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老遣走祭剑峰前值守的弟子,孤身一人往祭剑峰深处的法阵走去。
法阵前是一道石门,只有裴无极的掌门令和宁致远的长老令才能打开,隔绝了外人的窥探。宁致远拿出长老令印在石门印记处,石门应声而开,待宁致远进去后又重新关闭。
距离涤尘被阵法封印之处还有一段距离,裴无极怕石门开启时的响动惹来宁致远警觉,在门前稍等一些时候才重新打开石门。锦游用水雾轻巧地掩去二人身形,趁石门未彻底关闭之时闪身跟了进去。
一进入祭剑峰,锦游下意识感觉到魂体有些不稳,连忙回到血玉珠内才感觉好了一些。阎百川安抚地摸了摸颈间的血玉珠,传音让锦游先不要出来。
这里的阵法有些厉害,不仅有针对修士的阵法,也有针对鬼怪的,其中一些阵法还依稀带着上元门的影子,锦游的不适便来源于此。
阎百川跟在裴无极身后不远处,祭剑峰内和其他峰景色都不相同,四周植被皆毫无生机可言,从踏进石门起所见之处皆一片萧索,大概是因为涤尘所带的煞气太过浓重。裴无极走过一条小径,祭剑峰内的镇刀大阵才真正呈现在阎百川眼前。
那是一套精妙卓绝的阵法,大阵小阵环环嵌套,将镇煞、隔绝、防护之能发挥地淋漓尽致,不知是哪位长老的手笔。阎百川看到宁致远站在阵法中央的涤尘前,伸出手想要触摸,却突然回头厉声喝道:“谁?!”
阎百川躲在暗处屏息,却见裴无极走了出去,手里持着他的掌门佩剑,无极。
“原来是掌门。不知掌门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宁致远似乎放下心来,看向裴无极的眼神却带着审视。
裴无极却没有回答,无极剑尖直指宁致远:“拔剑。”
宁致远脸色微沉:“掌门即便想要比剑,也不该是在这祭剑峰内,不知掌门究竟是何意思?”
裴无极看向宁致远的眼中尽是失望,言简意赅:“叛徒。”
宁致远脸色骤变,当即反驳:“我乃忘剑阁长老,怎可能是宗门叛徒,裴掌门说话前可要三思!”
裴无极不再多说,无极直接刺向宁致远,逼得宁致远不得不拔剑抵挡,呼吸间两人已过了几招,宁致远惊觉裴无极的剑术竟然又精进了几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落败。宁致远心念飞转,对裴无极破口大骂:“裴无极,平日里你不愿多言,整日里就知道守着你那把无极修炼,是谁替你操持宗门庶务,又是谁替你和其他宗门周旋,才让那些门派不敢来找你的麻烦!如今你说我是叛徒,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
裴无极长剑一挑,一道剑气自无极之中发出,将宁致远所持的长老令挑飞,抬手接住握在手中:“令牌藏有阵法。”
宁致远不可置信地大喊:“不可能!令牌中有阵法,为何我竟不知?!裴无极,你骗我!”
然而裴无极并没有骗他,而是当着宁致远的面将灵力注入长老令牌,一个微型阵法浮现在两人面前,其中清楚地记录着几日前有人进入祭剑峰、用它打开石门的样子。
证据在前,宁致远辩无可辩,一道剑气打散了阵法显现的记录,自嘲地笑了两声:“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无极啊裴无极,原来你从未信过我,枉我为你忘剑阁费心费力,促成今日之模样,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
裴无极上前两步,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为何?”
为何与玄阳子勾结,又为何要出卖忘剑阁?这些问题压在裴无极心头,如今打定主意要和宁致远问个明白。
“为何?”宁致远嗤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后退两步:“你问我为何?我还想问为何!为何明明是我先发现剑林,却被你抢先一步夺走了传承!为何明明你不善庶务,连话都说不清楚,他们却只认你是忘剑阁掌门,就因为我的剑术只差你一步吗!世人只识无锋剑裴无极,谁认得我宁致远!”
裴无极垂下眼眸,眼中似有不忍,抬起时却又恢复坚定:“剑术并无毫厘,只有生死,拔剑。”
宁致远手执长剑,胸中的不甘和愤怒尽数喷涌而出:“你是天才,当然不懂我们这些普通修士的苦,什么毫厘,什么生死,统统都是借口!也好,我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比我强多少,看剑!”
宁致远所修剑术与裴无极的大相径庭,一套焚火剑法轻巧狠戾,长剑所到之处燃起层层烈火,每一剑似乎都带着十足的怒意,威力比平时更强三分。宁致远不断出剑攻击裴无极,意欲逼他使出那招太极无相:“怎么不使出你那招太极无相,是瞧不起我吗!”
裴无极凝神静气,太极无相剑阵自涤尘阵法之上悬起,只是空中悬起的剑气似乎比和阎百川比试之时还多数把,裴无极的招式也与之前对招不尽相同。宁致远看了一眼头顶的剑阵,知道自己再无退路,只能拼死一搏,全身调动灵力,再次运转焚火剑法向裴无极攻去。
只是原先还能让裴无极躲避的剑法,此时。却被裴无极轻轻用剑拨开,似乎只用了三成力,却将宁致远的剑猛然弹开,头顶的白色剑气也在。瞬间向宁致远袭来,宁致远仓皇抵挡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太极无相剑法中的静水剑,属阴,有四两拨千斤只能,剑法挥动之时能够与剑阵中的阳剑剑气产生共鸣一齐攻击。
宁致远一击不成,只能率先闪避以图机会,裴无极却并不配合,长剑一甩带着烈阳之力的剑气就已袭来,炽热明亮的火焰似乎将宁致远的剑气都燃烧殆尽,直直将宁致远逼直死角:“你输了。”
宁致远奄奄一息地用剑撑住地面,不甘地同时又语带嘲弄:“输赢又如何?裴无极,我为忘剑阁做了这么多,你该不会又想像当初对待上元门那样背信弃义地杀了我吧?你承认吧,你根本做不到…唔…你!”
裴无极执起无极,剑尖自宁致远身后冒出,连在一旁观战的阎百川都为之一震,裴无极竟然真的出剑了。
裴无极抽出长剑,宁致远却还不愿倒下,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裴无极,似乎想要问出那句“为何”。
“你的剑心,碎了。”
剑…心?
宁致远的眼神突然变得茫然,剑心,是只有那些顶级剑修才能摸到的境界,是所有剑修梦寐以求都想修炼出的存在。他有剑心?他竟有剑心?可为何他自己从不知道!裴无极从不骗人,他若说自己有剑心那便是真有,碎了也当真是碎了。
宁致远想大笑,咳了几声后却只流下两行清泪,用尽最后的力气撞上了封印涤尘的中央阵法,却在。死去的前一秒瞪大眼睛看向裴无极,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却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裴无极沉默地捡起宁致远掉落地上的剑,久久没有说话。与宁致远的暴躁脾气不同,他的剑有个很沉静的名字,饮雪。
就像裴无极第一次在剑林中遇到宁致远时,宁致远自豪地向他介绍时那样,餐风饮雪,此剑不改。
“我还与为你下不了手,没想到你还真杀了他。”阎百川站在阵法旁边,低头看着阵法边遗留的残骸,心里也不免有些唏嘘。
“吾乃掌门。”
正因为是掌门,所以不得不为宗门考虑。
阎百川认可他的做法,也不免觉得这十七年间发生了太多事,连裴无极这种闷葫芦都开始学着担起一个宗门的责任。
裴无极不愿多谈宁致远的事,转而看着阎百川戴着的血玉珠,语气有些犹疑:“你们?”
阎百川低头看了一眼颈间的血玉珠,知道他在问什么。这里阵法环伺,若非传音入内,锦游是听不到外界声音的。阎百川叹了口气:“你说你,原先像个木头一样只知道练剑,现在竟然还能关心起别的事情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忘剑阁掌门,和我走得近可是要倒霉的。”
裴无极摇头:“我们是朋友,”想了一想又觉不对:“你们不是。”
阎百川一噎,虽然知道他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但听着仍然有些奇怪。阎百川自嘲一笑,反问道:“怎么不是?他是仙人座下的锦鲤,我是人人喊打喊杀,手刃师父的怪物,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裴无极下意识觉得阎百川说得不对,但他不通此道,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错了。”
阎百川不想提及此事,只道:“行了,你也别在他面前提这件事,我比你有分寸。不如说说,刚才宁致远死前发现了什么,神情这么惊讶,竟连眼睛都没闭上?”
阎百川走近阵法,看着沉默的裴无极,脑中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不如说,这里真的封印着我的涤尘吗,”
“裴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