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川 第52章 妙偃之事（二）

灵眼的故障是从两个月前发生的，算上秦川摆在面前的这一只，已经损毁了二十只，根据坠落时的高度各有不同。

“应该是偃甲运作过程中没有触发低能源时的指令切换，但这种情况在以往极少发生，去年整整一年也只发生了两起，还都是内部零件磨损导致。”

如今短短两个月就发生了二十起，明显是其中关节出了问题。

“那么，有没有检查其他的灵眼装置呢？”秦川问道，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左手边的窗口飞进一只蓝色的小鸟，蹦蹦跳跳地钻进一个高筒形状的装置下，半炷香的时间又从另一侧飞出。

他跟着梅绯君来到了塔顶，现在就端坐在顶层机械室的正中。

梅堂主进门时，指挥一旁的偃甲小人烧起了热水，现在上身人形下身四个轮子的小东西已经乖巧地端了水壶来到桌边。

“嗯，做得很好，谢谢你。”梅绯君伸手摸了摸偃甲的脑袋，“这阿乙，我的助手，它很聪明，会完美执行固定的指令，也会自己思考一些简单的东西，像个小孩子一样。”

一盏热茶摆在秦川面前。

在这太苍山的诸位堂主中，也许只有梅绯君会真诚的为一个普通弟子泡茶，毕竟在她眼中只有人和机械的区分，品茶这件事，也是她从人间带上来的小小癖好。

她对秦川很满意，至少从坐在席上的那一刻就与她手底下的诸多弟子不同。妙偃塔建造了两百余年，每年都会以细微的角度由西向东倾斜，到了如今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危险，塔身内的每层楼板也成倾斜状，越至顶层越甚。

每一个第一次进入顶层的人，举止都不由地失了章法，或者踉跄，或是歪坐，只有小秦又稳又端正，叫人看着清爽。

“太仓山上下共计八千余只灵眼，我不可能挨个尽查，只能从中抽取，详验后却没发现什么问题，如果能找到这些故障灵眼身上的共通之处就好了。”

梅绯君从毫无章法的柜架中找到了另外十九只灵眼的残骸。

“起初我以为是门中有人故意破坏，毕竟灵眼投入之初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查阅过它们所记录的画面后，我并没有在它们出事的时间点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况且即便是当初反对灵眼的人，为什么要过了这么多年后，突然在这两个月将它们破坏呢？

一、二、三、四......秦川将它们整齐排列开来。

每只灵眼的腹部都有序号标记，但这些数字之间没看出什么规律，为了防止有心之人通过这些编号来推测灵眼投放的顺序，它们的飞行路径每隔三日都会随机调整，维护的时间也有交错。

“但是记录中显示，这些灵眼距离上一次维护的时间都超过了两个月，两个月前的话......”

如果将时间向前推算，那段时间正值茵兰会比，他记得妙偃堂派出了足足九位高阶弟子前去参会，换句话说当时留在门内的只有梅堂主和一些刚入门不久的师弟师妹。

“当时是由谁来负责维护灵眼呢？”如果是不熟悉灵眼构造的初级弟子维护时出了差错，那便解释得通了。

梅绯君也知道秦川想表达的意思，只是头向旁一点，“是它哦。”

阿乙被点了名，特意在原地快乐地转了一圈，挥舞起两只手臂，好像在和客人表示：【是我是我】

“你想说，是两个月前门内人手不足时，阿乙的维护出了差错，所以导致了个别灵眼的损坏。”梅绯君续上一杯茶，并没有表现的意外，“但事实上阿乙最初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代替人力做维护工作的，我亲眼见过它的操作，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这份工作从它‘出生’起，已经做了两年，如果在这期间有差错，也不会集中在最近的两个月爆发，不是吗？”

“阿乙具体都要进行哪些工作呢？”

“对灵眼的运动状态进行记录，检查轴承连接处，对内部异常声响的判定，检查能量的消耗情况与上一次的记录进行比对，以防人工灵石出现损耗。它只负责筛选，具体的维修还是由专门的弟子负责。嗯.....大致是这些，看来我们阿乙平日里还是很忙碌的。”

“人工灵石？”秦川不太理解。

“传统的灵石里虽然蕴含着大量的灵力，但却因为其天然性不适用灵眼这种批量生产的堰偶里，不仅要想办法将他们打磨成能正好安放进卡槽的形状，还要平衡五行属性，最重要的是它们是消耗品，以目前的灵眼数量，光是处理这些作为能源的灵石就要耗费甚多，实在不划算。人工灵石就简单的多，它们只是一个适配的容器，储存灵力的空壳。只要将天然灵石的能量按照属性配比好，用特殊装置将其内部的能量转化出来，再转移到人工灵石中，就可以批量反复的使用，十分方便。”

梅绯君并不吝啬地将她手中的核心技术和盘托出，反正即便是说出了这里的门道，一般人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参透。

“就在那边，我们管它叫抽灵仪。”她指向那个从秦川一进门便注意到的高筒，也正是灵眼们陆续钻进又钻出的那个装置。

原来这便是在补充人工灵石的能量了。

梅绯君忽然又想起来：“阿乙也会负责抽灵仪的启动和关闭，它的智力大约等同于人间七岁的孩童，不能做太复杂的工序，所以只要在缸体内灵液耗尽后，将弟子们配好比例的灵石推入内部，然后启动抽灵。仪器中间的高筒中标记了刻度，他要做的不多，只要观察到液面到达最上面的那条线后将抽灵的模式停止。灵眼们钻进下方时会触自动触发充灵，便不用在做什么了。”

秦川陷入了思考，他并不十分相信机械，但又不好当面质疑梅堂主的偃甲技术，按照目前获得的线索来看，问题出在阿乙的概率也很低。

原因很简单，如果这山上山下所有的灵眼都是按照这一步骤进行充能和查验，就不太可能只有个别出现问题，尤其是要考虑：

【为什么近两个月的事故频发，究竟有什么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嗯......时间，和数量，这两个数字很重要。

“请问梅堂主，这些灵眼经过一次充能后，可以运行多久？”

“两个月左右，准确的说是50天。”梅绯君又抽出一张玉简，将其中的内容展示出来。“目前正常运行中的灵眼共计七千零三十二只，抽灵仪配比的灵石对应的充能数量是每天三百只，所以操作上是有富余的。”

秦川将这些明确的数字一一记录下来，同时也请梅堂主将二十份灵眼序号所对应的，阿乙的维护记录拿给他确认细节，和面前的实物一起重新检查。

【每只灵眼内部的人工灵石都是能源耗尽的状态】

【切换正常模式和低能量返程模式的部件没有问题，但由于受到过撞击或多或少都有松动。】

【灵眼的序号以飞行过的路线完全随机】

这些是他这个外行人能看出的信息。

【灵眼的能量可以维持28天，前两个月平均每日投入运行的灵眼七千零三十二只，抽灵仪内部每日可以容纳三百只灵眼的能量】

这是梅堂主明确告知的数字，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还有一个问题，灵眼内部的构造中，是以何种方式判定目前该切换哪一种模式的呢？能量剩余的比例，还是时间？”

“都不是，”梅绯君从桌上挑出一块元件，徒手将其拆解下来，里面竟是还有构造，是由两块类似于齿轮的转盘相叠加的零件，围绕着大盘的一圈标记了刻度，“灵眼是仿造的生命，然而生命和机械最重要的区别就是生态上的随机和不确定性，也许上一个时辰还在树上歇息，下个时辰便消耗了大量的能量飞行，所以无法以单纯的时间计时剩余的能量。”

“这两个齿轮其实是一个微型的计数器，一个记录了灵眼用于运作所消耗的能量，另一个是简易改造过的寻踪石，可以记录灵眼目前的位置与妙偃堂塔顶的距离，两者通过返程距离所需的能量和目前已消耗的能量共同做出判定。至于更具体的原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再想想如何跟你解释明白。”

【当已消耗的能量数值】和【返程距离换算出需要消耗的能量数值】相加，与人工灵石内充能的总能量相等时，返程令符便会触发。

“这种逻辑有些奇怪，为什么要以【已消耗】的能量作为标准，而不是【剩余能量】呢？”秦川又问。

“因为灵眼的拟真性，”梅绯君也十分意外，秦川竟能一下子发现当初设计时最令人纠结的这个问题，“既然是拟真的，那必然会实时运动，人工灵石内的能量经过抽灵仪的浓缩，已经由无形的灵气转化为精华，也就是会流动的液体，液体会在运动中震荡，影响判断的准确性，所以才选择以【已消耗】的熟知作为标准。”

虽然在判断上绕了个弯，但在长久以来的正式使用中，灵眼并没有因此而产生过判定上的故障，一次也没有。

秦川做了一个了解的表情。

“既然如此，我可以推断出这起事故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