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天和在御花园一别后, 沈知并没有径直回东宫, 反倒是慢下了步子在宫里几条偏僻幽静的小道上来来回回溜了好几圈。kanshushen
倒不是因为她实在闲得慌, 只是在前段时日里的这个时辰, 柳书言一般都在东宫里等着她了。如今沈天和已然回来,她不知道柳书言还会不会继续像往日那般过来与她讲学了。
若是回宫之后, 柳书言没来, 她心中难免会有一点点的小失落;可倘若她真的来了,有了昨夜的那档子事儿,沈知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柳书言, 与她独处。
可这样一直躲着也始终不是办法。沈天和刚回来, 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与他交接不说, 她与柳书言,都生活在这皇宫里, 低头不见抬头也会见的, 这再次相遇,也只是迟早的事儿。磨蹭了许久,沈知终还是长吁了一口气, 又加快了些步伐, 往回赶去了。
还未跨进宫门, 曹闵见她回来, 就立马迎了上来,向她汇报道:“殿下,贵妃娘娘方才差人来带话说她今日晚些再过来。”
“知道了,”沈知应下, 叹了口气,左右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先派人把丽正殿里孤之前挑出来的奏折整理一下给父皇送去,再去杜府走一趟,把沁宁请过来。”
如今柳书言已被革去了太子太师一职,她再来东宫单独会见沈知怕是比起从前多有不妥,若是杜沁宁也在,倒是好一些。再者,沈知如今还没有想好究竟要怎么处理自己和柳书言的关系,有杜沁宁在,柳书言也最多和她说一些公事,她应对起来,也不会显得十分生疏和突兀。
在殿中待了不一会儿,杜沁宁便赶了过来。大抵是因着沈知没有说得太清楚,加上曹闵不经意间的“添油加醋”,杜沁宁还以为是沈知有什么要事找她,便忙慌过来了。
“没事,沁宁先坐,”虽然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沈知总不能跟杜沁宁说是拉她过来当挡箭牌的,于是还是打算找些事情来跟她说,便道,“父皇刚回京,朝中需要处理的事情众多,孤已经派人将近几日比较难以抉择的奏折给父皇送过去了,剩下的一些孤可以自己处理的,便想着找沁宁过来商量商量。”
沈知这话一出,杜沁宁立马便瞧出了些端倪。除了和她太仆本职或是自身私事相关的内容之外,沈知已经许久未和她商量过其他什么政务了,这些东西,往日都是柳书言在身旁与沈知提点的。今日看沈知面色不如往日那般好,情绪也不太佳,杜沁宁便猜想她许是和柳书言闹了什么矛盾。
不过她也不好直接将此点破,只得先顺着沈知的话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想寻着机会时再做打算。
刚商讨结束了没两件事,外头曹闵便来报,说是柳书言过来了。沈知轻应了声,让曹闵把人请进殿来便可,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此次都出去相迎。
杜沁宁将沈知不那么热情的表现看在眼里,倒也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所猜想的事情应是□□不离十了。
顷刻之后,柳书言便由曹闵领着进殿来了。她听闻沈知与杜沁宁正在商讨政事,便也没打算多做打扰,只是默默坐到了旁侧,静静听着。
又一事言罢,微微瞥了瞥眼望见柳书言,沈知终还是没能狠得下心来完全不理她。她觉得柳书言那么聪明,即便只是刚才那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应也是已经能看出自己与往常的不同的,若是自己再过分些,柳书言当是要难过极了。
毕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为沈知付出了许多,怕是没有一个人不会难受于这样突然而然又没来由的疏远吧。
“贵妃。”沈知唤了她一声,又向她点了点头算作礼节,却也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柳书言笑了笑,虽然今日沈知对她有了冷淡,但她对沈知还是如往日那般温柔地笑了笑,问道,“今日殿下早朝,可还顺利?”
闻言,沈知又点了点头:“嗯,没什么大事,父皇调动了一些官员的职位,又问了这几个月来京中发生的事情,便下朝了。”
沈知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便好像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思。到最后还是杜沁宁看柳书言略有些为难,这才开口缓解了气氛,打破了算是尴尬的僵局。
“先生来得正好,学生刚才与太子殿下讨论江州司徒未得朝廷准许便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一事,江州司徒虽擅用了职权,但其此举救民确实有功。殿下与臣的想法都是可免掉他的死罪,但还是要重加责罚,以免丢了皇家的威严,不知先生以为此事该如何?”
听闻杜沁宁将话题转开了,而且这个问题也恰好是她想知道的,沈知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望向柳书言,四目相对的一瞬,她又连忙将头低了下去,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袖,佯装无事发生过。
江州司马那件事,柳书言在前两日也是有所耳闻,只是最近事情积压较多,她也一直没有寻到机会与沈知说。如今杜沁宁问了,也刚好是个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淡笑,也不说破沈知那看起来傻傻的动作,而是应下杜沁宁的话:“他身为司徒,应当是知道这么做,弄不好是会掉脑袋的。可是他既然知道这么做会陷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却还愿意这么做,这恰恰说明了,他是个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为民的好官。臣妾早就听说过江州司徒文韬武略,只是因为为人太过正直,不懂官场的条条道道,所以一直没能得到大展宏图的机会,如今年已四十有余,却还待在小小的江州做个司徒。殿下何不趁此机会,结识良才,以为日后铺路?”
沈知若有所悟,却也没有完全通透,可她也不好意思在这时发问,只能暗戳戳地看向杜沁宁。杜沁宁会意,得到沈知的暗示后,他便立马又看向柳书言,诚心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如沁宁说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殿下可让皇上下旨将他罢免流放,暗中将他的家人安顿好,等日后风头过去,再以殿下个人的名义将他招入京城来,做个东宫幕僚。能得殿下如此恩惠和赏识,他日他必将忠于殿下,成为殿下的得力之助。”
“先生果然妙计,可是圣人,未必会……”说到此处,杜沁宁又有些惋惜了。这件事情沈知本来都已经将折子呈到沈天和那里去了,究竟他会如何处理,目前都还不得而知。
闻言,柳书言轻笑,示意她不必担心这个:“皇上那边,本宫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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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说完江州司徒的事情过后,沈知便以要和杜沁宁一起回杜府去看薛若雨为由,辞别了柳书言。柳书言看出一点她的心思,也没有跟着去,只是答应下来,等她们走后,自己独身一人回了蓬莱殿去。
沈知对她态度转变得突然明显,也就是那一朝一夕的事情。后来又听闻沈天和下朝之后单独叫了沈知去说话,还屏退了下人,柳书言不禁在想,是不是那时沈天和对沈知说了些什么,才导致她对自己的疏远。可她那夜才和沈天和闹得十分不愉快,她又不好直白地去问他,便只得暂且作罢,想着过个一段时间,情况应当会好上一些。
可出乎她所料,一连半个月,沈知都对她躲躲闪闪的。虽然态度不似第一日那般漠然冷淡,但她还是寻着法儿地避开与柳书言的单独相处,即便有时那些理由一听就是假的。反正现在沈天和让卫峰当了她的新太师,杜沁宁近日又有稍许空闲,沈知有事没事就往这两位那边跑,待在东宫里的时日倒是比从前少了不少。
没有机会独处,柳书言自也是更加没有机会亲口问问沈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之前说好了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会坦诚地告诉对方不互相猜忌吗?怎么才过了不过短短的这点儿时间,她就像是忘了曾经答应过事情的一般,一直“装疯卖傻”的。
次月初,柳书言依旧没有等到沈知的一个解释,却等到了一封让沈知挂帅出征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