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地东部,群山耸立,云雾缭绕。其中有一山峰直冲云天,傲视群雄,灵气逼人。
此山名为长青山,修仙界历史初始,便是各仙家立门建派的首选之地。
当年众仙家设下擂台,夺魁者方可得占山头。只是可惜,长清门老祖信手一挥,便稳坐擂主之位,她创立的长清门如今已延续上千年。
长青山上多禽鸟,一厚羽雄鹰振翅翱翔,绕着山顶的密林盘旋。见地面有人走动,忽而俯冲下去,不过十几米,却被一道无形壁障弹回,倒地良久,才甩着头飞远。
洒扫的弟子白衣束发,对同伴摇摇头,语气中似有同情:“这是今日被结界弹开的第三只野禽。和掌门设下的结界果真厉害。”
同样白衣束发的同伴“呵”一声,继续埋头扫地,“和掌门是厉害,可她门下的徒弟实在太不够看了些,听说她那个小徒弟,八岁起就跟着修炼,这都八年了,才堪堪引气入体。”他耸耸肩,有些不屑,“就这个进度,甚至比不过在外门的我们。”
一道冷喝自身后传来,两人闻之皆是一抖。
这个声音怕不是……
“你们两个小家伙,扫地就好好扫,说什么闲话!这可是我们长清门的大门,别家门派来人了,见大门脏兮兮,可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女子松开挽着旁人的手臂,快步上前来到门前,细细打量,接着指着门匾微扬下巴,“门匾也有些脏了,‘长清门’三个字都是灰蒙蒙的。”
两个洒扫的弟子低头,怯怯唤一声“京念师姐”。
京念一席淡紫纱裙,长发飘逸,腰间挂着一柄银白长剑,剑柄还嵌着五彩宝石。她冲洒扫弟子摆摆手,又看向他们身后正慢吞吞向门口挪步的素白身影。
脚步轻点,一个飞身,京念落在这道身影旁边,又挽上了。
“小元初,我知道你不想一个人下山,但师尊是为你好,自从上山以来,你就没踏出过长清门一步,师尊也是想让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元初和洒扫弟子一样,身着麻制白袍,用一截素白布料将头发仔仔细细束好。此刻她抿嘴垂下眼,声音闷得像是从胸膛里震出来的:“可是师尊她都不肯给我的剑开锋。”
京念一怔,偷偷瞧一眼元初背在身后的桃木剑……
应该也不会有人给木剑开锋的吧?
和童门下共有三个弟子。
大弟子云生,修炼十年就已经成功结丹,承了和童衣钵,一身剑法舞得虎虎生风。二弟子京念,家境颇丰,上山问道只为遂了父母让她改善体弱体质的心愿,她自己对求仙修炼没多大兴致,却偏偏有些天资,虽然比不上大师姐云生,但如今也已到筑基中期。
只有这个小师妹,怎么都开不了窍,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都是和童喂了不计其数的灵丹妙药,两个师姐也是轮流陪练,整个师门费了好一番心思,她才终于在指腹凝出了一滴水珠。
看到这滴水珠,京念差点没惊叫出声,就连一向冷冷淡淡的大师姐云生也难得松了眉眼。
“师尊让你就去长青山下的大明村历练,大明村受仙门庇护,不会有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发生,所以……所以一把桃木剑也够了。”
至少她不会反过来伤到自己。
京念一直送到结界边缘,要分开时又拉住元初,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一大堆丹药塞她怀里。
“这些是我从梅长老的丹炉里偷来的,万一伤到了,就赶紧吃一粒。”京念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喏,小元初在山下要玩得开心哦。要是被人欺负了,就立马跑,千万别逞强。等回来了告诉师姐,师姐替你去揍人家。”
元初原本一阵感动,抻着衣袖要抹眼泪,听到要她遇事就跑,又气呼呼地瞪一眼京念。
头上被揉了两下,几根发丝垂下来,轻飘飘搭在元初白净的脸颊。一黑一白,加上天生红润的唇色,和眼睛里娇软的埋怨,俨然一副玉貌花容。
下山的路元初很陌生,上一次走这条山路,还是八年前。
她八岁接连丧父丧母,一路乞讨,偶然遇到下山游历问道的和童。彼时和童还只是长清门长老,见元初可怜,云生京念两个孩子又总是不太平,便想着将她养在身边,既是好事一桩添了功德,又能给那两个孩子找点事情干。
东弯西拐,最后来到一处悬崖前。
元初小心翼翼挪到悬崖边向下瞥去,悬崖下深不可测,跌下去怕是粉身碎骨,可四周也不见路径,元初一时迷失方向。
她环顾四周,捡了个棱角分明的石子,以其中一角为指引,随意往天上一抛,跟着落地后指引的方向前进。
行进数十步,到了草深树密的地方,元初用手拨开齐腰深的草,忽地步伐慢下来,她眯眼细细盯着前方辨认一番,接着默默将拨开的深草又合上,万分小心地猫起腰向后退。
前方十米,有一头通体漆黑,鬃毛茂密的野猪在追蝴蝶,嘴里还不停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元初盯紧野猪,没有注意到地面有一凹陷下去的小坑,脚后跟猛踩进去,身体重心立马后移,她向后仰摔在地,闹出不小的动静。
完蛋了。
来不及站起来,她干脆拔出桃木剑死死护在身前,脑中不停回忆着师尊教的剑法。
屏气凝神,气神合一,踏流星,疾刺剑,准格挡,挑勾物。
脑海里重复三遍,都不见野猪冲来。紧握剑柄的手卸下力气,元初将草拨开一点点缝隙,只见野猪左顾右盼,似乎是不确定声源方位。
元初立马爬起来,抱着桃木剑后退,却见野猪原本追逐的那只蝴蝶朝她的方向飞来。野猪得了指引,掀起肥大的脑袋仰天嘶鸣一声,巨大的獠牙在阳光下甚至反出光来。
肌肉瞬间紧缩,明明才埋怨完京念对自己的打趣,此刻元初却只记得京念说的“遇事就跑”四个字。
转身狂奔!
什么剑法,什么步法,通通都记不起来了,体内的灵力也懒怠怠地漂浮在四肢百骸,丝毫没有聚拢丹田的意思。
门口那两个弟子说得对,她就是个没有天资学艺不精的泛泛之辈。
长清门进入筑基期的弟子可获得师尊亲铸武器,束发带可解,衣衫也可换成仙风轻衫。而自己……束发带,白袍,桃木剑,这三样东西跟了她八年。
除非特殊步法,普通人的脚程自然赶不上禽兽。很快,野猪狂奔追上了元初。
元初和野猪面对面,握住剑柄的掌心已经变得汗涔涔,滑腻得差点抓不稳。心在嗓子里跳,她几欲作呕。
野猪低头,獠牙尖端对准元初,后腿一蹬,前腿一迈,不给猎物丝毫喘息的机会,几步的功夫便蹿到元初面前。腥臭的大嘴猛张,稠腻的涎水被荡得四处都是。
已是生死存亡关头,元初干脆舍了剑,左手伸开向前一勾,空气被不断挤压化气,掌心冒出隐隐成形的气火,接着她将这团气火在胸前旋绕一周向面前的野猪推去。气火渐渐膨胀,来到野猪上方时已是一个与元初等高的小型法阵。
“落!”
法阵轰然下坠,困在其中的野猪痛苦地嘶嚎,前腿跪下去,再难站起。
法阵此刻也消弭不见,元初深呼吸几次,提了桃木剑过去,费力捅进野猪体内,结果了它的痛苦。
她剑法一般,在全是剑宗的和童一门修炼得甚为缓慢,好在背着和童偷偷摸摸地练了一点小把戏阵法,不至于让她现在还没下山就死在野猪嘴里。
不然传出去,可太让师门蒙羞了。
元初拿袖子抹干净额角渗出的汗液,用力划开野猪腹部。这是头普通野兽,没有内丹。
她不敢再耽搁下去,稍作休息后就继续按之前的方向前进。
运气不错,一直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还真让她到了山下。
此刻已是酉时,日头悄然坠下去。
山脚摆摊做生意的小商贩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归家去。元初满脸好奇地跟着三三两两挑担推车的商贩,一会儿看看这个竹篮里的糕点,一会儿又瞧瞧那辆小推车上的挂扇。
“阿姊,你今天卖出去多少糕点?”
“哎,别提了,这几日都不景气,赚不了几个铜板。”
商贩们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算是这重复乏味的日子里难得的轻松时刻。
见元初一直跟着她们,挑着竹篮的妇人停下,打量一番元初的穿着打扮,开口有些犹豫:“……小道长,你一直跟着我们作甚,是有什么事情吗?”
背上的桃木剑斜斜垂下来,剑柄抵着元初的后脑。她伸手胡乱将身后的剑扶正,抿抿嘴,指着竹篮里的白布缝隙中露出的糕点一角。
“姨姨,这是什么?”
“你说这个啊,”淳朴的妇人放下竹篮,掀开白布,把一个个软糯清香的小白团子露出来,“这是芙蓉糕,都是自己做的,味道可好了,小道长你要不要尝一尝?”
妇人捏起一块糕点递给元初。
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味道果真好极。
元初从怀里摸出几枚钱币,双眸亮晶晶,“姨姨,替我包几个可好?”
妇人却有些受宠若惊,来回拨弄着掌心里的钱币,“小道长,你这给太多了,而且还都是银钱,全部芙蓉糕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啊。”
元初不动声色地颠了颠怀里的钱袋,沉甸甸的,不愧是出手阔绰的二师姐。
“那所有芙蓉糕我都要了,若还有余钱,便算我明日定下的。”
“诶好好好,那小道长你明日可一定记得过来取,我日日都在这里。”妇人喜笑颜开,立马给元初包好。
元初拎着四大袋芙蓉糕继续往前走,没过一会儿,手酸了,她便用一根粗绳将四个油纸袋绑在一起,绳结档口挂在身后的剑柄上,让双手重归自由。
路上碰到乞食的小叫花子,她扭过身剥开其中一个油纸袋,拿了好些芙蓉糕递过去。
遇到一个,就递过去一回。没遇到,她就自己在腰后摸一块芙蓉糕慢慢吃着。
最后,路尚未行至尽头,四大袋芙蓉糕变得只剩一袋,元初的肚子也已经圆滚滚了。
她拍拍肚子,张望一番。
该去寻个住处了。
元初:师尊凭什么不给我的剑开锋!
二师姐京念: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剑是什么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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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