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无德 第20章 第 20 章

“为父哪有什么心思瞒你，你别整日疑神疑鬼。”蜀王神情飘忽，心中骤然一紧，下意识推却道。典型的撒谎不成，还愣是倒打一耙，不过心虚的紧，难让人相信。

郑茴见此反应，云淡风轻道：“父亲，你此时此刻瞒着我，隔日我就让寒木去查，到时候就不是你主动向我坦白了，而是我遣人查出来的。”

寒木的本事，她们父女皆心知肚明。郑茴不怕查不到，就怕父亲因莫须有的缘由，对她瞒着一些事情。她抿了一口茶，稳当当地把茶盏放置在桌上。

“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我做什么还用得着向你坦白！”蜀王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双目瞪大，直勾勾地看着郑茴，以抒他的不满。

见此，郑茴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稚童，在她跟前闹脾气，深邃锐利的眸子直直地透过他，不容忽视的神情倒映在蜀王的瞳孔中。

两人僵持着，蜀王与她对上目光，不过瞬息，便败下阵来，他甚是心虚地低声解释道：“陈尧那老家伙遇到点事，这不是求到我这儿了，我力所能及能帮就帮他一把。”

“何事？”郑茴简言道。

蜀王下意识回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他府上闹出来的丑事。”

郑茴冷哼一声，就这么静静得看着他，不发一言的模样，让蜀王不由地心头打鼓，他直来直去的一人，何时沦落到如此地步，竟然还需要看女儿的眼色行事。

也就是近几日过得太自由了，让他忘记了身在蜀地时，被女儿‘管教’的日子。也不知她这性子是随了谁，自小便心里有谱，大了以后行事越发沉稳，有时候他都觉得父女俩就同倒着来似的。

一时之间，蜀王都不敢看她了，低着头再三斟酌道：“此事关乎安成侯府的秘辛，本不该同你言论的，谁知你非得逼我……”

絮絮叨叨没停，郑茴被他念得头都疼了，到底是自己呕心沥血‘看顾’好的老父亲，不然换做无关紧要之人，郑茴直接让人使手段说了，哪还有这么多的废话。

蜀王偷偷抬头瞅了眼自家闺女，见她眉毛一蹙，嘴巴一瞥，就知闺女的耐心要被他耗尽了，他上手捏了捏翘起的胡子，泄气地说道：“我这父亲做的也忒没意思了。”

“陈尧不是安成侯府老太君亲生的，安成侯府老太君早已故去，如今死无对证，仅凭着老太爷一人之言，陈尧怀疑是老太爷被人蛊惑，才言出此等荒唐之事。”

见瞒是瞒不过去了，蜀王心怀侥幸，说一半留一半。

郑茴也没想到安成侯府的丑事背后还藏着此密辛之事，她挑了挑眉，眸中晦暗不明：“不是安成侯府老太君亲生，那是何人所生？总不能老太爷知道此事，白白替人养儿子罢。”

安成侯府老太爷晚年能干出荒唐之事，携新妻入府逼儿子认母，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之人，真有那么好的心肠当大善人，白白捡个儿子养不成？

“怪就怪在安成侯府老太爷原先不知道这件事，他一直以为陈尧是老太君所生，眼下，说是从老太君一老仆口中得知真相，怀疑老太君觊觎府上家财，几十年前，从牙婆手中买来一个孩童，称作是自己所生。”

“妇人遇喜，长达数月之久。若陈叔伯不是老太君亲生，那老太君亲生的那个孩童，又在何处？”郑茴回了回神，直言问道。

蜀王说着说着，觉得口中甚干，端起桌上的茶灌了下去，郑茴刚从袖衫中掏出帕子，正准备递过去，就见父亲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撸起袂抹了抹嘴。

不知口中吞进了什么异物，他不禁嚼了嚼，尝到一丝苦涩后，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至极，眼睛眯到一处去，嘴角不自觉地下撇，恼怒地抱怨道：“这什么茶，苦又苦，下回别给我斟了，为父喝不惯。”

“嗯。”

郑茴应道，眉间的皱起慢慢展平，双眸覆上笑意。入夜喝茶，的确对身子无益，该备些药膳于小厨房，再有下回，唤人端来给父亲养养身子才是。

蜀王还不知自家女儿心中的成算，他咽下口中的苦涩，自顾自地接说道：“依那老仆口中所言，老太君生下的那个孩童，不过三日光景，便夭折了。”

“不过，陈尧也不是老太君从牙婆手中买来的孩童，他是安成侯府老太爷在外拈花惹草，欠下的情债。”

“当年，那个孩童夭折还没多久，就有一女子上门，称其怀中幼儿是老太爷的孩子，老太君正逢失子之痛，强撑着悲意，派人查探了一番，知那女子的确与老太爷有瓜葛，便准其于府中住下，本想等着老太爷回府定夺。”

“谁知，老太爷人都还没回来，书信便先一步入府，信中说是要再纳一房妻妾，让老太君遣人好生打点，必要善待还未入门的娇妾。”

听之，郑茴厌恶之色溢于言表，不禁怒道：“欺人太甚。”

府中妻子才产子不久，就急着让新妾入门，若让外人知晓，其妻的颜面何在？那些人只会在背地里嚼舌根，不会纠其男子的过错，反倒会说道其妻笼络不了丈夫的欢心。

男子三妻四妾，为世所容，女子生出妒意，便犯七出之罪。这通通都是困于女子的牢笼，若女子摆脱不了世俗之见，终究为世所累。

安成侯府老太君正逢丧子，老太爷的情债就找上了府，府中的那对母子都还没得到妥善地安置，府外又要来一个新人，就算性子再软和的人，都怕是无法容忍。

“故而，陈尧便是那女子怀中的幼子。”郑茴霎是肯定地说道。

但有一事，她还不是很明白：“老太君是如何说服那女子，让陈尧认她做了母亲，还瞒过了老太爷？”

“趁幼儿无知之际，杀人灭口。陈尧的亲生母亲死于老太君之手，老太君就此夺子，掩人耳目，用陈尧代替了自己已经夭折的亲生儿子。”

“当年知道这件密辛的人，有的死的死，有的留了一条性命，但也被发卖地远远的。老太君做事果断，也就留了些值得信赖的心腹在身侧。”蜀王不得不承认这人心狠起来，人命也就不算什么了。

郑茴颔首，敛了敛眉，掩去眸中流露出愠怒，为了一己之私，置人命于不顾，她的丈夫对不起她，她反倒取了无辜之人的性命，何其可悲，此番手段，令她不屑。

“既然如此，安成侯府老太爷为何说陈尧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老太君从牙婆手中买来的孩童？”

既然父亲能向她一一道来，定是从陈叔伯那儿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既然真相就摆在眼前了，谁说了慌便一清二楚了，老太爷此番行事，必有他的私心。

蜀王转目看向轩楻外的枫树，感叹道：“许是老糊涂了罢，他想把安成侯府的家业夺过来，为他的幺子铺路，幺子便是那外室之子，是他‘已死’的那些年，在外头与人生下的幼子。”

“陈尧也是不易，才知晓自己认贼作母，又被亲生父亲反诬陷。如今，安成侯府的丑事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往上添一笔了。”他摇了摇头，昔日的友人，遇此不幸，两人之间的嫌隙，也该散了。

况且，他们二人之间，人情都是互相的，也不见得谁会欠了谁。

郑茴循着父亲的视线，也往那颗长得甚是喜人的枫树上看，风来风去，枝叶上挂着的红枫摆来摆去，就同世人摇摆不定的内心一样，令人难以捉摸。

“好了，为父累了，要回房歇下了。”蜀王撑着桌子起身，在无人察觉之际，身子骤然间轻晃，下一瞬又站直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你也早些歇下，这茶还是少喝些，用多了不利于眠。”话毕，他转身便走了。

见此，郑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安成侯府的密辛，与父亲非让她去安成侯府有何关联？再者，父亲来她房中问话，这怎么没问完就走了，他适才来的时候究竟是在生谁的气？

后知后觉，她想了片刻，思绪一来，便猜到那怒意怕是冲着她来的，为此，她不免失笑，总以为不会再犯的错，还是犯了，但她却不知怎么犯了。

莫非是她礼数不够周到，让父亲在陈叔伯面前理亏了？一个席面罢了，真就这么重要？

接二连三的疑惑涌上心间，郑茴怀揣着不解渐渐入睡。

……

次日，宫中传召，命藩王的子女入宫为永寿宫太皇太后侍疾。

晴空万里，郑茴坐在马车中，待车停稳，掀开车帷，入目的便是被墙围住的皇城，天幕洒下的光映在高墙上，折射出朦胧却又昏黄的颜色。

远远望去，深红的宫墙宛似一个纯金打造的匣子，人困在里头，却不自知。

郑茴踩着杌凳，缓缓着地。风雨欲来，她既无法出手，便只好等人先出手了，既然上位者好弄权，那她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凭心而为便是。

至于，会不会扫了兴致，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