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 第105章 重逢

冰雪消融的季节，漫山桃花一片片绽开，粉红色的枝头还有星星点点的融雪向下滴落，西境的春季比中原来得更晚一些。

微风拂过，桃花顺着银白色的短剑在空中起舞，柔软的剑身之上，闪动着淡蓝色的气息，高挑的女子一袭白衣，身后衣袂紧随着轻盈的身躯在空中飞扬。

一簇簇桃花迎着真气聚拢，而后迅速散开，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有序的气流，片片落在身前，仔细看去，每一片花瓣被均匀切开，竟无丝毫错乱。

一招舞罢，女子收剑而立，几个呼吸以后，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稳。

“不错，阿尘你已经可以完全掌控境界了。”白曼青由衷地赞叹道。

若久尘入幽月谷的三年来，修为迅速跨越了两个大阶，年仅十九岁便已迈入无形后期巅峰，要知道，放眼整个九州大陆，只有四大宗门的宗主有如此实力。

若是寻常人，进步太快根基不稳，恐怕难以掌控，可是若久尘举手投足间，却像是早已沉淀多年，白曼青觉得，若久尘的未来不至于此，或许早晚有一天她会踏向传说中的境界——净尘琉璃体。

“入春了。”若久尘抬头望向树梢，红唇轻启，柔和的嗓音如同山间清澈的泉水，“山门要开启了。”

“是啊，三年只是弹指间。”白曼青感叹道，“我在幽月谷中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其实第一个三年也过得有些煎熬，可后来就习惯了。”

“魔族于半月前降落，宗门弟子们都已经陆续前往抵御，师父传下命令，这一次山门开放就不招收新弟子了，你们是最后一批，由我带队前往极北之地。”

“半月前么……”若久尘沉吟道，“战况怎么样了？”

白曼青摇头叹息：“不容乐观，详情我还不清楚，但师父已经传信过来催促我们出发，两日后所有弟子都会离开幽月谷前往战场。”

“这场战争已经扩大，修真者们若挡不住魔族的脚步，或许连平民也会牵扯其中。”

若久尘眸光微闪，心中不由地泛起担忧。

她应该也去了吧，不知她是否安全。

一年前，白头山秘境中，若久尘亲眼见到楚葵的身躯溃散，悲伤之时，却听见一个声音却告诉她，楚葵并没有死，一年后必来幽月谷相见。

若久尘心中暗叹一口气，从白曼青的叙述中，她大概能猜测到前方战场的激烈，也不知楚葵还能不能如约前来。

两日后。

往年这个时候，整座幽月城总是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人群集结在幽月谷城门前等待，而今天，山门从地下破土而出，门前却十分冷清。

幽月谷弟子们清一色淡蓝长袍，三三两两地走出山门，以往这个时候，他们都将接受月牙坠的指引，去完成自己的试炼任务。

而这一次，幽月谷分发的月牙坠中任务却只有一条，那便是：战胜魔族，平安归来。

“出发吧。”白曼青招手道。

若久尘驻足仰头望向天边，那里并没有丝毫动静，楚葵没有来。

“若久尘，看什么呢，该走了。”银宇拍了拍若久尘的后背，在幽月谷中修炼的这三年间，他时常见到若久尘，一来二去的便也熟悉了。

若久尘对他谈不上熟稔，不过好歹也算是相识，又同为天赋绝佳之人，总归要比对其他人话多一些。

若久尘抿了抿唇，再次望向天边，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际。

许久，她终于收回目光，袖中的拇指轻轻捻了捻自己的指腹，跟上了幽月谷的队伍。

前线战事紧张，不来是对的，她终归是要去北境，两人就总会相见，都已经分别三年了，不在这一朝一夕，楚葵抽不开身也是正常。

她本就不该任性的。

这一批出发的有十六个人，除了白曼青之外，都是三年前幽月谷刚入门的弟子，幽月谷招收弟子并不以修真作为门槛，更讲究一个“缘”字，所以弟子们也并不都具备修为。

这一届新弟子共有三十七人通过试炼，只有十五个是走的是修真路子，其他人则没有与他们一同出发。

其中修为最高的自然是若久尘，排在第二位的则是银宇，他已然突破至无形初期，只比白曼青弱一线，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而其它弟子大多还处于无尘初中期，只能勉强参与外围的防御。

白曼青一边走一边向大家讲述着战场上需要注意的事，这些人中大多没有经历过什么像样的战斗，幽月谷原本并不打算让他们去，谷主当初留下白曼青，也只是因为若久尘到了突破的关头，没想到才过去一个月，形势便转变至此。白曼青此刻只希望这一趟去，能多回来几个人。

一行人认真地听着白曼青分享经验，谁也没有发现北边的天空之中，渐渐泛起了一片红霞。

红霞之中，一个身影破风而来。

若久尘忽然抬起头，只是一瞬间，便僵在了原地，鼻头泛起一阵阵酸楚，眼眶也彻底红了。

“我来迟了，对不起。”

锋利的眉眼微微下沉，伴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息，落在若久尘的跟前。

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心中的不舍与思念。这一个月来，楚葵每一天都在煎熬之中度过，她不止一次想要倾尽全力沉心于战场之中，可她办不到。

每一次挥刀，她都会想起若久尘。当魔族的鲜血喷射在她的身上，带来一阵阵温热，楚葵的神情便愈发冷冽，可是当夜深人静之时，她却始终无法入定。

她会找一处无人之地，看着燃烧的篝火在空气中摇晃，火舌之中显现出若久尘明媚的笑颜，若久尘对她说，阿葵，你来找我了吗。

每到这时，楚葵总会把头埋在臂弯之中，哭得像个孩子。

未来的自己对她说，要去这个若久尘还依赖着她的世界，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

可是楚葵觉得她在胡说八道。

楚葵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去想她，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那个人会抛弃自己，还是要忍不住想她。

直到那一晚，楚葵回过头看向身后营盘中稀稀落落的火光。

一个月前，人族浩浩荡荡地大军开至极北，各族气势空前鼎盛。夜里，各个营盘之中火光冲天，人们闲谈着展露自己的修为与抱负，都誓要与魔族已决生死。

一个月后，魔族稍退，人族大营中却只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人们沉默着收拾同伴的尸首，再无来时的欢声笑语。

如果若久尘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战死了呢？

当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楚葵心中走过，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将她包裹，她双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火光，睚眦欲裂。

若真有那一天，她该如何？怪若久尘抛弃自己？怪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她身边？还能怪谁？

空中闪过一道星光，篝火前便不见了楚葵的身影。

天空渐渐明朗，楚葵急速狂奔，一路向着西境而去。

当再次见到若久尘时，楚葵伸出手抚摸着若久尘的头顶，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幽幽叹道：“对不起，我来晚了。”