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川 第76章 仙人骨之事（一）

阳光从琉璃穹顶直泻下来，折射出缤纷的光斑，圣堂中心的圆台上，衣着更为华丽繁复的人影站起身。

在那个身影的后方，一个漆黑高耸的棺木格外引人注意。

圣女莉娅尼娅向着江梦归的方向缓缓行过一礼，接着伸出手来，一旁的蕾切尔驾轻就熟地扶住，引导她走下圣台。

到了近处，江梦归才发现圣女面纱后的半张脸与蕾切尔有着微妙的相似，但眸中无神，似有眼疾，对于远方来客的到来，圣女的神情并无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莫塞王在上，遥远的预言终于重见曙光。”圣女顺着蕾切尔的指引，轻轻握住江梦归的手，语气虽然平淡，但这场景还是感染了蕾切尔，她一同附和。

“如今不仅找到了真正的灵骨，还如预言般迎来了破开帷幕的使者，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时刻，圣女大人，这次的奉骨仪式一定可以成功，祖先的灵魂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迎接我们的回归了，我能感受的到，这位使者带来了珍贵的信物。”

珍贵的信物......江梦归浑身上下唯一与万骨门有关的，就是那一枚被血祭过的古龟甲，既然能察觉到它的存在，说明这位神叨叨的蕾切尔也能感受到灵力流动，有修仙的天分。

那么不如开门见山，江梦归取出龟甲。

“我为了此物而来，这上面有着与你们同源的血，所以想请教二位它此前的来历。”

“这确是门中血祭的手法，大约是早年间先祖窘迫时被迫变卖的那批兽骨之一，但更早的来源......”蕾切尔检查完龟甲，试探地问向圣女莉亚，“是否查询库录？”

高高在上的圣女垂下未曾聚焦的眼睛。

“请贵客静待几日，我目前无暇顾及其他，等到奉骨典仪之时，可请我等祖先亲口解惑。”

也许是想表示诚意，她双手接过龟甲，将其供奉在黑棺前方的案台上，而后没有再回头，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吩咐。

“招待好贵客。”

从圣堂退出后，蕾切尔一路指引着江梦归来到后殿的住所，万骨门虽不复当年盛况，但在荒漠中也没什么竞争者，所以依旧可以占据大片的土地，门中道路宽广，屋舍开阔，期间有稀稀拉拉身披灰色袍子的信徒，做着辛苦的劳动工作，迎面碰上蕾切尔，也都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行礼。

江梦归跟在后面思索，通过圣女方才的那番话，她确定自己要在这里多等几日了，等她们口中那个奉骨仪式举行，但奉骨仪式又是什么？难道他们真的找到了黄金的骨头？自己作为“使者”，又需要在仪式上扮演怎样的角色？

察觉到客人的沉默，蕾切尔主动解释：

“您既然带来了信物，想必对我门中历史有所了解，自先祖开始，我们都奉黄金骨为灵物，世世代代都在追寻它的存在。莫塞王临终前，嘱咐后代不要停止搜寻，并宣告自己将在黄金的人类骨骸上重生，而后带领所有的信奉者打开天门，重归神位。”

虽然心中并不认可这样的说法，但江梦归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蕾切尔对客人认真聆听的态度感到满意，挺起胸膛继续：“我出生便有幸得到王的赐福，能感受操纵周围蕴含灵力的事物，也是凭借这罕见的力量顺利找到了一具完整的黄金骸骨，实现了祖辈的夙愿，信徒们都十分期待。而现在，就在奉骨典仪即将开始之际，又恰好如当年莫塞王梦中一般迎来了使者，这一切都是命定的安排。”

“这么说来，黄金的骸骨神圣，为何要存放在那样一具棺木里？”

灵力还没有恢复，所以方才在圣堂中她只能最低限度的试探，那棺木上的禁忌之术恐怕与蕾切尔的期待相悖。

“那具骸骨上的灵魂还没有引渡往生，需要圣女挥洒灵水，诵咒净化。”蕾切尔解释，“将灵骨交给我的人是这样嘱咐的，在一切尘埃落定前，不可将其打开。”

从她带回黄金骸骨回到万骨门的那一天，圣女莉娅便昼夜不歇地进行着净化的工作，数日下来精神难免憔悴，即便是听闻破开帷幕的使者到来，也提不起太多兴奋的情绪了，只是平静地嘱咐蕾切尔用心招待。

“快了，我能感受到那个灵魂一点点溶解的哀嚎，它剩下的时间不会太久。”

圣堂中心，蕾切尔只能看到莉娅尼娅单薄的身子被笼罩在巨大棺木的阴影里。

她拉扯回思绪，眼下已经到了后殿的住所。

就让客人住在自己的房间吧，时间越来越近了，她要时刻守着圣女大人和黄金骸骨，蕾切尔这样想着。

“自从开始了净化骸骨的工作，圣女大人便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我有些担心。尊贵的客人，不，神使，如果您有能令人提振精神的办法，还请帮帮圣女大人。几百年来，我们从未像今天这样离成功如此之近，就差最后一步，我不想再看到失败......”

“如果你们允许我打开那口棺材......”

“不行！”

蕾切尔拒绝了这个提议，尖利而粗暴。

“你不相信我们？那里面由我亲自验证过，不会出错！我也不会用整个万骨门的未来当儿戏！”

“就算代价是圣女的性命？”

......

面对这个问题，蕾切尔停下动作，深深看了江梦归一眼。

“为了迎回王，任何牺牲都是陌上的荣光，莉娅尼娅不能逃避，我也不能。”

江梦归耸了耸肩，看出来对方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类型，也不再多言，她只想来寻找自己想要的消息，至于万骨门上下的狂欢究竟确有其事还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只有在奉骨仪式上才能见分晓吧。

蕾切尔拂袖而去，不多时，又派来了个灰扑扑的少女。

少女名秋妮，是负责洒扫洗漱的一名灰奴，贵客暂居期间，任凭差遣。

话是这样说，但江梦归并没有什么需要差遣的事情，这叫秋妮十分忐忑地度过了清闲的一天，到了傍晚，她终于忍不住提议。

“客人要是无聊，不如由我为您背诵万骨门教义？”

“......不必，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可我没有自己的事情啊，我的职责就是回应您的一切需求，如果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大人一定会怪罪的。”

少女茫然的抬起头，语气不解，此时日色西沉，不远处的走廊下，灰袍信众们排成一队，安静而有序地走向圣殿，他们席坐在门口的广场上，阖目祈祷，她的视线落在人群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既然想去那就去吧，不必守在这。”

灰袍的少女收回视线，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勉强。

“我没有资格去圣殿，现在能侍奉贵客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如果......”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换上了欢快的调子，“我在这儿很开心，比在后院做力气活轻松多了，能过几天干净又暖和的日子，所以您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告诉我，要是被其他婆婆发现我在贵客眼皮下偷懒，这伙计就要被别人抢走啦！”

秋妮的热情令人有些招架不住，她很害怕回去做苦累的工作，所以想尽办法让客人开心，于是江梦归提议，不如讲一些万骨门平日里有趣的事情。

八卦是人的天性，即便是一只活了千万年的龟龟，江梦归也在老石头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这也叫秋妮放下心来，努力回想自己听说过的趣事一股脑讲出来。

少女门牙被当做骨头的一种卖给其他信徒换零食的事，奉灯婆婆将香油藏到草房却被骆驼偷吃的事，沙尘来袭时只有圣女行动自如指引大家方向的事......

不仅如此，江梦归还知道了圣女莉娅尼娅实际上是蕾切尔的姑母，莉娅尼娅的丈夫和孩子均已亡故，她和蕾切尔是莫塞王最后的血脉，按照规定，王血是不能和平民结合的，但大漠四周荒凉，距离中原迢迢千里，一时找不到愿意信仰莫塞王贵族青年与蕾切尔繁衍子嗣，事情就这样耽误下来。

如果没有找到黄金骸骨，也没有血统纯正的配偶，说不定再过五十年，最后一任圣女蕾切尔也故去之时，万骨门便会无声无息地消亡了。

“蕾切尔大人很严厉，但却是以身作则的先行者，她很高傲，但大家都很敬仰她，毕竟她是几代人中唯一得到赐福，拥有神力的人。有时候她的行为会有些过激，但我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万骨门的未来。”

“那当下的圣女呢？莉娅尼娅如何？”

到现在为止，江梦归和这位圣女仅有一面之缘，她只感到了对方的冷漠与疲惫，与之相反的，她的侄女兼继任者蕾切尔却拥有对教派极高的忠诚，强大的力量以及教众的赞赏。

从古至今，从皇室到民间，这种继任者隐隐压过当权者一头情况并不少见，并且绝大多数最终会发生冲突，并以其中一方被全面打压而收场。

那么，圣女会如何面对这种境况呢？她对蕾切尔全心全意地信任吗？

沉默片刻后，秋妮小声回答：

“圣女大人自从失去了孩子，身体便大不如前，不仅哭瞎了眼睛，就连日常的生活也要蕾切尔大人贴身照料，性情也开始喜怒无常......她心情好的时候，待我们十分和煦温柔，但若真惹恼了她，可是会丢掉性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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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仙人骨之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