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秋月此人,前辈子舒清妩已经看得太清楚了。kanshushen
头几年她一路水涨船高,冯秋月紧紧跟在她身边,仿佛是最贴心的闺蜜,又似乎是最亲密的朋友。
一旦她落败,第一个狠狠踩她的,就是曾经的“好朋友”。
从一开始,冯秋月就没把她当朋友,对她更没有半分真心可言。
所以,舒清妩也没必要迁就平和,同她维持表面姐妹情。
冯秋月跟舒清妩同住一宫住了一年有余,原本以为自己很了解舒清妩,认为她绝不是这等张扬之人,怎么今日竟会如此?
兴许是因为侍寝太过高兴,以至于失了神智不成?
冯秋月顿了顿,也勾起一抹笑容:“咱们姐妹熬到今日不易,听闻如今惠嫔娘娘还未曾侍寝,还是妹妹你好福气。”
听她提惠嫔谭淑慧,舒清妩垂下眼眸,却依旧满面笑容。
“这都是陛下安排,咱们做嫔妃的哪里能多嘴呢。”
冯秋月脸上再度一僵,笑容都要维持不住,只能低头喝茶掩饰。
舒清妩轻声道:“姐姐别急,以姐姐品貌,陛下很快便会召幸,不会忘了你的。”
这话,冯秋月却不敢应。
她们这位皇帝陛下,最是讲究人。
自从开始召幸嫔妃,直接便从位份最高的两位从三品嫔娘娘开始,不过因到年关,他前朝国事繁忙,到底没什么时间涉足后宫。
隔上个五六日才召幸一回,已经算是天恩浩荡了,便是太后劝诫,也全然不听。
如此算来,昨日应当轮到正四品的惠嫔谭淑慧。
结果不知道为何,陛下突然翻了舒清妩这个正七品才人的牌子,一下子便把顺序打乱了。
冯秋月特地提谭淑慧,就是为了让舒清妩心中忐忑。
舒清妩却毫不在意。
宫里这些人,都是她的老冤家了,惯用什么手段她也差不多都知道一些,倒是没什么特别要紧的。
见冯秋月不应,舒清妩也不着急,只道:“说起来,如意阁的素沁姑姑真是个好人,姐姐若是熟悉了,一定会喜欢她。”
冯秋月自然是见过李素沁的,只从未侍寝便没什么机会说话,当然不熟悉。
今日原本是过来吓唬舒清妩,结果没成想自己吃了一肚子气,这会儿也是坐不下去,便匆匆起身。
“那我就借妹妹吉言,宫里还有事,我先回了。”
舒清妩亲自送她出殿门,还说:“姐姐闲来无事,可多来妹妹这里坐。”
要她是冯秋月,被这么气了一通,短时间才不会再来。
但冯秋月是谁,她听了这话,却是甜甜一笑:“妹妹今日定很多事,姐姐改日再来寻你玩。”
说罢,领着宫人们直接走了。
舒清妩站在殿门口,遥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挑眉笑笑:“倒是舍得下脸皮。”
冯秋月是中三位的昭仪,在宫中仅次于主位娘娘,若舒清妩在她这个位置,根本不用多巴结旁人,更何况是一个下三位的才人。
听见她如此说,云雾略有些忧心:“小主,冯昭仪可否会生气?”
舒清妩摇了摇头,让她扶着自己回寝宫,舒舒服服躺下来。
“她可不会。”
舒清妩说完就略有些困顿,浅浅睡了过去。
她近来睡眠好得不得了,也不克制自己,困了就睡,醒了就吃,简直是神仙日子。
一觉酣眠,美美醒来,恰逢午膳时分。
云烟笑着进来,伺候她起床洗漱:“小主,刚乾元宫送了赏赐来,因小主还在睡,吉公公便不让打扰小主,留下赏赐便走了。”
舒清妩点点头,颇有些慵懒:“赏赐的都有什么?”
云烟递来温帕子,让她净手:“有两匹素缎,一副红宝石的头面,玉壶春瓶一对,还有百两银。”
舒清妩微微一顿,眉目流转:“可见陛下昨日是满意极了的。”
她这话一出口,云烟顿时就羞红了脸:“小主,可不能胡言。”
舒清妩笑笑,捏了一把她滑溜溜的小脸蛋:“好了好了,自家宫中,还不兴我说说话。”
云烟被她这么一调戏,十分不好意思:“午膳准备好了,小主请用膳。”
“你啊,比我规矩都大。”
舒清妩这两日越发随和,不再如以前那般严谨古板,身边的贴身宫女最能体会。
说起话来,也略放松了些,气氛也比以前要好。
舒清妩身处其中,感悟颇深。
严厉不一定能安家,随和说不定能长治久安。
进了雅室,抬眼就是一桌琳琅满目,舒清妩简单一扫,就看到正中央一道松鼠桂鱼,四周还有蟹粉狮子头,八宝烧鸭,板栗子鸡,以及粉蒸白肉。
鸡鸭鱼肉这么一摆,就显得特别富贵锦绣。
舒清妩喟叹道:“今日你们肯定没打点,御膳房真是懂事。”
锦绣宫没主位,便也不能开小厨房,因此都是跟着御膳房吃用。
御膳房里都是老人精,有时候便是额外打点也不甚管用,倒是她因为侍寝,御膳房绝对不会含糊。
锦上添花的事,不过抬抬手而已。
云雾笑道:“刚迎竹还说,今日御膳房很是热情,非要再塞她一碟子芝麻枣泥酥,她推说不要,最后还是给包上了。”
舒清妩点点头:“无妨,也不过就这两日,让小丫头们不用太过拘束,记得人情送到就行。”
人家主动给了,人情也得还,她原管教严格,宫中的小宫女们多半还都懂事。
云雾福了福,道知道了。
她给舒清妩上了一块鱼,又上了一小块烧鸭,舒清妩品了品,还是很满意的。
“今日一定是李有味亲手做的,绝对不是那些半瓶水的徒子徒孙。”
她当过皇后,锦衣玉食多年,对吃是相当挑剔的,这么一尝,立即就能品出三六九等来。
今日这么多菜,就数这松鼠桂鱼做的最好。
酥而不硬,酸而不齁,鱼肉鲜嫩弹牙,外壳却酥中带脆,一点鱼腥味都没有,反而有些甘甜和松香。
再看这鱼跃龙门的摆盘,寓意也是极好的,这菜算是送进舒清妩心里去。
就着这一桌美味珍馐,舒清妩美滋滋用了一顿午膳,最后喝了小半碗银耳莲子羹,才算作罢。
“我这用完了,一会儿撤下去你们也尝尝,今日菜色着实不错。”
用完午膳,今日舒清妩倒是不太困了。
她也不着急,让云雾陪着自己在后院散步,绕着院中那棵丹桂一圈一圈走。
休息过来之后,身上就没那么疲乏了。
走了一会儿,舒清妩突然问:“明日是二十吧?”
云雾道:“是,明日得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舒清妩长长舒了口气。
“见见吧,都见见也好。”
云雾不明所以,却也未曾多问。
昨日侍寝,今日陛下定不会召见,舒清妩下午叫人去尚宫局领一副牌九,叫了宫人们陪她玩。
原在家中时她很喜欢玩这个,不过母亲管教极为严厉,若见她不学无术定要惩罚,少时她还会有好奇,待再长大一些就再也不去期盼。
不能玩也没什么,日子照常过。
舒清妩坐在拍桌前,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淡淡笑了:“丁三配二四,拿钱吧。”
云烟立即就撅起嘴来:“小主,就不能让让咱们,您的牌技可是一流。”
“那可不成,”舒清妩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我要是让你们,你们心里准要不爽,打牌怎么能作弊呢?”
云烟抿了抿嘴,连输了一下午,她可是着急。
云雾看她一眼,轻咳一声,却对舒清妩道:“小主,眼看就要到晚膳时分,不如先用晚膳吧?”
舒清妩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景致,不知何时已是日落西天,橘红的晚霞笼罩在长信宫上,映衬得院中丹桂越发飘逸。
“今日畅快,便就到这里吧。”
她也不收桌上散着的银瓜子,摆摆手叫小宫人们自己去分,自己则披上斗篷,踏进院中。
隆冬时节,丹桂早已败落,只剩零星的枯叶挂在枝头,还未曾被冬雪打落。
舒清妩抬头瞧瞧,对跟在身后的云雾道:“突然想吃八宝粥。”
云雾就笑了,瘦脸上满满都是欣慰:“想吃就吃,御膳房肯定早就准备着,一会儿就叫宫人取来。”
原来舒清妩为了不发胖,晚上总是用得很少,半夜里饿了,也只能自己忍着。这么多年下来,胃早就熬坏,等到重病温补时,自是什么都补不进去。
现在,她到底不用再担忧这些。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便是了,少吃一口都觉得亏。
这一晚舒清妩用得开心,在院中消食之后便早早睡下,一夜美梦到天明。
不过早晨时到底不能躲懒。
太后虽不怎么召见宫妃,一月三次的请安却不能迟,天还不亮舒清妩便被云雾叫起,坐在那打哈欠。
“几时了?”舒清妩懒懒问。
云雾福了福,一边让云烟伺候她洗漱,一边取来浅碧色锦棉中衣:“回小主,卯时正。”
舒清妩叹了口气:“每次都这么早,也不怕折腾太后她老人家。”
这一整日过去,云雾和云烟也渐渐习惯舒清妩时不时语出惊人,倒也不再慌张无措,反正明白小主出去不会乱说,便也不再多劝阻。
云雾只道:“前个织造所送来的狐皮斗篷样式倒很不错,一会儿穿上些吧。”
从西六宫往慈宁宫去倒是不算太远,但舒清妩只是才人,并不能坐步辇,这隆冬时节一路行去,还是冷讽刺骨。
原来舒清妩怕惹人眼睛,轻易不敢做这华丽打扮,往常都是用锦缎斗篷,到底不怎么防御风寒。
今日云雾这么一劝,她就松了口:“正是如此,你有心了。”
云雾福了福,挥手叫迎梅去取来,挂在边上熏香。
舒清妩先穿锦棉中衣,再穿夹棉的滚边立领袄子,最后外面罩一件蝴蝶袖貂皮里鹅黄方领短袄,下配缠枝花底襕裙,脚踩一双厚底鹿皮靴,刚好是李素沁取给她的那一双。
这么一穿,立即便衬得她肤白脸细,眉目含情。
若说样貌,舒清妩认第二,没人敢在宫中认第一。
穿好衣裳,舒清妩坐在妆镜前,云雾给她梳头。
“小主,今日便就梳一个飞天髻,配上绣球花簪并琉璃耳坠,跟这身衣裳很是相配。”
舒清妩很是相信她的审美,让她去弄自己的头发,自己则取了芙蓉花面脂在脸上轻轻擦。
“如今正年轻,到底不用如何浓妆。”
云雾笑了:“这两日小主老说怪话。”
舒清妩自己也会上妆,她只扫了黛眉,上了些唇色,差不多就算妥当。
“小主用些桃酥吧,省得一会儿饿。”
舒清妩点点头,安静吃完一块桃酥,又喝了口茶润嗓子,云雾也刚好给她梳好头。
舒清妩轻轻擦了擦嘴角,看着妆镜中年轻美丽的自己。
“走吧,咱们去拜见太后娘娘。”
从锦绣宫出来,要穿过西二巷拐去西一长街,步行大约要走两刻,倒也不算太远。
舒清妩刚从侧门行出,就看到冯秋月高高坐在步辇上,正低头看着她。
“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舒清妩立即便给她行礼。
冯秋月笑容满面,说出来的话也异常和气,温婉如同三月春风,酥酥惹人心颤。
“妹妹多礼,正巧同路,咱们姐妹便一起说说话吧。”
舒清妩抬起头,笑容也如四月牡丹那样明媚。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