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山,青岭村。
整座村子坐落于常年烟雾缭绕的连绵群山里,孩童大量失踪的消息发到苍穹派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当时苍穹派还未来得及派出人手去寻人,一封书信又递了过来,声称是孩子在山沟沟里找到了,上山探险结果迷了路,被山野间的散仙养了几日才送下山。
而这次的任务,就是去探查一下这位散仙是何许人也。
三人沿着小路在人迹罕至的群山里跋涉,山间雾气很浓,可见度极差,怪不得靠山吃山的村民都会迷路。
张桐宁伸手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挥一挥,水汽立刻沾上手掌,身上的衣物也是湿漉漉的,像极了回南天阴干了两天的衣服。
她忍不住搓搓手臂,山间气温是比别处要低,可是这寒凉的温度让她有些起鸡皮疙瘩。
张桐宁:“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褚松岳&乔江芮:?
二人一副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但仍是一左一右将张桐宁围起来。
张桐宁点开他们面板,两个人的感知力加起来还不到两位数。她自己的感知力都快有这两个人加起来的三倍了。
算了,张桐宁想,她自己来吧。
她扔了一张符出去,符纸化为一道赤红的细线在她指尖绕了两圈,一端握在手心里,一端没入浓雾。
张桐宁说:“符纸时间有限,得尽快找到地方落脚。”
她另一只手里还托着个计时用的日夜漏斗,自打进山,周遭景色没有变过,天空与浓雾融为一体将繁茂树林都吞进去,只余脚下那一亩三分地尚能看清。
三人在神秘莫测的麓山已经前进了有一整日了。
张桐宁本身素质比不上那两个,即便是有了点修为也堪堪算得上是刚脱离**凡胎的境界,这么走下来还真有些累人。
她停下来喘口气:“实在不行今日就在此歇脚吧。”手上的沙漏已经快到底了,“已经过了一日了。”
手上赤线顿时一紧,将她扯着往前一个踉跄,旋即像断了一般,软趴趴地落到地上,如被风吹熄的灯火,摇晃了一下就再也不见了。
浓雾里,赫然出现一座茅草屋。
褚松岳和乔江芮齐齐拔剑。
雾气渐渐散去了。
那茅草屋像是会走路一般,离三人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三人前方,大门缓缓打开。
张桐宁: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太可疑了,这简直就是捕鼠夹上的奶酪。
昏暗的屋内亮了起来,木门被轻轻推开。屋主端着一盏灯靠在门框上:“敢问三位可是要过夜?”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四十的女子,穿着一身简洁的粗布麻衣,头发全盘起来挽了个简单的髻用簪子固定住。
她面目和善,像是乡野里常见的妇人,身上倒有股子出尘的气质。
这与张桐宁脑补的大相径庭,按道理,王道剧情里总会出现一个吃小孩的超级大坏蛋,他们应当去村子里接任务,再按照线索一路找过去,最后和最终boss决一死战,再将幸存的小孩带回家——应该是这样的流程才对。
可是,现在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他们还没绕着村子跑一圈把支线任务刷完再做主线呢,人家boss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那女子似乎也不怵,挥挥手散去更多雾气,夜色便出现在小院子上头。
那轮硕大的月亮仍是缺了一角并不圆满,星星倒是没有被衬得黯然失色,依稀还能看见几颗。
雾气以小院为圆心如潮水般散去,张桐宁将这海市蜃楼一样的山野小屋看得更清楚了。
木头房子,竹篱笆,两三亩开垦的菜地都种了应季的蔬菜,靠近菜地处有口井,还有一方小小的池塘。农具靠墙摆着,上头还沾了泥土,一个编了一半的竹篓放在堆在一旁的干药草束旁。
怎么看都像是独居在深山的人类。
只是……张桐宁看向女人的掌心,她挥挥手,院子里挂着的灯笼就亮了起来。
她绝不是人。
身上倒也没有妖气。
乔江芮初生牛犊不怕虎,上前一步:“敢问前辈可是麓山那位救了迷路孩童的散仙?”
女子一愣,旋即大笑:“道友谬赞,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三人顿时安下心来,原来是好人啊。
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更深露重,三位小友暂且在陋室歇一晚,我明日送你们下山。”
三人随女子进了屋,外头看着小,内部却别有洞天。
褚松岳和乔江芮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新奇得很。
张桐宁作为所有人里唯一心智已经成年的长辈,顿时有些手脚放不开,生怕两个小孩子把人家东西给打碎了。
她抬手行礼,希望能够挽留一下形象:“在下张桐宁,那二位是我师弟褚松岳和师妹乔江芮,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女子闻言便笑:“无姓,唤我盛姑便可。”
她给来客倒了三杯水,又拿出些卖相有些粗糙的米饼,安抚张桐宁道:“小友不必紧张,我这屋内没什么贵重东西。”
被看穿了心思,张桐宁只能哂笑。
乔江芮没吃过米饼,顿时觉得新奇,一连吃了两个,对盛姑彻底卸下心妨:“前辈在此住了有多久了?”
“约末百余年了。”
乔江芮将米饼咽下:“麓山以往也是这样吗?雾气经久不散,不见日月。”
张桐宁瞧她一眼,忍不住暗暗点赞,好孩子,一下子就问到重点了。
盛姑摇头:“非也,麓山以往也阴雨连绵少见天日,是三十年前一场山崩搅得天地异变,自此雾气横生。”
“山崩?”褚松岳瞧过来,“五百年前破天之战后各地确实异动频发,但周边宗门不会对此不管的,若是能派人来信,这雾气不会拖延到这个地步。”
盛姑苦笑:“麓山崎岖难行,难进亦难出,若不是偶有行脚商能攀越崇山峻岭路过此地,当真要与世隔绝了。”
张桐宁总觉得有些不对。
“前辈为何不给我们写信呢?”乔江芮直接问了,“前辈也是修道之人,总比凡人要方便些。我们修道之人,自然是应该互相帮助的。”
盛姑有一霎踌躇,她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布满伤痕的手掌,轻轻叹了口气:“世事难料,不提也罢。”
乔江芮这一句似乎戳到了她痛处,张桐宁在桌下按住师妹的手,阻止她再说下去。
“不说这个了。”盛姑笑了一下,将忧愁隐去,“时候不早了,诸位好好休息。”
她抱来的被褥柔软如云,在微凉的夜里却出乎意料的保暖。
乔江芮大为惊奇,她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忍不住发出感叹:“好奇特的被子,我用过这么多好东西,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究竟是何等材质做的?”
张桐宁已经扛不住疲惫了,按住乔江芮肩头:“好了好了,不早了快睡吧,别吵到盛姑。”
乔江芮不滚了,她睁着一双杏眼看过来:“师姐,修道之人其实可以不用睡的。”
“我知道。”张桐宁忍不住磨牙,“可是我要睡了!”
“哦。”她小小声应了一句,乖乖缩进被子里。
张桐宁心力交瘁,觉得自己像中学老师,又苦又累还没钱。
安顿好乔江芮,再扒着门缝看一眼外间的褚松岳,他早已经睡死了,手里还捏着啃了一半的米饼。
算了。
她关上门,既来之,则安之,先睡吧,万一真的出了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桐宁这夜睡得很不舒坦,像是被人扔进了菜市场,周围全是嘈杂的谈论声、脚步声,又像是被扔进了水池子里,那些声音隔着一层液体模糊得听不清,还有种口鼻都被堵住的滞涩之感。
她猛地醒过来。
天色未亮。
不、不对,这山间是辨不清晨昏的。
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涨了起来,屋子里尚且没有被侵蚀,但是外头已经看不清路了。
张桐宁扑过去看日夜漏斗,上层里头只有一点点砂。
她松了口气,还是晚上,她并没有睡多久。
可刚松了口气,又瞬间察觉不对,为了确认时间,她睡前是重新调过时间的,如果这真是他们来麓山的当晚,现在上层的砂应该还剩下很多才是。
他们已经睡了有一天了!
张桐宁扑去摇乔江芮:“师妹醒醒!”
乔江芮睡眼忪惺:“怎么了?”
“不太对劲,雾气又漫上来了,我们已经昏睡一天了。”张桐宁飞速穿起外套,将乾坤袋系好,一边跳着走一边穿鞋,“先离开,这里有诈!”
乔江芮本来还脑袋一片混沌,听到有诈顿时清醒过来,她摸过衣服裹上身,将两柄佩剑背好,跟着张桐宁去找褚松岳。
褚松岳还睡着呢,口水都流了一褥子。
张桐宁摇他,没醒,拍他,还是没醒。
一看地上的篮子,里面米饼空空如也,全给他吃完了。
那米饼怕不是有问题,那日他们吃的数量不同,药效也不同,怪不得吃了一篮子的褚松岳昏睡至今。
张桐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左右开弓扇了他两个大耳刮子,褚松岳被疼醒了,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顶着一张两颊通红的痴呆脸看过来。
张桐宁将他扯起来:“师弟快穿衣服,这里不对劲,我们得赶紧离开。”
他碰了碰脸,被疼得呲牙咧嘴,却也清醒了不少。像只小跳蛙似的一边蹦哒一边将衣服套好,提着剑跟其他两个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