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娘子?”
柳芽见着睡在床榻上的女子口中不住喃喃低语,一双远山眉紧紧蹙起,原就白皙的脸更是显出几分娇弱之态,免不得有些心焦。
在柳芽锲而不舍的叫醒中,周幼吾终于悠悠醒转。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盛夏的阳光透过重重纱幔而来,柳芽看着自家大娘子那张在阳光下仍能瞧见细小绒毛的姝丽面孔,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这哪里像是生育过一个小郎君的妇人,她瞧着娘子明明还像是个未出闺阁的小姑娘呢。
不过随着周幼吾展臂更衣的动作,柳芽一面镇定熟练地给她换衣裳,一面又忍不住脸红,夏日里的衣衫轻薄,青碧色的小衣正好裹住那对颤颤巍巍的饱满桃儿,无需她过多动作,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娇媚风情便足以让人看迷了眼。
周幼吾还有些困倦,最近不知怎地,老是做噩梦,连日来睡得都不太安稳,眼下两片浅浅的青影在那张冷玉雕成般的芙蓉面上显得十分突兀。
思及那些噩梦的内容,她心中不免嘀咕,最近怎么老是梦见那男人浑身浴血朝她走来的模样?
难道是在下面日子过得不好?
改日偷偷给他烧些纸钱去罢。
周幼吾下了决定,没看见那个小胖郎君,随口问道:“衡哥儿呢?”
柳芽示意捧着水盆绢巾的小丫鬟们上前,回道:“衡哥儿今日醒得早,由乳母带着在花园玩儿呢。”
“找个人去叫他们回来。”周幼吾看了看窗外大盛的天光,“以后别让他去花园了,就在院子里玩耍罢。”
毕竟她现在仍对外传着衡哥儿的病弱名声,这府中人多口杂,指不定又被有心人给瞧去了。毕竟衡哥儿那张脸活脱脱是那人的缩小版,若是让别人瞧见了,指不定又要掀起什么风波来。
柳芽知道自家娘子在担忧什么,但也尽职提醒道:“今儿侯夫人说了要请您和衡哥儿去懿和堂用午膳呢,奴婢想着,是不是要先去请个安?”
刘氏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周幼吾皱了皱眉,还是应了一声。
看出她今日心绪不太好,一旁伺候的人将动作放得越发轻了些,直到那个生得十分玉雪可爱的卷毛小郎君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周幼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柳芽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去不少。
虽说伺候她们娘子那么多年了,自然她也不是个爱磋磨奴才的性子,相反还十分温柔和善,但娘子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能唬人的呢。
自从和离归家之后,虽说脱离了成国公府那苦地方,可这侯府也不再是娘子的安乐窝了。
想到面慈心毒的侯夫人,柳芽脸上不禁露出几分郁色,一来就腻在母亲怀里撒娇的衡哥儿瞧见她这副模样,好奇道:“姐姐怎么了?阿娘也不让你吃糖人吗?”
随着衡哥儿的话,周幼吾的视线也转到她脸上来了,柳芽微微一笑:“是呢,那些糖人娘子都叫奴婢好好保管起来了,只供衡哥儿一人吃呢”
“真的?”衡哥儿白白胖胖的脸上顿时便盈出几分喜意,对着周幼吾好一顿撒娇讨好,“阿娘!阿娘!你对我真好!”
周幼吾轻轻摸了摸怀中幼儿的脸:“衡哥儿觉得这里好玩儿吗?”
倚靠在阿娘香香软软的怀里,两岁多的衡哥儿下意识点头,掰着小萝卜一样的手认真数:“有好看的花可以拔,有小兔子可以陪着我玩儿,还有甜甜的糖人儿……衡哥儿喜欢这里!”
他一生下来就随着自己先是京郊庄子上住了快一年,之后又在成国公府的深宅大院里待着,这些原本该司空见惯的东西,都让他感到欢喜。
周幼吾叹了口气,好在自己本来也没打算在娘家长住下去。
她可是很聪明的,虽说自己阿耶目前还没被那阵枕头风给吹动,但保不准哪日就要因为衡哥儿这张胖脸惹出什么祸来。
“京郊云山那座别院,找人收拾收拾,过些日子我们便搬过去。”
看见柳芽有些惊喜的脸,周幼吾笑了笑,杏仁般的大眼睛微微一弯,便显出几分娇娇的甜蜜来:“到时候给你留个大屋子。”
她才不是为了大屋子高兴呢!
柳芽福了福身,开心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
“阿娘。”
眼看着她起身要走,衡哥儿揉了揉眼睛,低声说话的时候显得可怜又可爱:“阿娘陪我睡会儿嘛……”
身旁的乳母连忙把不住撒娇的小郎君抱开,哄道:“娘子出去是有事儿呢,衡哥儿乖乖的,奴婢把大老虎找来陪您一起睡觉吧?”
大老虎是周幼吾亲手做的一个布偶娃娃,衡哥儿很是喜欢,平时闹觉乳母哄不住他时,抱着它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周幼吾摸了摸稚儿有些失落的脸,温声道:“外边儿太阳正烈着呢,衡哥儿乖乖睡觉好不好?待会儿阿娘就回来了。”
衡哥儿觉得自己阿娘什么都好,人模样长得美,身上也香香软软的,可就是有一点,不爱让他出去玩儿。
又拍了拍他失落的小脑袋,周幼吾这才带着柳芽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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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刘荣玉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面前身姿纤弱,容色清艳的年轻女郎,凤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厌恶,随即笑吟吟地叫她起来,嗔怪道:“你我母女之间做甚么这般客气?”
周幼吾微微一笑,并不多话。
刘荣玉往她身后望了望:“怎么不见衡哥儿?”
“他身子弱,今个儿暑热太重,改日天气好了再带他来给母亲请安。”
刘荣玉点点头,内心却是十分不悦。这个原配留下来的女儿模样生得极好,每每她亲生的颂声和她站在一块儿,总是要被衬得黯淡几分,光凭这个,她对这个继女也不会生出什么好心思来。
但谁让周幼吾是名正言顺的侯府长女,连她的夫君对这个女儿都是多有怜惜,在她待字闺中时自己暗地里磋磨她,她却不声不响地叫周父给了她更多好处,什么好的东西都是紧着她先,险些将刘荣玉气个半死。
好不容易将她嫁出去了,却没成想她是个不争气的,成婚没几年便被那成国公世子给休回家了,还带着个身子孱弱的拖油瓶……
听说是成国公世子主动将那拖油瓶的姓氏都改成了周,随着被休弃的阿娘出府别居的嫡长子,今后还会有继承世子位的可能吗?
刘荣玉看了看周幼吾,内心冷笑,她倒是坐得住呢。
“幼吾啊,自从你归家之后,咱们娘俩就没好好说说话。今天这儿也没外人,你跟母亲说说,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周幼吾听了,面上做出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我如今这样……又能做什么打算呢?只盼着将衡哥儿好好养育成人,见着他成家立业,我也就知足了。”
成家立业?先别说要等那么多年,你那身子弱得门都不敢出的儿子能不能活到那岁数都还难说呢!
周幼吾嫁去成国公府快三年了,可鲜少回府来,先头更是凭借着自个儿有孕与成国公世子大闹了一番,自个儿捧着肚子去京郊庄子上住了一年多,连她亲阿耶长兴侯上门去劝,她都能赌气不见。
刘荣玉陪着周父去了一回之后便不愿去了,左右又不是她的亲生子,何苦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热脸贴冷屁股?
见着周父每每受挫回来时长吁短叹的模样,刘荣玉就恨不得将手里边儿的团扇给摇烂,在闺中时瞧着是个文静老实的,一出嫁便作妖,自个儿刁蛮讨不得夫郎欢心便罢了,可别叫这坏名声传出去,害了她的颂声。
想到那个自己一面都没见过的外孙,刘荣玉蹙眉,莫不是长得很丑?
所以周幼吾这才不愿意带他出去?
可不应该啊,周幼吾是长安城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那成国公世子虽说浑不吝了些,但也是个模样翩翩佳公子,这两人的孩儿应当不至于丑得见不了人罢?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还年轻,哪能为了那陈垣就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刘荣玉眉头微蹙,瞧着倒像是十分真心实意地在为她担忧,“你们是和离,又不是休妻,你再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你若是担心衡哥儿,只管把他送到我这儿来,我这个做外祖母的,难道还会亏待了他不成?”
等你见着衡哥儿那张脸,的确是不会再亏待他了。
只怕会吓死罢。
周幼吾想到那副场景,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刘荣玉仍盯着她,似乎即刻便要一个回答。
周幼吾微微垂下头,鸦黑长发微微拂过细白纤长的脖颈,显出她有几分西子捧心的羸弱之美,刘荣玉虽说不喜欢这个继女,但也不得不承认,周幼吾的确是长安城这一代中最为美丽的一位,皎皎明月,不外如是。
可是光是容色过人又如何?照样揽不住男人的心,二嫁的人如何能比过她的颂声。
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刘荣玉面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却又听见周幼吾饱含清愁的声音徐徐响起:“母亲待我的心我怎不知?可是经了这一遭,我实在是不想再耽于男女情爱了。就让我守着衡哥儿清清静静地过日子罢。”
刘荣玉眼中神色一冷,她倒是想在这府上安安稳稳地做她的侯府千金,可有这个名声败落的长姐在,这颂声可怎么说亲?
她心中不悦,正想开口,周幼吾便开口道:“衡哥儿身子不好,正巧我在云山那儿有一处别院,我想着带他去住些日子,让他养好身子,也好得些清净时候。”她微微一笑,一双欲说还休含情眼直直看向刘荣玉,“母亲,这样可好?”
刘荣玉心中微微一跳,知晓自己这个继女也不是个蠢笨的,如此这般倒也好全了双方的情分,她也不想和她撕破了脸。
想到这儿,刘荣玉面上仍挂着和善的笑容,担忧道:“我是想留你在家中多住些日子的,但颂姐儿快要说亲了,眼见着府里又要忙起来,我也怕府中那些不懂事的奴才冲撞了你和衡哥儿,你们先暂去庄子上住段时间也是好的。”
周幼吾微微颔首:“妹妹说亲是大事,只我身子不争气,那时就不回来给妹妹道喜了。柳芽。”
“这……”刘荣玉看着锦盒中一对金厢倒垂莲簪,心中欢喜,却又要推辞道,“这太贵重了些,你妹妹人小,怕是压不住……”
看她眼睛始终黏在那上面挪不开,周幼吾笑容未变:“这是我做长姐的一片心意,母亲就代妹妹收下吧。”
送礼送对了,刘荣玉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在她走时还殷殷嘱咐:“待你二弟休沐了送你去,你一个弱质女流带着衡哥儿出门始终不方便,可不许再跟我客气了。”
柳芽搀着周幼吾往回走,瞧着她面色淡淡的不算好,忍不住低声道:“始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用那点子东西便将她哄了去。还,还故意提……”
三年前,和那个男人的死讯一同传来的,还有她在这世上血脉最亲近之人亦陨落战场的消息。
时至今日,周幼吾想到去世的阿兄心中仍觉着难过,在被众人轻视误解的时候也不禁想过,若是阿兄还在,是绝不会让自己受这些委屈的。
刘荣玉故意提阿兄故去的事儿,无非是想显摆今后长兴侯的爵位会落到二郎循光身上,过了这么多年,刘荣玉还是这般做派,实在叫她倒尽胃口,也没什么待在这儿的必要了。
“好了,快些回去吩咐她们把东西都收拾好。明早便走罢。”
“这般急?”
柳芽有些吃惊,周幼吾点点头,看了眼天光大盛的日头,不知怎得,她这心中始终有些不安,还是早些走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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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今晚她这漪兰院是要来些客人的,周幼吾索性早早让乳母把衡哥儿哄进房里睡了。
只是她没想到,先来的是她阿耶。
时年不惑,仍旧一副儒雅俊美模样的周父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儿,心中酸涩,也顾不得大女儿与他一向疏离有礼,直接问道:“媞媞……怎么好端端地就要走了?可是府里有让你不舒心的地方?”
周幼吾摇了摇头:“阿耶知道的,我在这长安城总待着有些憋闷,去京郊别院散散心也好。”
周父目光难掩复杂地看着他这个一向最为疼爱的女儿,半晌才道:“是那陈垣没有福气。你只管带着衡哥儿去庄子上玩儿几天,待我为你相看好了之后再亲自去接你回来。”
周幼吾还未来得及摇头拒绝,就听一道娇俏女声道:“相看什么?阿姐被伤得还不够深么?阿耶竟是又要将她推入火坑去!”
原本对着长女还温言细语的周父陡然间虎了脸:“瞎说什么!我这是为了你阿姐好!还有,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我同你阿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周颂声冷笑一声,倒是半点不惧:“为了她好,第一遭便挑了陈垣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这回又要拿什么破落户来搪塞我阿姐?”
眼看着俩人又要吵起来,周幼吾很想捂脸,第一回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还是她精挑细选之下,亲自登门才促成的姻缘。
其中缘由无关风月情爱,她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陈垣亦想借这门亲事摆脱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儿,说来她上一段婚事不过是各取所需,因此听着旁人对着她或怜爱或嘲讽的话语时,她心中倒是没什么触动。
只是其中真相现在还不能告诉阿耶和声姐儿。
周幼吾眼圈一红,低声道:“阿耶和声姐儿别再吵了,我,我不想嫁人了。”
周父急了:“不嫁了?你正值大好年华,怎么能白白浪费在这儿呢?媞媞莫怕,你这容貌品性便是再找个皇子都使得的!阿耶亲自去找,这次一定给你找个比陈垣好数百倍的人!”
再找个皇子?
周幼吾眼前莫名浮现出那冷面郎君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厢内,对着她伸出手来的模样。
表面瞧着肃然光正,内里却是个很不要脸的坏坯子。
说不准他们老燕家的人都那般德行,再找一个,她可不要!
瞧出阿姐脸上的为难,周颂声又忍不住冷嘲热讽了:“阿耶你那眼光实在不怎么好,可别累得阿姐又白白受回罪!”
周父哑言,瞪了周颂声一眼:“……你好好陪你阿姐说说话。”
看着周父颇有些萧索的背影,周幼吾不禁蹙眉:“阿耶怕是伤心了。”
“阿耶的心大着呢。”周颂声早习惯了阿耶被她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没有注意到她阿姐微微有些失落的脸,拉着周幼吾的手便往屋里走,“衡哥儿睡了?”
“嗯。”周幼吾调整好心绪,阿耶对她向来不如颂声她们亲近,她早该习惯才是,只是眼看着这般亲疏有别的对待,她心中还是不免有些低落。
阿耶只会将她捧成一尊瓷娃娃,是因为对她阿娘的愧疚?还是因为对她这个女儿实在亲近不起来?
“阿姐?”周颂声见她出神,又拉了拉她的手。
周幼吾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虽说周颂声入宫次数不多,且那人多半时间都在边疆打仗练兵,因此她并未见过那人,但周幼吾也怕这个自小便十分聪明的妹妹瞧出什么端倪来,只在衡哥儿睡着的时候引她见过几次,就这周颂声也十分满足了。
这府中的其他人一次都还没见过呢!
想到被阿姐解释说身子虚胖,不好见外人,怕受了惊的外甥,周颂声忍不住蹙眉:“到时候我多让几个大夫到庄子上给衡哥儿看看。”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可怜,身子不好,又生得这般胖。
虽然瞧着还是十万分的玉雪可爱就是了。
想到俩人为什么要搬去京郊的庄子,周颂声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道:“阿姐,我替我阿娘给你赔不是,她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周幼吾听了这话,只笑着递给她一杯温凉的梅子汤:“你知道的,我不会在意这些。”
左右她今后也不会在这里长住,与刘氏交恶只会让阿耶他们更不痛快而已。
“阿姐你就是太好性儿了!”周颂声有些不满地嘟起嘴,虽说那人是她阿娘,但她看着阿姐受苦心中也很难过,“我明日跟着二兄一起去送你们吧?”
周幼吾睨她一眼,把装着玫瑰糕饼的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快要议亲了,还是少往外走动的好。”
说到这个周颂声就不高兴:“你好容易回来和我一堆儿,我阿娘就急着把我嫁出去,若是再遇上陈家那样的……”她自觉失言,连忙看了周幼吾一眼,嘟囔道,“我可受不了。”
周幼吾失笑,其实她在成国公府还真没受什么委屈,因着早早知道这是一桩交易,是以她从未对陈垣生出过什么旁的期待来。
陈垣风流名声在外,惹来无数流言纷纷,众人明里暗里都在惋惜这位昔日长安城最美丽的贵族女郎嫁了人,却没有如众人所想那般富贵荣华,反倒是夫君不爱,婆母不慈,瞧着当真是可怜得紧。
周幼吾却很满足,陈垣有自己的考量,既因着她阿娘当年的恩情同意了这桩交易,对着她与衡哥儿时更是信守承诺,给了她们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又给了衡哥儿名正言顺的出身,不至于叫她们母子分离,她当年的所求已然得到了,自然不会再去苛责陈垣什么。
名声这个东西,只有自己过得好才知道,不过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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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哥儿清早起来时知道自己又要搬家了。
他年纪尚小,知晓这次要去的地方更大,可以玩儿的东西更多,也就不再闹腾了,只小心翼翼地将小胖身子倚在周幼吾怀中,看着院中的下人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阿娘,我不想住那么大的院子。”
听着怀中幼儿突然嘟囔了一句,周幼吾有些好笑地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为什么呀?衡哥儿不是想玩儿吗?”
“可是,可是……”衡哥儿努力用他胖胖的小短手环住了香香阿娘的脖颈,“衡哥儿想和阿娘一道睡,院子大了,我就瞧不见阿娘了。”
被他这番童言童语感动到的周幼吾笑眯眯道:“庄子上空屋子太多了,阿娘一个人住会有些怕,衡哥儿和我一道住好不好?”
衡哥儿用力点头,将小胸脯拍得啪啪响:“我来保护阿娘!”
柳芽在一旁含笑看着母子二人,听着院外动静响了些,连忙把一旁的帏帽给小胖郎君戴上:“娘子,让奴婢抱小郎君出去罢?”
“不要不要!”周衡在亲亲阿娘怀里不住地扭着小胖身子,“我要阿娘!”
周颂声一来就看见衡哥儿在撒娇,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带着帏帽?”
周幼吾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天热,我怕衡哥儿中了暑气。”
周颂声点点头,她这个小外甥身子骨一向柔弱不能自理,又低头去逗他:“小姨母抱你去好不好?”
“好!”衡哥儿高高兴兴地对她伸出了手,一旁的柳芽忍不住打趣:“衡哥儿很喜欢二娘子呢。”
周颂声听着似是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抱着周衡飞快地窜走了。
看着二人的笑声一路飘了出去,柳芽高兴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担忧:“娘子……”
周幼吾懂她的迟疑,谁家的病秧子能笑得这么大声?
“衡哥儿难得开心,随他去罢。”周幼吾微微叹了口气,衡哥儿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陪伴,周围也只来来回回就这些人陪着他玩儿,偏生他又是个爱闹爱玩的性子。
是自己对不住他。
有时候她看着小床上睡得香甜的衡哥儿不免在想,当年那人与阿兄接连战死,她为了能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陪在自己身边,强行留下这个孩子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长安城中形势复杂,可偏偏这孩子又生得像极了那个人。
大周昔年的战神,秦王燕观。
待衡哥儿再长大些,免不了要出门求学交友,到那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周幼吾微微垂下眼,蝶翼般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柳芽知道娘子又想起了伤心事,心里怪自己多嘴:“娘子,咱们出去罢。”
等到了大门处,回去翻来覆去想了一夜都没睡着的周父看着她们来了,对着大女儿的愧疚之心使得他对着这个从来没亲近过的外孙也生出了几分怜爱之心,正想从周颂声手上抱过衡哥儿,周幼吾不禁心中一紧,阿耶可是见过那人好多次的……
她正想上前,便听到一阵沉闷又悠长的撞钟声。
一时间大家都僵住了。
这时老管家喘着粗气跑过来悲声道——
“陛下山陵崩了!”
“秦王殿下大败匈奴!此时已经进京了!”
“咱们家世子爷也归了!”
短短三句话,却让周幼吾和周父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阿娘…”见着大人们都许久不说话,衡哥儿有些害怕地扒拉着她,小声问,“怎么了?”
周幼吾缓缓低下头,看着儿子那张天真迷茫的胖脸,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她的死鬼哥哥回来了,她儿子的死鬼爹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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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但咸鱼的大美人x内心戏很多的自我攻略型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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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峮,泥腿子出身,却生就一副金刚身,很是悍勇。
眼见着他仅花了三年时间便从乡野间一个穷猎户成了直取长安的叛王。
门阀世家们相觑良久,送上了投诚的礼物。
那是全长安城最高不可攀的世家女,崔檀令。
陆峮封崔氏女为后,世家自然谨以陆峮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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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峮不情不愿地迎了那崔氏女,听说这贵族出身的女孩儿俱都娇气得很。
如今进了他们老陆家的门,他可不会再纵容她!
必定要叫她学会养蚕织布,还会喂鸡养猪就更好了!
新嫁娘移开扇面,露出一张桃羞杏让的美人面,对着怔怔望着她的英武青年微微一笑:“郎君。”
婚后某一日崔檀令轻轻摇着团扇:“听说郎君想要妾学会养蚕织布,还要养鸡喂猪?”
陆峮脸红:“放着我来,放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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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一则:
近日陛下于诗赋一道上颇有所得,特邀太傅对诗。
太傅:“踱关望飞将。”
陛下大手一挥:“皇后好漂亮!”
太傅看着不远处皇后娘娘的黑脸:“陛下往后看。”
陛下喜滋滋道:“皇后是朕小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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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二则:
有内侍谗言道:“皇后乃世族贵女出身,却对陛下如此主动,想来必定是看重……”
必定是看重了您屁股下那张龙椅!
陛下面沉如水,随即重重点头:“是了,她颇看重朕这健美魁梧的身子。”
现在都只允许他三天上一回床了。
被说中伤心事的陛下立刻把这个不安好心的内侍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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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