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苟命日常（清） 第7章 知己

第七章

对于乌云再一次把她也拉扯上的做法，瑛宁并不觉得意外，但她决计不会和皇后抢风头，闻言垂目道：“我既然出了个方子，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会还忍心要我的银子吧？”

看她一副囊中羞涩的模样，皇帝自是不会吝啬，一挥手大方道：“你缺银子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朕从自己库里给你拨五百两。”

瑛宁欣喜地谢了恩，就见皇帝又看着乌云，很贴心地叮嘱：“你初来乍到的，想必身上也没多少银两，这次就不必自掏腰包了，朕也给你五百两用。”

皇帝施恩，乌云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嗔了瑛宁一眼，福身谢恩。

皇后也福身道：“是我想的不够周到，应该早些把两位妹妹的年例发放下去的。”

皇帝亲手扶起她，温和道：“你是皇后，万事都要按着宫里的规矩来，不好总是破例，这不怪你。”

皇后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多谢皇上体谅，给宫人们熬姜汤的事情，我也一定和两位妹妹尽心尽力，不让皇上费心。”

瑛宁心道，皇后这回真的学聪明了，知道万事自己先退一步，于情于理皇帝都不会怪她，施恩这样的事情也主动捎带着自己和乌云，显出她的宽宏大量来。

皇帝果然赞赏地看了皇后一眼，笑着点头。

乌云瞧着有些不知所以，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忽然就对皇后这么好了，从前瞧着不是这样的啊。

然而瑛宁知道，经过先前那桩易地案，鳌拜应该已经尝到了甜头，太皇太后无动于衷，年幼的皇帝拿他没有办法，另外两个辅政大臣一个年老，一个墙头草，人的野心一旦滋生出来，就永无止境了。

皇帝不会没有察觉，故而，他更加迫切的想要亲政，若想要长子平安诞生，那首要就是安抚好皇后的情绪，免得皇后一时冲动坏了他的事儿。

夜晚，身边的宫女替皇后卸下簪钗，松了发髻，只听皇后向身边的嬷嬷说道：“此次储秀宫献了方子，合该重赏，瑛宁喜爱读书，我这里还有些藏书能给她，只是那翊坤宫，我倒不知道该赏些什么好了？”

乌云借此挑衅皇后的心昭然若揭，此番虽说最终没能得逞，但皇后自然不愿意平白让她得了好。

嬷嬷便道：“翊坤宫主子心地是好的，娘娘不若也赏她一些称颂女子美德的书册，一来，是夸赞主子的善心，二来，两宫之间得的物件是一样的，不会显得厚此薄彼。”

乌云自科尔沁而来，会说汉话，可汉字却着实不通，这些书赏下去，日后皇后问起，她自然不能说没看过，通篇读完也要费不少功夫呢。

最要紧的是，就算慈宁宫那边偏着乌云，也说不出皇后赏书有什么问题。

皇后眸中染上几分笑意：“这是个好法子。”

只是她心里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储秀宫和翊坤宫挑衅她的最根本原因不是她们出身好，也不是自己地位不稳。

而是她们亲眼见到了自己地位不稳的时刻，自然就产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皇后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此后无论自己地位多么稳固，她们都永远会有这样的想法。

乌云也并不是个好欺负的，当天收了书就过来请教瑛宁，第二日，她就直接把皇后宫里的马佳氏举荐给了太皇太后。

而马佳氏年后不久，就已经成了皇帝身边的人。

瑛宁不知道乌云是怎么说服太皇太后的，总之她和皇后的关系愈发冷淡了。

皇后还是很平和的神情，看起来丝毫不在意，不过对马佳氏这个很可能是皇长子生母的女子也不甚热情。

之所这么说，是因为太皇太后给皇帝挑出来足足十个宫女送了过去，最后皇帝收用了的只有马佳氏。

瑛宁后知后觉的想到，原来皇帝这个时候居然就已经能人事了吗？

瑛宁去慈宁宫时，马佳氏已然换了一身装扮侍奉在太后跟前，如云的乌发已经盘起来，缀着珍珠碧玺的花朵，透过外罩着的天蓝色开裾长袍，隐约能看到里头一身嫩黄绣花的衣裳，愈发衬得她柔美温顺。

上前来请安的时候，姿态也是极悦目的，一双杏眸当真如乌云所说，如泉水一样清透敞亮，叫了看了就再也忘不掉。

瑛宁上前行过礼，在皇后下首落了座。

细细听来，却是皇后在和太后商议该给马佳氏什么位份好，太后噙着一抹亲切的笑，捻着手里头的佛珠道：“皇后是后宫之主，这事儿合该你拿主意，我一寡居之人，整日里只顾着念佛，就不凑这热闹了。”

瑛宁也是这时候才想到，按着年龄算，太后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岁。一时心里有些为她惋惜，这样大好的年华就要蹉跎在这深宫里头，一时又有些羡慕，只做了八年的皇后就成了太后，膝下又有皇帝这么个英明能干的儿子，未来几十年都尽可以享福了。

马佳氏的位份其实也不必太过纠结，皇后例行请示过太后，揣摩着皇帝应当挺喜欢马佳氏，于是给了小福晋的位份。

马佳氏温和而沉默，看起来是很让人省心的那一类女子。

聊着聊着，乌云就跟太后说起来打算挑个日子去景山玩儿，顺带着烤肉吃。

先前是打算下雪的时候去的，乌云觉得这样吃烤肉才有意思，后来皇帝听了也想去，但是皇帝年后不是这宴就是那宴的，中间还去和大臣们看了摔跤和滑冰，烤肉就生生给推到了二月。

皇帝身边的侍卫们自然要去的，还有皇帝的兄长福全，余下的弟弟们太小了就没打算带。乌云则叫了先帝爷的养女，也是太后妹妹和简亲王的女儿和硕端敏公主。

和硕端敏公主一直养在太后膝下，脾气有点儿骄纵，据说以前还欺负过尚且是个皇子的皇帝，总之和皇帝的关系不大和睦，但这回出去玩是因为他才拖了这么久，皇帝也不好再否决了乌云的意思，就给带上了。

这么一算，皇帝和侍卫们一起骑马去，乌云和端敏公主也要骑马，瑛宁一个人就被落下了。

乌云还在滔滔不绝地告诉太后：“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小母马，性情特别温顺，跑得又快又稳，娘娘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骑马，整日的憋在宫里，多闷啊。”

其实景山主要是山，能跑马的地方就那么一丁点儿，但乌云是草原上长大的，又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宫里憋了这么久，可不就要逮个机会活络筋骨。

太后笑容里带着点追忆，末了摇摇头：“你们去吧，皇帝难得有机会松快松快。”

又看向端敏公主道：“可不许任意胡来，惹皇帝不高兴。”

端敏公主有些委屈，实话说，自打皇帝登基，她再没敢欺负过他，但皇帝不给她好脸色，她难不成还要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但对着太后，这些话自是不敢说的，点头算是应下了。

皇帝的晚膳是在储秀宫用的，饭毕，小炕桌就被撤下去，他身子很放松地往后一靠，倚着软枕半躺了下来，随手摸起一本书来看。

他等着瑛宁同他说去景山的事儿，他从马佳氏那儿听说了，乌云和端敏都要骑马，就撂下了瑛宁一个，为她专置一辆马车不是不行，但总不能到时候就让她一个孤零零待在马车里看他们玩。

可主动要马佳氏陪着一起，又怕瑛宁要多心。他这些日子来算是领教了，女子无论年纪大小，性子都无一例外都是敏感的，别闹得瑛宁觉着自己成了马佳氏的衬托——他本没有这个意思的，怕又委屈了她。

还是等她提起以后，他再顺势让马佳氏也跟着吧。

主要是宫里再没有身份适合的女子了，再者马佳氏是个细心体贴的，想必能照顾好瑛宁。

皇帝并没认真看书，瞧着漫不经心的，瑛宁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思量着自己那五百两银子怎么处置。

她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内务府底下还专养着一批商人，平日里负责给内务府清理放久了的东西，嫔妃也可以把本钱交由他们，让他们出去经商，不过得来的利钱并不是太多。

瑛宁就起了心思，她脑海中后世的记忆里，有一样东西不光三百年后人人都少不了，现在也都用得着——钟表，后世人把它们制作得精妙小巧，可以戴在腕上，揣在怀中，方便极了。

这样的东西要是能做出来，以后就不愁没银子了。

但她一个人研究不出来，需要宫里造办处的人出力，还得要那些西洋的传教士帮忙，这就得告诉皇帝。否则等过些年再有洋人商人来时，自鸣钟也不会再和现在一样稀奇了。

她想好后便把自己的想法向皇帝说了。

皇帝一听说能赚钱，立马精神起来，目光炯炯：“朕知道自鸣钟，交泰殿里就有那么一座，足有三人那么高，要想仿制，估计要费不少时日。就算制好了，也是珍贵异常，常人根本用不起。”

虽是这么说，皇帝也不气馁，他知道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

他平日里事情多的时候，都是听着交泰殿的钟声安排时间的，一个时辰能精确地分成四份，一点时间都不会浪费。

一日忙完，还能根据太监的记录知道自己今儿何时何地都做了些什么，方便极了，只是平日里也遗憾不能做个小巧些的放在身边随时能看。

这一日皇帝难得在储秀宫留了许久，说到兴起的地方时，流露出少有的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蓬勃，瑛宁不知道，他平日里除了学习如何处理政事，居然还会私下跟着西洋人学做钟，学西洋乐器，研究天文，甚至自己动手蒸馏西洋香水。

发现瑛宁也能跟着谈论上几句的时候，他更高兴了，也不顾她能不能听得懂，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成就来，又极为亲热地拍拍她的肩膀，允诺有时间给她制一瓶香水。

瑛宁毫不客气道：“那我想要一套十二花神的。”

皇帝正为自己找到了知己而兴奋，一点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就这么谈到了即将要去的景山，皇帝早就把骑马还是坐轿子忘在了脑后，兴冲冲地提起了自己最近有的想法，做一个能自己转着烤肉的玩意儿，瞧那模样还很自豪。

瑛宁自然是要捧场的，这样的东西做出来，盖个御用的戳儿，想必外头的人们会很感兴趣的。

最后梁九功三催四请，才把皇帝带走。

瑛宁后来一想，明白了皇帝为什么那么兴奋的原因，不外乎旁人都把这些东西称之为奇技淫巧，能听他说这么久还有兴趣的，除了宫女太监和伴读侍卫们，宫里貌似也就她一个。

和皇帝有共同兴趣的好处就是，皇帝终于不再把她当做用膳的工具人了，第二日，他偷偷打发过来一个小太监，给瑛宁带了身皇帝便服出行时的衣裳，说皇帝在外头等她。

瑛宁在嬷嬷和荔枝桂圆她们担忧的目光中换好了衣裳，避着人溜出了储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