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道不动声色地问:“你娘消气了么?”
“唔……娘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呢。kanshushen”安如玉说。
这才是比较麻烦的地方。
如果秦夫人很生气,那么过几天,等她气消了,她还可以帮爹爹说几句话。
但是秦夫人根本没任何反应。
也不跟她提安远道的事情,她都不知道爹娘为什么又吵架了。
安远道垂下眼睫,挡住眸中阴暗情绪。
他亲自拿起一块雪花酥送到安如玉面前。
“来,尝尝。这可是爹亲自去买的。”
一炷香之后,小姑娘伏在桌案上,呼呼睡着,像头小猪仔一样香甜。
安远道拍了拍手。
有长随从门外进来。
安远道面无表情:“把二小姐送到之前准备好的院子里去,好生看管着,别让她跑出来。”
长随应了一声,抱起小丫头,从房内退出去。
安远道眯起眼睛。
心中那略微的不舍在房门关上之后,很快就消散了。
为了安家的前途,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玉儿还小,天真烂漫,没有心机,反而更可能会因此得到宠爱。
秦听荷花了一番心思,把女儿早上送来的白梅花处理之后,做了一桌梅花宴。
玉梅豆腐,梅花酥肉,梅花甜汤,梅花饼。
到了晚饭时间,却没看到那个早上缠着自己的小姑娘过来。
她派了大丫鬟去喊人。
天色已经黑透了。
月白急匆匆带着一个散着发髻,额上红肿一片,衣服上满是泥痕的丫鬟从外面进来。
那丫鬟一进来,就扑倒在地上。
声音中带着哭意。
“夫人,大事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被老爷带走了!”
“——什么?”
秦听荷骤然起身,将身边一盏热茶带翻,茶水溅湿衣服,她却丝毫无觉。
“怎么回事?”
丫鬟哭哭啼啼,把小姐突然闹着要下山的事说了一遍。
“我觉得不对,就偷偷跟了过去。”
“谁料,刚靠近茶楼雅间,就被老爷守在门外的小厮打晕了。”
秦听荷眼前发黑。
“你可看清楚了?果然是老爷的小厮?”
丫鬟哭道:“不仅看到了老爷的小厮,还听到二小姐叫爹爹呢。真得不能再真。”
她被打晕了,直接就丢到官道一边的林子里。
昏迷了许久才醒过来。
下山时候坐得马车已经不见了。
她一个人跌跌撞撞,是用两条腿跑出来的。
秦听荷听完,几乎晕过去。
指尖死死掐进手掌里,强撑起一口气。
“——备车!立刻回城!”
她脸上涕泪横流,目光森然宛如修罗。
安远道,你好狠的心肠,对亲生女儿,也能下得去手。
他这哪是让女儿去选秀,分明是要她的命!
她一叠声的叫身边的管事妈妈。
“去——”
“把庄子上所有的护卫,强壮的婆子,丫头,全都带上!”
秦妩在她上马车的时候,追了上来。
“姑姑,我跟你一起回去。”
天气阴冷,寒风嗖嗖。
马车赶得飞快,但从郊外回到内城的南居贤坊,还是花了一个多时辰。
安宅,临近午夜。
安远道顺利把安如玉带回城里,心情也不错。
夜深人静,跟林姨娘温存了一番之后,两人正抱在一起,在床上说着悄悄话。
主要是,林姨娘在吹枕边风。
安如岚这丫头,不听亲娘的话。
从大圣安寺回来之后,一直魂不守舍。
问她严大郎的事情,她也含含糊糊的,一脸敷衍,并不上心。
这可急坏了林姨娘。
之前不是说好了,勾得那严大郎有了夫妻之实,就顺理成章逼着他上门提亲么?
安如岚却说,她实在做不出来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
做不出来,难道你真要去选秀,真要去那宫里送死?
安如岚又说,去便去了,让她不要多操心。
这个兔崽子,生下来就是讨债的!
“不是我们不愿,实在是岚儿染了重病,不能去服侍君上,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林姨娘勾着安远道的脖子,柔声细语说着话。
忽然间,房门被敲响。
“老爷,姨娘!大事不好了!”
安远道脸色不悦。
“什么事,都这么晚了?”
“是夫人她……”
房门猛然被踹开。
冷风灌入进来。
廊下灯火照耀着,披着斗篷的秦听荷站在门外。
面色冷冷,声音也冷冷。
“出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安远道又惊又怒。
出来?
瞧瞧她这态度,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么?
半夜三更,直接带着人闯进小妾院内,将夫君从小妾床榻上叫起来。
哪家主母这个做派?
安远道大怒。
“秦氏,你真是不知死活!”
林姨娘受了惊吓,把头埋在他身后嘤嘤嘤。
“老爷,夫人这莫不是在羞辱我?”
她这么一哭,越发火上浇油。
这哪儿是在羞辱林姨娘,这分明是在羞辱安远道这个一家之主。
可是就这么僵持着,在下人面前越发丢了颜面。
安远道披着衣服走出门外。
站在廊庑底下,喝退秦听荷身边所有丫鬟、婆子和护院。
当然,秦妩依然稳稳站在一旁,扶着秦听荷的胳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安远道现在也没心情理会这个小丫头。
只将一双眼睛,死死瞪住秦听荷。
“秦氏,你是疯了不成?”
秦听荷站在他对面。
夜风吹动着她的斗篷,她眸底冰冷一片。
“玉儿呢?”
安远道重重冷哼。
“玉儿现在很好。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给我滚回去!”
秦听荷一字一句。
“我在问你,玉儿在哪里?”
安远道看着她冷笑。
“天地君亲师,君、父为大。”
“主君选秀,我这个做父亲的要玉儿去服侍主君,她自然违逆不得。”
秦听荷身体一软,亏得被秦妩紧紧拉着手臂。
她闭上眼睛,缓了缓心神。
本来以为,早已心如死灰。却没想到,听他亲口承认把女儿推下火坑,还是会心痛的。
她看向几步之外的这个男人。
成亲十六年,他从青涩的少年模样,褪去尖锐锋芒和棱角,变得温润谦和。
成了众人口中的玉面安郎。
他们本该相濡以沫,携手同老。
只可惜,就在这十几年,她对他的爱,完全被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