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无德 第9章 第 9 章

十六七岁的少年儿郎，不仅是皇城中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还是郑茴年幼记忆中无可替代的玩伴。当下，不管他同她如何解释，她都会相信他的言辞。

缘，他于她而言，是不同的。

在她这儿，她将永续交托信任予他。

“回回。”顾临晟心不由主地把儿时的称呢唤了出来，好似如此便能跨越两人断交的那些年头，他当初的无奈与不舍，这些年来，反反复复出现，令他心旌摇摇。

他本不想与她言道当初的伤心事，那年的仇怨，狠狠地扎根在他的心底，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不想与郑茴断交。

那年，他同往日那般去爬郑茴的轩楻，可等他好不容易爬进屋内，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而他，从清晓等到日半，一直到管事嬷嬷来传膳，他才知道郑茴不是无故负约，恐是遭遇不测。

毕竟，全府上下的人寻遍了整个郑府，都没寻到她。

而顾府与郑府不过一墙之隔，郑府丢了小主子，闹出个这么大的乱子，自然是瞒不住顾府内的人。

顾府主母，也就是当下慈宁宫的那位，以不让顾临晟添乱为由，命顾府中的下人把他从郑府中带了回去。

不过一日光景，远在战场上的郑于凌得知了此事，恨不得当即就回府。可战事吃紧，两军对峙，他身为军中主将，如何能抛下上万的将士。

将士将性命交付于他，而千千万万将士的身后，其家人同样在等着他们回去。

在家国面前，郑于凌没有选择，他甚至不能回府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他好端端的女儿就这么丢了。

他在战场上厮杀之际，只能盼着自己的女儿能早日被找到，他不求他能从战场上活下来，但求老天爷能眷顾他一回，让他的女儿能相安无事。

当年的顾临晟，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变得越来越阴沉。他弄丢了回回，也弄丢了自己，他盼着往日对回回百般疼爱的郑将军回府，更盼着郑将军回府后能将她寻回来。

可在得知郑将军因军务缠身，无法回府之时，他很怕很怕，他怕郑茴悄无声息地死在外头。

于他的认知里，茕茕孤立之际，郑茴是他全部的救赎，如天上明月，如皎洁月光，如寒冬暖意，回回让他知道他是有人陪伴的。

一个从未察觉世间暖意的人，好不容易探手够到了皎皎明月，明月挨他挨得那么近，近到月光挥洒，他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如置寒冬。

可那日，暖意就这么消失了。

顾临晟透过眼前郑茴的身影，记起了那年不愿想起的事，好在如今暖意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珍视地凝视了她片刻，勉强地笑了笑道：“当年你会被人掠走，是我连累了你。”

“她想要掌控我，让我只能倚靠她。”

“而你傻乎乎地撞了上来，与我走的愈发得近，而我又逐渐想脱离她的操控。明面上，我会乖乖地听她的话，但暗地里，却又与你交好。”

此言一出，郑茴微微仰头，似是想明白了些事儿，原先她还以为那是顾临晟的怪癖，如今看来，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她闲话般问道：“这就是你当年日日不走门，偏要爬轩楻的缘由吗？”

听之，顾临晟唇角微动，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翻起旧账，难乎为情地说道：“若不是两府相隔不过一墙，我怕是连轩楻都爬不得，更何况你的闺门。”

“你莫不是日日钻洞来见的我？”

说来倒是话长，顾府与郑府本该是一处宅院，但宅邸过大，当年才砌了一面墙分做两府，

也不知是不是被水淹了一角，有长草挡住的一块隐隐松动。若搬开点砖石，便能让瘦小些的人钻过。两人闲逛郑府时，发现了此处。

小小的顾临晟虽年长郑茴一岁，可身量却比郑茴小上许多。那处小洞，瞧着只有他能钻过去，而郑茴却钻不过去。郑茴见此，也没了多大的兴致，还想唤下人给它封住。

但顾临晟当时阻止了她，说是放任着也无碍。

当下看来，那会儿他拦着她，便是有了钻洞的念头罢。郑茴还不等顾临晟作答，便接着说道：“怪不得你每次来我房中，都不让我惊动下人，我还以为你不喜见生人。”

“每回，我去你那儿，都只能待上一会，你还扯着我不让我走。”念及幼时，顾临晟善谈了许多。

那段时日，虽然要偷偷摸摸地去见郑茴，但他却丝毫不觉得麻烦，就如此钻来钻去，度过了春去秋来。

后来，郑于凌常找顾行主议事，顾行主也就是当下已崩的平治帝。就此，郑茴顺理成章地黏着她的父亲一同到往顾府。

顾府的长女和幼女不喜郑茴，而郑茴也不会予她们好脸色。她来顾府又不来寻她们，她们不喜她，她也不会上杆子讨人厌，她可是特意为了顾临晟而来。

“你从小就板着张脸，我扯着你不让你走，那是在逗你，可你每次都经不起人逗弄。才逗你没两句，你那张小脸就变得红扑扑的，我至今还记得呢。”

郑茴妍姿巧笑，粉面朱唇，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红扑扑算是戳中了她，让她忍不住发笑。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别扭的人儿，初初长成，成了旻天的新帝。

顾临晟直愣愣地站着，见她笑得花枝烂颤，绛唇上的珠儿惹人遐想，倒吸了口气，待面红而过，他按捺不住自己狂跳的胸腔，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见此，郑茴茫然费解，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地背过身去了，莫非是她打趣狠了。也对，他本来就是个面薄的人，若不是面薄，也不会动不动就红脸。怪她，怪她，好好儿的提往事做什么。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今非昔比了，他如今可是新帝了，也更该好面儿才是。她也就提上两句，他当不会治她大不敬之罪罢？

郑茴还在咕哧着说不准的事情，生怕幼时的玩伴碍于颜面，与她计较起来。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至多也不过，若是他要治她的罪，她就拿他幼时更多的糗事威胁他，看他敢不敢。

“好了，你不喜我记得你红扑扑的小脸，那我就当即忘记。”郑茴没忍住开口哄了哄他，反正幼时又不是没哄过，就他那别别扭扭的劲儿，想来一会就过去了。

可少年儿郎背着身，也不说是不是在怄气，就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郑茴从后面瞧着，他那垂头不语的模样，活似别的府上遭受委屈的小媳妇。

见此，郑茴忍笑，假意说道：“你就打算一直如此背着我吗？”

“过去的三年，我远在蜀地，都见不到你。而今，你我好不容易相见了，却要背立而谈，这是何道理？”郑茴以能言善辩之才，与道行尚浅的少年儿郎过招，本以为胜败既见分晓。

却不知那人如同木桩子似的，不管她说了些什么，他都置而不闻。

郑茴没法奈何，若是仍在幼时，她还能动手捏着他的肩膀，掰正他的身子。于今，到底是男女有别，她如何能做出越矩之行，她或许不介怀，可还是怕唐突了他。

若是让顾临晟知道郑茴心底所想，指不定根本就不怕唐突，只会更加赧红。

他从来就不会与她怄气，他背过身子，不是不想直面她，而是他在等脸上的余热降下来。

秋日本该是树木凋零的时节，可他怎么觉得外面的那颗红枫树上有芽儿在不知不觉地冒头。待他刚闭上眼睛，再想睁眼重新好好瞧瞧的时候。

目逢本该站在他身后的人，站在了他的跟前。而从轩楻外洒进来的光亮，映在她白皙的面颊上，那绛唇上的一抹红越发的娇艳，让人忍不住想覆手轻捻。

见顾临晟面上怔怔的神情，郑茴暗叹了口气。幼时，便有点儿呆，怎么过去这么多年，年岁见长，看着还是有些犯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郑茴踮了踮脚尖，头微微仰起，刚想付诸行动，可身子却摇摇晃晃了起来，一时之间，双脚失衡，整个人霍地往前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顾临晟什么都来不及想，顺势接过倒在他怀中的人。

郑茴的右手本来是悬空抬着的，可整个身子砸下去的那个瞬间，受惊般的挥了挥，由此，她那只秀窄修长的手如是按在了顾临晟的胸膛上。

岔子出的甚为蓦地，她低头垂眸看了看自己作乱的手，隔着衣襟，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内那颗跳动的活物，扑哧扑哧的，一下又一下，孔武有力。

“那个……”郑茴翘挺的鼻尖生出微微痒意，她难得支吾，语气稍显软糯。

顾临晟轻敛神色，他喉间的那颗“珠子”不合时宜的滑动，口中泛出津液，喉间隐隐发干。纵是如此，他克制着自己的欲念，让两人的身子隔开了些。

郑茴尚未意识到两人贴身而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还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化解眼前的窘态。

而顾临晟更是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只能以半拥的姿态，让她足以站好，不至于生出乱子倒在地上。

可到底是含有私心，眼下，就算完完全全地撒手，郑茴也能稳住身子，站的稳稳当当，可他眷恋她身上的味道，那股味道不是别的，正是幼时念念不忘的暖意。

舍不得的情绪充斥在他心间，因他贪恋这片刻的相拥，他才舍不得放开她。

见她闪烁其词，眼神躲躲闪闪，顾临晟语气中或多或少带了些宠溺：“什么？”

郑茴见他双眸清明，适时把手从他的胸膛上挪开，骤举在两人之间，肤若凝脂的玉手在辰光下显得格外透亮，她晃了晃手，解释道：“我就是想在你额间敲一敲，谁成想没站住脚，倒了下来。”

三言两语，本该解释清楚了的，可奈何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的话中，他神情恍惚地盯着她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愣神儿地应了声：“嗯。”

她的指腹瞧着甚是软和，而小小的指节，一段一段的，分外纤长，整只手怕是都没有他的手掌大，他的手掌若是覆上她的手，两手相叠，迥别却又和一。

郑茴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她只当解释的明明白白了，不过就是个突如其来的岔子，过去了便就是过去了。

她放下心来，轻叹了口气，心神缓过来后，她才察觉到两人隔的未免太近了。为此，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怀中的暖香很快便散去了，顾临晟轻抬了抬手，似是想抓住那股无色无味的东西。可他终究还是意识到自己怕是痴傻了，摸不见看不着，他要如何留住它。

他撤下手掌，可还是没忍住微攥着，仿佛如此，他便已然抓住了它。

此番莫名的举动，恰好被郑茴捕捉到了，她眉梢一挑，疑惑不解。他的手掌为何微微攥着，莫非是攥着东西？可就他那样虚虚地握着，东西也会漏掉啊。

还不等她想明白，她就瞧见了他手背上那抹刺目的红。

少年儿郎的手，虽没有女子的手那么细嫩，但胜在骨骼分明。可当下，她却在这只手上看到了伤处，还是那么一大片的红肿，她隐隐动气，可又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为好。

“你的手怎么了？”郑茴紧蹙着眉头，眼底泛起波澜，分明是强压着怒意问道。

话音一落，顾临晟下意识地把手藏到了身后，还偷偷摸摸地用指尖掩了掩袂，仿佛这样做，就能当做没被她发现。

可瞧都瞧见了，再藏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见她的眉头始终不松，神色更是几番变换，顿时有些慌了神，手足无措之际，强装镇定说道：“茶水烫的，皮外伤而已，不打紧。”

郑茴紧绷着一张脸，静静地凝视着他，明澈如水的双眸中满是复杂，她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在皇宫中，事事有人服侍，怎么会被茶水烫到？”

“况且，我知你的性子，你一向就不是慌手慌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