“东极花、修罗锤、天回石、万丈灵羽。怎么了?”
莫离紧盯元初,未曾开口。
元初一愣,接着沉声道:“依旧没有……”
“绛冥草。”
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