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川 第28章 茵兰之事（四）

房内只点了一盏灯，远远看进来只有微弱的一抹黄，勉强照清了灯前的几张脸，他们各自沉默着，身后的暗影里密密麻麻坐着更多看不真切的身影。

空气安静得只听得见周围人的呼吸声，无人敢动作，只有灯罩内的火苗无助闪烁着，叫人放心时间还没有停滞。

【滋啦——】

刺耳之声撕破了沉默，紧接着是一声唯唯诺诺的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想挪一下椅子......”

“道歉有何用，我方才有了一点思路，一下子被你打断了。”左肃羽睁开眼，瞪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师弟，面露不满，又望向对面的几位师兄。

“你们可想到了好法子，能必胜那夜麒麟？”

灯下的几张脸摇了摇，彼此对视一眼，无奈耸肩。

“师妹，先把灯点上吧，你说的在黑暗中有利于思考根本没啥用。”华法堂的师兄小声提议。

平雁召出的夜麒麟实在厉害，众人即便坐于台下观战也感受到了灵兽的威压，更别提直接对上。左肃羽和其他两位入围决选的师兄只能祈祷着不要抽到这位可怕的对手。

“反正师妹你有一次指定权，即便打不过夜麒麟，也可以挑一个能赢过的选手把分数补回来，不用如此紧张。”

左肃羽听了这话，将桌子拍得咚咚响，连着茶水都翻溅了出来。

“战都未战，就先想着输了！你们认，我可不认，平雁今日的表现明显是强弩之末，连最后的底牌都抖出来了，主动权已经在我们手里，师兄你们怎么想不明白？”

话虽这样说，但对方这张牌不是可以轻易掀开的，还剩两日便是决选赛，如此短的时间内如何找得出破解之法？

眼见着几人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正僵持着，却听门外有人寻来，对方大概是见院里黑着灯，便试探喊了一声，打断了屋内尴尬的气氛。左肃羽开了门出去，只见门外是一位往极山的高阶弟子，前来通知要紧之事。

明日赛事暂停，具体详情请领队长老前往正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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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兰会虽说是各大仙门共同参与，但具体的赛事时间和赛场判决都由东道主全权安排，很少有直接宣布暂停一整天赛事的情况，此举引得众人纷纷猜测。

“会不会是夜麒麟的阵仗太大，连月华仙子都觉得不适合出现在赛场之上。”

“若是夜麒麟之事，也没必要叫停明日的赛事啊，重新调整决选赛的规定不就行了。”

大家猜不出个所以然，乖觉的各自回去等待结果，秦川倚在门边，心想着也许和今日赛场之中的异常监视有关，往极山内部发生了不宜张扬，却有可能危及赛事正常进行的事情，所以才紧急戒备。

果然待领队长老从月华掌门处归来，一切和秦川所猜测的差不多。

今日上午，往极山炼器处的一位弟子暴毙，疑似中毒，由这位弟子所看护的马首蛟巨齿也一并不见了踪迹。

倘若只是灵宝遭窃，最多只能归咎于看守疏忽，暗地里排查搜寻便是了，断然到不了暂停比赛的地步，但现在已有一人遇害，若是隐瞒放任，恐怕会引来更大的祸事，于是在发现弟子遇害和巨齿遭窃后，月华掌门立刻优先派人看守好擂台周围，直到今日的赛事结束，众位宾客也基本回到了住处，才分别请来各仙门主事长老说明情况，协助调查的同时看护好自家弟子。

原来今日比赛中途在赛场周围的窥视之人是为了此事，擂台周围人多眼杂，若是突然要求停止比赛，场面必定混乱，谁又能保证那下毒之人不会藏在人群中狗急跳墙，月华掌门投鼠忌器，实在难办。

“你们无需忧心，马首蛟巨齿本就是玉真掌门送给月华掌门之礼，所以月华还是十分信任太苍山的诸位弟子的，只是叮嘱了明日不要随意离开住处，另外如果遇到可疑的人或事尽快上报。”长老安慰着众人，既然赛事暂停一天，正好可以指点几个入围决选的弟子一些对敌技巧，正要开口安排明日的事项，却听一声惊呼穿透了夜色。

长老心道不好，立即循着声音的方向飞身而去，秦川等人也紧接着跟上。

前有炼器弟子遭到毒杀，兽牙失窃，现在又发生了什么，竟引得人如此惊惧的呼喊？

当他们落在声音的源头处，只见周遭仿佛被风暴席卷过一般狼藉，满地碎石瓦砾，书简玉符散落各处，就连庭中古树被硬生生断了半截，主屋方向几个身穿往极山服饰的弟子正急匆匆的出来，正要御剑而起。

“里面发生了何事！？”

“聆风、聆风君！他！”

见几人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秦川拨开门口的二人，大步冲进屋内，只见房间内与院中情景一般凌乱，卧房之中一人仰倒于地，胸膛尽是鲜血。

聆风君胸口被开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不见凶器。

谁会杀聆风君？或者说在这山上有谁有本事杀了他？

秦川想不到，他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此刻在这仙山上，除了江梦归谁都做不到这件事。

身后有脚步声匆匆进来，方才的惊呼如此突兀，一定惊动了四周，聆风君身死之事，月华仙子已然无法隐瞒，不仅如此，她还要亲自给坠玉谷一个交代，今年的这场茵兰大会，恐怕是很难继续了。

平雁从人群后拼命挤进来，看到师父尸体的那一瞬，整个人绝望的跪地哀嚎起来。

她赢了今日的首席，下了赛场后直奔回琉璃苑，却见大门依旧紧闭，无声无息。

师父不肯应她，她无处可去，只得坐在琉璃苑门口发呆，直到一位好心的师姐将她令到隔壁院里，好生劝解，叫她先在外面歇一晚，等明早聆风君或许就消气了。

可谁知.....

平雁眼神飘忽，整个人不可控制的颤抖着，今日她本就强行召出了超越自己能力的灵兽，消耗过大，现在又亲眼目睹了自己最爱的师父的尸体，心神尽碎，呕出了一口血后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混乱没有持续太久，月华掌门收到传音后以最快的速度亲自赶来，先将无关之人请离，优先稳定了坠玉谷各位弟子的愤怒情绪，将平雁交给专人负责照料，接着将事件的第一发现人聚集一处，挨个问询。

秦川一行本是听闻了声响才赶来，但那两位往极山的弟子言语磕绊，逻辑混乱，月华不得已只得请太苍山的诸人也暂时留下。

今夜，月华本意想请各位仙门的代表长老独嘱托明日赛事暂停之事，又不想将他们同时叫来将阵仗搞大，引人警觉，于是按顺序挨个请了过来，与一方相商完毕后，再去请下一位。

而聆风君正式今夜最后一人，谁料竟出了这样的事。

两位弟子敲了琉璃苑的门没有人应，便尝试着将门推开，只见里面一片狼藉，便心生疑惑向里寻去，一直进了主屋卧房内，才发现聆风君已断气多时。

“你们顺利将门推开，也就是说，院门并未从内部上锁？”秦川出声问道，两个弟子皆摇头。

"没有，门只是关着，却没有锁。"

“上不上锁的，也没什么干系，来这茵兰会的众位长老和弟子若是有心，哪个不能飞身或御剑入墙？那道门与其说是防人进入，不如说是形式上挡个视线，若真要防贼，定要在整个院内设下阵法的，可是听说坠玉谷一道并不研究奇门。”左肃羽觉得秦川问这问题十分无用，不禁出口反驳，她的话却提醒了秦川另一件事情。

“聆风君随身的那只月藿疏呢？你们进门时可有看到？”

两人皆是一愣，仔细回忆后摇头。

“那院落中......狼藉不堪，我们也心下奇怪，所以进屋前四处瞧过了，并没有灵兽的痕迹。”

“也就是说在一日之内，负责看守马首蛟巨齿的小弟子遭到毒杀，巨齿遭窃，聆风君被害，随行灵兽月藿疏同样不知所踪。”秦川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意识到了这两起事件实在发生的太过紧凑，甚至......有可能是同时发生的。

“我听闻聆风君经常来寻月华掌门，请问您最后一次见到聆风君是何时？”

月华仙子倚靠在坐席中，明显看得出精神上十分疲惫，她揉了揉眉心答道：“昨日，昨日他来说了些话，带着他那个......嗯，方才晕倒的女徒弟，大约坐到申时一刻，我实在听得累，便找借口叫他回去了，今日白天他没来，我还在奇怪这人是不是终于放弃了，没想到......算了，不提也罢。”

聆风作为坠玉谷公开前来茵兰大会的长老，月华即便心中不喜，也不好发作，所以今夜叫弟子们分别通知各家长老时，也有意将他排在了最后。

昨日聆风君照常来寻月华，回到琉璃苑后与平雁发生矛盾，大发脾气，而后将平雁赶了出去，此事倒是对得上，而从昨夜到尸体发现之时又是几乎一天的时间，实在无法判定聆风君究竟是何时遇害的，于是秦川又将视线放在另一起事件上。

“掌门可否与我细说今天上午那起兽牙事件的细节，这两者之间也许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