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明下午一走,阿桂心里就觉得隐约有些空,不过客栈忙碌,就没顾上去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
王越请假去男友家聚餐,谭易早早来客栈帮忙,在前台帮着退房和给新的客人办理入住。
王念念在院子月桂树下乘凉,学着新的尤克里里歌曲。
小南和他一同来的男伴准备去外面玩儿,见王念念一个人坐那儿弹着他听过的儿歌,来了兴趣,走过去。
“小朋友,弹得不错,是自学的吗?”
王念念拿眼瞧他,带着十分的警惕。
“看来是个聪明的小孩儿。”男伴儿笑说。
王念念停止弹奏,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
“对了,你爸爸是不是这里的员工?这家客栈员工都包吃包住吗?”
“嗯。”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小南有意一问。
王念念想起那些也这么笑着问她爸爸是不是叫王天祥的人,赶忙从椅子里下来,跑到正往下走的阿桂面前。
“怎么了?”阿桂手里抱着床单,不知道王念念怎么那么害怕,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边正朝着这边望的人,随后蹲下安慰她,“不要怕,他们问你什么了?”
“问我爸爸叫什么名字。”
“这个都怕?别人也不是头一次问你这个问题啊。”
“他的眼睛里,不好,”王念念坚定自己的直觉,“像当年那些问我的人。”
“没事,爸爸在呢。”阿桂拍了拍她的背,“要是不喜欢他,躲他远一点就好了。”
小南见她跑过去,他男伴在一旁笑说:“小孩子聪明,但是胆小得很。”
“那是对陌生人有警戒心罢了。”
小南笑了笑,和他男伴儿走出院子。
……
“老板,我觉得他可能是来探听我们客栈是怎么开的,就是个竞争者。”
杨大姐进来拿房卡,顺便跟她说她这两天的观察。
“发现端倪了?”谭易问她。
“我问了街坊,这条街有家人把老宅子卖了,估计是要再开家酒店或者客栈。”
“那也还好,不是故意抹黑或者恶意诋毁就无所谓了,不过是多家竞争而已。”
“诶…竞争不就包含了故意抹黑和恶意诋毁吗?”杨大姐不得不说她的理解,“要是他那么做,我们也要反击。”
“等他先开起来吧,总不能把这条街的酒店客栈全抹黑了,那不成众矢之的了。”
陈楚楚给客房送了饮用水,进门来:“老板,昨天那一次性洗漱用品的供货商说要涨价。”
“怎么突然涨价?”谭易拿起电话,“我问问他。”
“喂?潘老板?对,我是谭易,昨天不在客栈,涨价是怎么回事?有人大量订购?签了合同了?知道了,好…”
“怎么样?他怎么说?”
杨大姐关心得很急切,她觉得事情不简单。
“我怀疑,”谭易凝思半晌,“那人可能不是单单开一家客栈这么简单,等会儿,我去问问。”
谭易匆忙出了客栈,再回客栈来时已经是晚上吃饭时间。
杨子齐打车来找他,刚好见他停车下来,见他神色有些凝重,就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我知道那人是干嘛来的了。”
他们一同进客栈,来到餐厅,谭易坐下喝了口酒开说。
“那人不止是来我们客栈探听,这一带他都打听得差不多了,估摸着,是要在这条街上建个大型连锁酒店。还高价收购了好多经营不善的酒店名宿,归他们公司运营。这一带的几家供货商因为跟他们签了合同,低价只供给他们公司,其它的,都得涨价。”
“你看你看,”杨大姐嘴一撇,一摊手,“我就说,恶意竞争吧。”
“那对我们有影响吗?”陈楚楚担心。
“影响不大,也不是所有的客栈都被他收购了去,我们打算抱团,如果价格涨太多,就再去找新的供货商就好。主要还是看等他酒店修好,开始竞争的时候影响大不大,不过大家走的路线都不一样,应该还好。”
谭易细细分析,觉得应该没有太大的阻碍。
“现在的生意,竞争真是激烈。”杨子齐喝着啤酒,“感觉我们只能将服务啊,环境啊,住宿体验啊,估计还得牺牲点儿利润,价格不能太高。”
“前面我倒是赞同,不过打价格战,我们是不可能赢他们的,还是保持目前价格,”谭易也喝了口酒,“其它的尽量做到最好吧。”
“我们在网络上口碑一直挺好的,很多人都说住得舒服,卫生也好,早餐晚餐也很好,”陈楚楚有信心,“我觉得我们不必怕他们。”
大伙儿都有自信,就都不怕那人再问他们什么问题,一条心的话,就什么都好办了。
谭易拿酒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一路走来的付出,一同举杯表示不畏惧,依然共进退。
阿桂今天夜班,陈楚楚本来跟他一起在前台沙发里看电视剧,后来接了电话,就没再回来。
他依然在那里看电视剧,偶尔有人需要拿什么东西,他才往外跑。
看了好一会儿,夜深,就关了电视,坐在沙发里翻看一本书。
看得认真,没注意有人进来,也因为小南故意放轻了脚步,他探头去看,笑着说:“看书呢?”
阿桂一惊,直起身子,抬头去看。
“是你。”
“你知道我?”
“你早上不是问了念念问题吗?”
“啊,对,我问她她的爸爸是谁,她就跑开了。”
“我就是他爸爸,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可以。”
“倒是有。”
小南点了支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
阿桂听谭易说了他的意图,也知道他大概要问的问题,准备好应对他的提问。
“何景明,”烟雾从嘴里慢慢吐出,小南将目光盯在了他的脸上,“跟你什么关系?”
“?”阿桂没料到他会问他这个,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沉默半天。
“你们,已经有亲密关系了?多久了?”
阿桂依旧对人平和,直视对方的眼睛,不慌乱不惧怕,但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
“你知不知道何景明以前的荒唐事?”
小南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了一丝不耐烦。
“他说过。”
阿桂记得他不止一些说过他以前的事很荒唐。
“说过?”小南却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不确定感,“我就是那荒唐故事里的受害者之一。”
“受害者…”他是说过他伤害过别人的感情,“他伤害了你的感情?他也说过,还说那很不对。”
可是不对啊,昨天晚上,他不还说这个人不好,让我离他远一点儿吗?
阿桂还在思忖,小南却笑了,那嘴里的烟随着他短且急促的笑一点一点往外冒,最后自己呛到自己,咳嗽两声:“他说,那样很不对?”
“他是那么说的。”
“那他现在对你做的,不也一样吗?”
小南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里跟他说这些话,他自己也没明白,是想要提醒眼前这个人警惕他何景明,还是被早上那一幕刺激到了,是纯粹在破坏。
“什么一样?我不明白,不过你是什么意图,倒是最好说清楚。”
阿桂这么问,是因为厌烦了云里雾里的对话。
“呵呵…”小南继续笑,将烟头往烟灰缸那么一杵,手自然搁在自己膝盖上,“以前的他,同时跟很多人都有过亲密关系,他们长得都不错,像是他圈养起来的宠物,想了,就喊出来逗逗,烦了,就找个由头抛弃掉。”
“亲密关系…”
阿桂在想是不是他想的那种,如果是,那他要理解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他说过这是必须跟爱的人才能做的游戏,那么,他以前同时爱着许多人,然后很容易爱就消失,所以分手了?
他揣摩好久才问:“意思是,他当时同时爱着很多人,然后又不爱了?”
“爱?”
小南惊讶他的理解,却又疑惑起他的神情的真假,那般认真地在思索,在寻求答案,而且听他这么说何景明居然没有感到生气和愤怒。
“那不是爱,只是身体上的满足,他自己说的,探寻身体的快感和极限。”
“那…”阿桂脑子卡壳了,“意思是没有爱,也能有亲密关系?”
小南似乎有些无语,他可不是在这里花时间跟他讨论爱与x的,他是有目的来的。
“意思就是,现在他对你,也跟当年对我们一样,玩儿了就抛,懂不懂。”
“可是他说,”阿桂有所反驳,“他要跟我组一个家,还有一起老。”
小南一听,倒是被惊着了,愣了好半天。
家?一起老?呵…他跟谁说过这种话?
呵呵…
不停在心里冷笑,自己终究还是配不上吗?
就算同样的目的,说的甜言蜜语都这般云泥之别。
他细细去端详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在哪里?
外表吗?不也差不多吗?性格吗?看起来挺傻一人,谈话间表露出来的不聪明那么明显。
那是…骨子里的东西吗?不惧怕,不世俗,没有坏心眼儿?
小南似乎讶异于自己对他的理解,真的有没有私心的人存在?
“我知道了,”小南仿佛记起什么来,又发出那种独有的笑声,“你…特别像一个人。”
阿桂见他笑,不太明白。
“你知道,何景明当年很爱很爱一个人,那个人叫王海,他就是为了他,抛弃了他一直以来对身体极致快‘感的探寻,义无反顾地去爱他,结果呢,人家不敢去回应他的爱,他的爱啊,最会伤人了…”
小南边说边去瞧他的眼神,似乎看到点儿闪动,加把火。
“你知道他因为没有得到王海后过的日子吗?每天浑浑噩噩,把自己沉浸在工作里,不敢去想不敢去碰,怕一碰就难过,就会丧失活下去的力气…”
阿桂听到这里,已经有些不太开心了。
但是他依然好奇,他当年真的这么爱过一个人,那人是什么样子,也像爱自己这样爱他吗?
小南猜到他心中所想,得逞那般笑了。
“你身上就有他的影子。”
“影子?”
阿桂吃惊。
“你就是个替代品,他从你身上看到了他最爱人的影子,所以才跟你说,要跟你组一个家,一起老。”
说到这里,小南才确定了自己刚才想不明白的地方。
没错,一定是这样,一切才解释得清楚,得到肯定后就释然了,心里也就舒服不少。
“替…代品…”
阿桂直视他的目光没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和脚,像是在自己身上去找寻他口中说的与那人相似的东西。
但是他没有见过那人,这么看,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小南看到他的反应,觉得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言语,又点了一支烟,坐在他对面,边抽边笑,透过自己不断吐出的烟雾形状,去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