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 第75章 谜云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若久尘独自跪在墓前，若久林夫妇的衣冠冢就在她院外不远的林子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后，埋头许久才缓慢抬起。

感受到胸口细细密密的疼痛传来，她低声道：“父亲，母亲，原谅女儿，要借你们做第一块情绪的磨刀石。”

话音刚落，滂沱的痛感瞬间袭来，冲得若久尘身形不稳，几次倒在地上打滚。

后院清静，自然没有人能看见她这幅样子，若久尘便干脆放肆宣泄，刻意回忆过往，再强行压制伤心，如此反复。

不知过了多久，封印的发作从最开始如同排山倒海几乎要将她撞到昏阙，到后来如针扎一般细而尖锐，再接着便如磨石在心中反复来回，最后，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痒。

若久尘轻轻地苦笑一声，神色又重新恢复漠然，她知道自己方法选对了，金光自始至终没有被触发，就说明她并没有越界，看来以后许多事都可以效仿。

与此同时，楚正南随便找了个人问路，便自己一路循着久远的记忆走到神武山后院林中转悠，终于找到了若久林的葬处。

楚正南赶到时，若久尘瘦小的身影正笔挺地跪在坟前，周围地上一片狼藉，还有大片未干涸的血迹。

楚正南一走近就吓了一跳，若久尘听见脚步声，抬头去看他。

楚正南看着面色苍白的若久尘，心里顿时明白了，他开始有些后悔，懊恼地说：“这个封印对你而言太过凶狠，还是解除吧。”

“不必了，”若久尘淡淡地摇头道，“楚伯伯，我已经适应了。”

“葵儿如果看见你这样，不知会怎么责怪我了。”楚正南嘴上说着楚葵，心里却是十分心疼面前这个孩子，她实在受了太多的苦。

若久尘听见楚葵的名字，想到那张眉眼锋利，却总对她温柔笑着的脸，嘴角也忍不住弯出一道弧度。

“楚伯伯，别告诉她了，我已经没事了。”若久尘声音坚定认真，说完之后还挥手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再回过头去看楚正南，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看吧，什么都没有。

楚正南不忍再说出拒绝的话，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壶陈酿，当着若久尘的面灌在身前土地上，接着又摸出一瓶，打开瓶塞自己喝了起来。

“我们四个认识的时候，我还没成年……”楚正南陷入回忆之中，也不管若久尘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起往事来。

若久尘安静地听着，楚正南从他们相识开始说起，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又流露出些许伤感。

一直说到他们各自成亲，楚正南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

“若久林是我们之中年纪最长的，所以我们都叫他大哥，芳兰排第二，是我们的二姐，我第三，诺伊，也就是你的母亲，是小妹。”

“我们四个义结金兰，一同闯荡四方……”说完这话时，楚正南忽然低声喃喃道：“二姐，二姐……”

他似乎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自从成婚以后，他很久没有过这样称呼过芳兰了，恍若隔世。

“不应该啊？”楚正南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若久尘看着神色怪异的楚正南，心中也开始起疑，便问道：“楚伯伯，怎么了？”

楚正南回过头盯着若久尘，盯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四个是兄弟姐妹，并没有产生过男女之情……”

“不对，不对。”楚正南立刻打断自己，“我们各自成婚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之间感情深厚。”

“不对……”

楚正南似乎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不断地反驳自己的话，若久尘不敢出声打断他的思路，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许久，楚正南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神色顿时恢复了清明，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盯着若久尘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和葵儿第一次来神武山是来做什么的吗？”

若久尘被问得一愣，神色探究：“不是来迎亲的吗？”

楚正南摇摇头说：“不是，我们是来退亲的。”

若久尘心中惊诧，面上却不显，她明白楚正南提起这个，应该是要告诉她什么事，便配合着发问：“那为什么变成迎亲了？”

“我不知道，退亲才是理所当然。”楚正南闷声说道，“一直到你出现在正厅之上，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葵儿说要迎亲，就开始不对了。”

“哪里不对？”若久尘轻声问。

楚正南眸光闪烁，一时间竟然没有答话，他面色几度变化，时而陷入迷惘，时而又恍然大悟。

对于楚正南而言，这个理由再好解释不过了，因为楚葵只是一个被他隐瞒了真实身份的女孩，所以需要退亲。

可是楚正南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在楚葵开口说出“迎亲”二字之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这是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会让人觉得恍惚和迷惘，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刚才的所思所想究竟是否合理。

楚正南甚至开始怀疑，他们四个突然双双成亲，是不是一场梦。

如果用思维与理智去推断，他们之间应该并没有所谓的“爱情”产生，可是当他回忆起自己的妻子时，满脑子都是赞美之词。

如果有人说他的二姐不美丽不端庄，他会把那人眼珠子挖出来瞧瞧是不是畸形的。

可是当他回想起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二姐是他的妻子，除了受宠若惊之外，还会有一些不可思议。

还有小妹居然嫁给了大哥，那就更不可思议了，要说喜欢，其实他还更喜欢小妹呢，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小妹的火爆脾气连他都要惧三分。

小妹只有在二姐面前才会露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这个他还是看得出来的，还曾经好多次当着二姐的面调笑。

只要二姐在场，小妹再怎么冲他翻白眼也不会爆发，大哥若久林的脾性却是与小妹截然不同的。

若久林与芳兰都是十分沉稳的人，他们结伴闯荡人间时，其实只带了四双手和两个脑子，楚正南心中最崇拜的便是大哥和二姐。

这些往事，楚正南是断然不会跟小辈们说的，楚正南的记忆并没有出现偏差，他们四人双双成婚以后，各自都十分恩爱，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只是一片阴沉的暗云，已经开始笼罩在楚正南的心头。

多年以后，当楚正南终于明白整件事情的始末，放手让楚葵独自去对抗那时空以外的操纵之手时，也依旧没有向楚葵透露半个字。

或许是他的私心，想保留作为父亲的最后一丝颜面，也或许是羞愧于两个孩子能无所顾忌地任心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